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一閃,長劍直指喉嚨,但邱言卻連眼楮都沒眨一下,看著面前的持劍男子,問道︰「祭鐘道?沒想到,會在這草原深處踫上道門一脈。」
左賢王用因果扯動身軀,這麼一飛,速度奇快,跨越了大片的草原和荒漠,眼下這片林子,已經位于草原深處,和那大瑞邊疆隔著老遠的距離,是以邱言才有此一說。
「廢話少說!你是誰,為何會來到這里?」男子皺著眉頭,冷冷的喝問,他穿著長衫,面容英俊,但眼神跳動,先在邱言身上打量一番,注意到其人氣息如常,以為是尋常書生,跟著往後面一看,卻不見車隊、人馬,不由疑惑。
「我為何會在這里,卻沒有必要和你說明。」邱言搖了搖頭,反問一句,「剛剛……」
不過,不等他的話說完,就被那持劍男子打斷,就听後者冷笑一聲︰「我問你話,你卻不如實回答,一點禮貌都沒有!果然是我等中原的做派!不知道坦誠相見、有問必答的道理,何等丑陋!不過這也不怪你,是我等祖宗的錯……」
「哦?」邱言從對方話中,感到了混亂的邏輯,卻沒心思深究,也不打算在這里耽誤時間,便要釋放一點力量鎮壓對方,入林去尋左賢王。
只是,在他的感知接觸到男子的瞬間,氣運卻是一陣波動,這波動卻不是源自邱言本身,而是在官氣的帶動下,才有變化。
心中一動,邱言壓下原本念頭,去听男子言語。
那人說了半天,見邱言並不回答,越發憤怒,不斷用惡毒的言語去貶低邱言和中原,最後卻是收了長劍,前行抬手。將邱言的手臂反綁身後,卻被邱言用了個簡單咒術,打消了念頭,最後便如臨大敵的跟在身後。說是要監視。
走了幾步,邱言忽然問道︰「听兄台所言所穿,也是中原人士,何故在言語中,卻要那般惡毒的攻擊自己的族群?」
「我這個中原人,和你不同!」男子淡淡的說了一句,一臉驕傲,「我的性命在這片廣闊的草原上得到了升華!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能讓我充滿罪惡的血脈,慢慢淡化!」
「哦?原來如此。看來在你心中,這里乃是一片樂土。」邱言搖了搖頭,卻被那人瞪了一眼,警告他不要再言其他。
當邱言隨著那人走入林中時,迎面有兩名妙齡少女走來。都是豆蔻年華,模樣俊俏,穿著短曲長裙。
她們見了邱言,都是一臉好奇,上上下下的打量,最後問道︰「張師兄,這人是誰?怎麼這身裝扮。和柔羅部的貴人不同?倒有些類似是咱們這些下等人的裝束?」
邱言眯起眼楮,看了兩女一眼,從眉眼間看出舒放之態,知道二女雖是中原裝扮,但風俗所行,已與中原不同。
被稱作張師兄的男子。走在邱言身後,要押送邱言入林,听了兩女詢問,卻是笑道︰「這便對了,此人和我等一樣。都是中原下等人,比不上部族貴人,這裝扮當然一樣!」
「中原的下等人?」兩女一听,皺了皺潔白的鼻子,露出厭惡之色,「難道是從小就生活在中原染缸監牢的那種人?」
張師兄就道︰「這個還不清楚,只是看他的樣子,應該就是如此,他的這一身打扮,和前幾日抓到了幾人一樣,應該都是那種無用的書生。」
「原來前幾日抓到人,就是這副模樣啊,」兩名女子又興奮起來,「我們姐妹這次過來,就是想要見識一番的,也好瞧一瞧咱們中原人的丑態!」
這時候,邱言突然開口道︰「兩位姑娘,看你們的模樣與裝扮,也是中原人,怎麼言語間卻自貶自賤,沒有一點自尊自愛之意?對血脈同胞的遭遇,反而有種幸災樂禍的味道?」
他的這番話,引起了兩女嗤笑,她們仿佛听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樣,鄙夷的看了邱言一眼。
一個道︰「到底是從中原出來的人,沒有自知之明。」
另外一個則說︰「听說你們那邊要讀什麼聖賢書,還有經義之類的,更偽造了千多年的歷史典籍,但你們卻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編出來的,可憐,可悲,知道的東西,都是別人編造的,卻還沉浸其中,試問,如此事情,是不是可笑?豈是我等自賤?乃是我等精明!」
說著,眼神漸漸憐憫。
邱言听了,越發詫異,打量了兩女一眼,失笑道︰「偽造歷史?編造經義?二位的意思,是指不知真相、卻自以為掌握了真知的人,可憐可悲吧?看到兩位,在下也覺得如此。」
