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果 第七百七十八章 紙承韻,文動地脈

作者 ︰ 戰袍染血

「好字!當真是好字!」

另一邊,在邱言離去後,身處別院的學子、儒生,還有諸多听講之人,卻沒有立刻離開,反而都滯留下來。

有些人伏在案前奮筆疾書,在將講學中听到的東西都記下來,有的則是沉默不語,又或口中念念有詞,也是在回憶之前講學的內容。

不過,大部分的人,是聚在那邱言坐過書案邊,仔仔細細的端詳著他留下來的那幅字。

字留在這里,自然是給人看的,只是這章所寫的,卻不是什麼經義典籍,而是印刷改良之法,近似于方子、法門,讓儒生們看的有些不著邊際。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人,沒有邱言前世那些個獲得消息的便捷之法,前世之人足不出戶,也能知曉很多行業的門道大概,知道名詞、概念,可大瑞的儒生們,自然體會不到了,此世可謂是隔行如隔山,很多行業的竅門只是口耳相傳,不入第三人之耳。

如此一來,什麼燒鑄、雕版、刻印之法,他們光是听或許還能了解,可真正去看去想,又哪里能有頭緒?

只是,盡管不懂中含義,但還可以單純欣賞書法的,何況邱言如今秩序浸透心念,任何一個字單獨拿出來,只是看筆畫、字形,就能從中感悟到一股精神、一種道理,好像在觀兩軍交戰、天地山川。

一時間,也讓眾生看的如痴如醉,他們卻也知道輕重,沒有人貿然走過去,將那幅字拿起來,只是駐足觀看,這局面直到孟不凡過來。才有改變。

這位孟家少爺當仁不讓的來到桌邊坐下,目光一掃,先就贊那字好,隨後邊看紙上意。邊听著孟威、孟挺介紹邱言這講學中的事情。

這次講學。孟家子弟也有參加,不光是庶出。連嫡出的年青一代都有列席,只是孟不凡被繁瑣雜事纏身,在最初的時候露面之後,便就離開。此時是听說講學結束,才過來坐進一步的安排的。

不過,他這一看、一听,面色卻漸漸凝重起來,眉頭也隨之緊鎖,最後更是一臉嚴肅的看著孟威、孟挺,正色道︰「你們說的可是真的?邱先生果真留下了一套印刷術的改良法門?能減少雕版所耗?」

「千真萬確。這活字之法,雖是因華舍詢問才被先生說出來,但能看出來,先生胸中早就有了成法。只是恰逢今日契機,這才吐露出來。」孟挺回答時,臉上還帶著一點興奮之色,顯然以他的立場、位置來看,是樂見其成的。

「活字之法?」孟不凡聞言,露出一點異樣之色,旋即點了點頭,「也對,這等工藝,豈不就是讓字活起來,這也是先生命名?」

「這是華舍起的名字,」回話的卻是孟威,他看著孟不凡的面色,已然猜到了一些,他作為孟府的年輕管事,負責府中的調動、錢財,有些事看的要比家丁孟挺更為透徹,「先生寫了這篇章後,露了倦意,順勢結束了講學,小人就讓人領著先生去安歇,而後華舍就吐出了這個名字。」

「原來是華舍,我記得你之前推薦去賬房幫忙,就是這個華舍,後來被王管事辭退了,」孟不凡說著陷入回憶,他這簡單的話語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其實是一次兩名管事爭權、一方打壓異己,因涉及到兩名管事,當時孟不凡並未插手,況且那時的華舍對他而言,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不過,世事境遷,氣運因人而起,當初的小人物,如今眼看著就要有變了。

想著想著,孟不凡站起身來,對身前兩人道︰「華舍還在此處麼?讓他過來,我有話要和他說。」

孟威遲疑了一下,才道︰「剛才華舍急急離開了,應是回刻書館了,他還要在那里做工,這時間比較緊,听講也是擠出時間來的。」

「這樣麼?他還在刻書館幫工?難怪會引得修撰,說出這活字之法,這也算是時也命也了,」孟不凡眯起眼楮,「對了,邱修撰可說過這幅字要送予何人?」

孟威答道︰「先生的意思,是說這幅字,不是給哪個人的,而是寫來留念的。」

「原來如此,」孟不凡點了點頭,跟著吩咐道,「那這樣,你令人將華舍叫來,去孟府等候。」說完這句,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幅字,心中一動,朝在場眾人抱拳道︰「諸位……」

聲音一出,立時把周圍儒生的注意力吸引過去,畢竟孟不凡本就坐在桌邊,又有身份地位,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

