一聲聲梵唄穿透層層黑霧清晰地傳來,驚醒了一直處于渾濁狀態的我。我緩緩睜開雙眼,四周仍是陰霾昏暗,片刻的迷茫後意識開始恢復清明。爸媽悲傷的眼神,新墳,墓碑,這些景象又如幻燈片的似的在我的眼前快速的轉換,我終于記起自己已死的事實。
我這是在哪里?這就是所謂的陰曹地府麼?想到這里我不由循著層層陰霾後的梵唄之聲飄去,被這聲音牽引著不知飄浮了多長時間,前方竟然從層層陰霾之中透出一絲光亮來。終于可以重見天日了麼?我欣喜若狂地循著光亮飄去。好似穿過了一段長長的遂道,眼前突然白光一閃,我下意識地用手摭了雙目「啊」的一聲便再次沉入黑暗之中。
屋子外齊磊跟皇甫臻熠听到屋子里傳來樂兒的驚呼都甫自一驚,急忙朝屋子奔去,臨到門口突然想起如果冒然而入的話又怕驚擾了國師圓功,兩人又硬生生地打住了腳步。不一會,國師滿頭大汗地推門而出。
「國師」齊磊跟皇甫臻熠又不約而同地急切迎上去。
國師了然地沖他們擺了擺手,又平息了一下自個的呼吸,這才微笑著說︰「兩位休要擔心,樂兒她已經無妨了,再過一個時辰將滴血子去皮搗成槳,再用王爺的血作藥引,調和成汁讓她服下也就無妨了。」
听了國師所言兩人俱松了口氣,齊磊上前扶了國師到一旁的偏廳休息,而皇甫臻熠則忙著去準備國師交待的一應事物。
悠悠醒來,喉間有股子血腥味讓我忍不住陣陣反胃,還來不及察看身在何處,又一陣血腥味沖上鼻間,我忙翻身趴在床邊不住干嘔。
「樂兒你醒了!」熟悉的男聲,隨即一杯溫水遞了過來,來不及打量來人是誰忙接了過來,喝了一大口水也顧不上雅不雅觀便仰著脖子咕嘟咕嘟清了一下喉,待要吐時這才發現床前沒個接水的痰盂。正準備起身吐到外面去時,一只修長白淨的男人的手卻遞了一個痰盂過來,想也沒想便將嘴里的污水吐了個干淨,又喝了口水準備再清清時不想仰頭卻對上齊磊含笑的雙眸,一時錯愕便將水直接咽了下去,又引來一陣急嗆。
就在齊磊慌忙替我順氣的當兒,外面又匆匆進來一人,還未站穩便一迭聲地問道︰「樂兒怎麼了?可是其間出了岔子,國師應是走得不遠,要不我這就去追了他回來。」
「樂兒沒什麼只是適才喝水岔了氣,王爺休要著急。」齊磊忙出聲阻止說著就待望外沖去的人。
「是嗎?」來人听了齊磊的話急切地往床邊走了兩步,突然見我清明無比地盯著他瞧,又硬生生地打住了腳步,面上浮現一絲掙扎和些許期盼來。
我靜靜地盯著來人,所有的記憶全然歸籠,心有片刻的空白,隨即各種紛亂的情緒接踵而來,我閉上雙眼疲憊不堪地說︰「你們都出去!」
在我說完這句話後屋子里的一切如被定住一般全都處于靜止狀態,片刻之後終于听到他們相繼離去的聲音,齊磊臨去之前還體貼地掩上了房門。
我睜開眼用手枕在腦後重重地往後倒去。我死了!在那個我熟悉的時空我已經死了,再也回不去了!爸媽神色哀慟蒼老了許多的臉龐再次浮現在眼前時,心仍是疼痛得難以復加,淚亦是止不住地順著眼角一個勁地往下流,想起這些我無法不恨他。
回心想來皇甫臻熠卻也是個難得的君子,他對我的感情那種熾熱我可以感受得到,但在我心心念念以身相許之時他並沒有乘虛而入,近兩年的相處,他無微不至的關心,他手上的舊痕新傷,他眉梢眼底來不及掩飾的情意及痛苦掙扎我都看在眼里。這些年來他過得並不輕松,比起我昏迷前迸著恨意刺向他的那一劍來,也許心靈的禁錮讓他更為痛苦罷。他加儲在我身上的種種我想他自個已經加倍地承受了。想到此處,我又如何能恨他。
也許我來這異世原本便是天意使然怨不得任何人,要不然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又怎麼會發生在我身上?罷了!自此以後斷了回去的心思,就當是再世為人,不管怎麼著也得好好兒活著不是。
我擦干眼淚禁止自己再回想那些前塵往事,過去種種已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再想那些沒指望的事除了徒增傷感于事無益,如今我除了將前塵過往放下再無別的選擇。既然我沒有選擇地留下來了,但我總可以選擇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這是我的底線,亦是我活在這異世唯一的要求了。
細想起近兩年來的點點滴滴,我無法漠視齊磊為我所做的一切,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再世為人,磊對我來說仍是這異世之中唯一一個懂我之人。對他,我曾經心動,但那甫自萌芽便遭中斷的感情,如今朦朧得連我自個也有些說不上來了。
不行,我得離開這里,無論去哪都好,我得找個地方好好地梳理一下自個的感情,然後再重新開始。想到這里我翻身自床上起來,徑直朝外走去。
一拉開門,不想齊磊與皇甫臻熠竟都在院子里等著,見到這場景我不由一愣。齊磊見我怔在當地便迎上來不無擔憂地喚了聲︰「樂兒!」
望著他闃黑的雙眸我那顆狂燥的心莫明地平靜下來,無視皇甫臻熠期盼中帶著乞求意味的眼神,我朝齊磊說︰「帶我離開這里,無論哪里都好。」
齊磊緩緩自唇邊綻出一絲笑容,然後向我伸出手來溫柔而堅定地說了聲︰「好!」
皇甫臻熠面上霎時血色盡退,眼見她豪不遲疑地將手放入齊磊的掌中,頭也不回地隨著齊磊快步離去,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逐漸冷卻,用手撫上胸口,那里的痛漫及四肢百胲,已超出了身體承受之重。慢慢屈去,皇甫臻熠突然如受傷的野獸一般狂叫著一掌拍入地下。
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為何自個還如此心痛,如此難以割舍。皇甫臻熠太陽穴突突地跳著,隨著血液一塊兒冷卻的,還有那顆甫自恢復溫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