「算你有點見識。」兩女听了這話,覺得邱言被自己說服了,一種拯救了愚昧之人的感覺油然而生,頓時榮光煥發。
在她們看來,能與自己等人想的一樣,就說明對方還有得救,不然,就是被那中原的染缸毒害了,乃是愚民。
那張師兄這會兒卻沒斥責,見兩女說完,提醒了一句,便讓邱言繼續前行。
走著走著,邱言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問道︰「對了,幾位身為中原血脈,卻又貶低中原,是否因恨鐵不成鋼,希望中原奮進?」
那張師兄皺眉道︰「中原哪里還能奮進,早晚要被大汗滅掉!」
听了這話,邱言點點頭,再不多言。
待走到林中深處,有個清朗的聲音從里傳出,講述著種種道理——
「……是故,你等能來此處,理應慶幸,也不要覺得遠離故土,徒增鄉愁,待得大汗領軍馬踏中原,我等自然能歸故土!」
從這個聲音里,邱言捕捉到一股情緒波動,分明是用了某種功法,以自身情緒去影響他人的感官、思緒。
這聲音一傳來,邊上的張師兄和兩名女子,都露出了肅穆之色,眼中充滿崇敬,表情和動作也恭敬、虔誠起來,一步一步,步伐整齊,有幾分信民要去祭祀神靈的架勢。
「咦?」這念頭剛落,邱言居然發現,眼前的三人的天靈上,真有一縷意念被寄托出去,如香火般縹縹緲緲的向林中飛去。
「有意思,那左賢王落在此處,應該並非巧合,一啄一飲,都有天定,有氣運牽扯,有因果相合,不妨了解一番。」
這樣想著,邱言順著三人寄托出去的意念前行,發現這意念的盡頭,赫然是座半人高的香爐,爐後放著一座石台,台上坐著一人,約莫四十多歲,國字臉,面色紅潤,小冠束發,冠上瓖嵌璀璨明珠,五柳長須被須套裹住,身穿道袍,那袍乃上好綢緞所織,華光異彩。
遠遠看去,好個仙風道骨的道人!
其人坐于台上,吐氣出聲,剛才的那番話語,正是此人所說。
台下,香爐的另一側,則是一片空地,覆蓋著碧綠草地,上面坐著五六十人,一排一排,佔據了好大一片地方,看那模樣、發飾,都是中原人,但衣衫卻不盡相同,前面幾排,都穿著左衽袍子,一臉虔誠,配合著台上的道士,頗有古時大賢開壇講法的意境。
最後幾排坐著的,卻都穿著中原右衽,看裝扮神態,有商賈,也有書生,更有普通的農人,不少人衣衫破爛,臉上還有傷痕,手腳被麻繩捆住,縱然掙扎,也難以掙月兌。
走近些,邱言在這些人胸前,看到了一張張明黃色符紙,上面寫著一個字篆,乃上古時候的「鎮」字。
這群人後面,有幾名衣著與張師兄類似的男子,手持長劍,立于一處,見邱言過來,就有人取了張黃紙,緩步走來。
「鎮字咒?這開壇講法,卻要將不願意听的人鎮住,好大的威風!」
邱言這邊正想著,台上講法的道士瞥了他一眼,隨後收回目光,依舊口如懸河,從他的話中能夠听出,他是在勸慰那些被鎮住的人,放下成見,歸順柔羅。
話中的情緒法門,已然奏效,很多人被鎮之人,都露出將信將疑的模樣。
「……不要懷疑,貧道所說句句為真,有據可查,當年貧道悟透了中原奴役眾生的真相,領著一幫兒郎沖殺,可那朝廷竟然鎮壓我等百姓!無情殺戮!大瑞江山容我不下,只得只身來到草原,踫上了志同道合的同道,立下這祭鐘道,為的就是警醒世人、聵驚人心!」
其人話中,一種指路明燈的味道,很是濃郁,仿佛立于山頂,看到前路的孤獨行者。
但就在這時,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敢問道長……」
這話並不響亮,偏偏在耳中清晰,打斷了道士話語,令張師兄、二女,還有諸持劍男子面色陡變,朝著邱言怒目而視。
說話的人,正是邱言。
他被眾人怒視,感到澎湃怒火,卻只是看著台上道士,問道︰「當初追隨道長起兵的仁人志士,而今都在哪里?在下卻不明白,道長既是逃難來的,何以身著上好綢緞,頭戴明珠小冠,連美髯都有精心呵護,比中原的員外老爺都要精貴,不像逃難,倒像是來享受榮華富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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