「諸位,」見眾人側目,孟不凡笑道,「這次邱先生給各位講學,也是次造化,先生留下的這幅墨寶,既是贈與各位的,當然不能等閑視之,便由我孟府出資裝裱,再將此處別院拿出,就展于此,使得人人可觀,諸位意下如何?」

「好辦法。」

「這個注意好。」

「有勞孟兄破費了。」

……

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孟不凡的這個提議,還是受到了大部分人的贊同,他的這個主意,在眼下看來,是最為可行的法子了,能惠及眾人。

只是,也有人注意到,在孟不凡的三言兩語間,其實已經將這幅字的所有權,無聲無息的變成了孟家。

但他們又如何能提出異議?落到在場之人手中,難免有人心生不滿,引起爭奪,退一步而言,就算得了,這等眾所周知的事情,又怎麼藏得住消息?誰人又有力量去護持這幅字的安全?

也只有這代州、乃至三晉的頂級世家,有這個資格,就算有人心中反對,也沒有合適的理由提出。

另一邊,那孟挺聞言卻是頗為興奮,盤算著等此字裝裱之後,就由自己領著家丁過來守衛,可謂近水樓台先得月。

且不說這些人的各自念頭,卻說孟不凡說完了話後,立時就行動起來,吩咐兩名僕從,鄭重其事的過去,要將字從桌上取起來。

在兩個僕從的手,落在那幅字邊角上的時候,儒生人群里卻有幾個有心人不動聲色的前行兩步,靠近了矮桌。

從衣著上來看,能現這幾人穿著不凡,一看就是家中殷實,正因為如此,其人也算消息靈通,知道邱言在東都軒樓書的軼事。

「邱修撰在軒樓中,一筆書就,力透紙背,不光紙上有字,連桌上都侵染許多,這孟不凡只說留存那幅字裝裱,卻沒提到這桌面如何處置,只要適時開口,逼得他難以反口,不就得了桌上墨寶?」

有著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說,所以那人群中,登時就有幾雙精明的眼楮,緊緊的盯著桌子,等待紙張被拿起的瞬間。

只是,當那幅字被從桌上揭起來後,這一雙雙眼楮卻露出失望之色,只見那桌面干干淨淨的,沒有半點墨跡。

「怎麼回事?字成神韻,入木三分,在古書上也不罕見,說明其人練字練出造詣了,怎麼這邱修撰當初能成,而今卻又透不了,難道他的書法造詣退步了?」

正當幾名儒生驚疑不定之時,被兩名僕從拿起來的紙張背面,也接觸到了空氣,便有一點稀薄靈氣被引動著匯聚過去。

隨後,這幅字驟然震動,字跡越清晰,綻放一點光澤,有陰陽流轉的味道在里面!

「這是……」

瞬息間,在場眾人心神盡數恍惚,迷迷蒙蒙間,似看到了巨大的陰陽魚之圖,心神為之而動,有一點感悟自心底出,但下一刻就恢復如常,仿佛只是幻覺。

「怎麼回事?」一人幻覺也就罷了,眾人皆有所感,這就非同尋常,他們頓時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頭霧水,但隱約猜到,這異象或許與邱言的字有關。

只有有限的幾人才明白,之前生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字以載道?這邱言的書法造詣,竟已到了這個地步?這和那右軍書聖,都能一比了!」看著那干干淨淨的桌面,孟不凡面色陰晴不定。

他自是知道,這書法造詣到了一定地步,抬手一揮,就是入木三分,就算拿毛筆在岩石上寫,都能將墨跡留存上面,化作字碑,這是神韻太強,紙張承受不住,須得有外物分擔所致。

但相比于入木三分,能將墨跡神韻收斂隨心,徹底凝聚在紙上的人,就更不得了了,這說明其人已能透過心中神韻,改變外物特性了——

紙張何其薄、脆?稍微用力,就能將之劃破,要凝聚墨跡,收斂的神韻盡數承載在紙上,可見其能。

這是將自身的感悟、心念,盡數融入字中,不令一絲一毫泄露出來,不光展現出字形之美,字中更有深意。

意識到這點,孟不凡深吸一口氣,來到孟威身邊,附耳輕聲︰「速將這幅字令人給我父送去過目,不可有半點疏忽,你與挺二哥隨我一同去拜見邱先生。」

「先生剛寫完字……」孟威听了,有心要將事情緩一緩,怕自己少爺因為心急,生出差錯,但就在這時,別院地面猛地抖動了一下,孟不凡的臉色「刷」的一下,煞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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