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草原,蒼茫大地,蒼穹如蓋,大漠無邊,透過節杖,在瞬息之間,讓皇帝和宰執們體驗了一番大漠風情。
這種感受可謂難得,如皇帝李坤,自小生長在深宮,偶爾幾次微服,也只是在這興京城,畢竟白龍魚服,太過凶險。
即便如此,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太後安排的人手負責守衛,沿途但凡有一點危險,都會替他提前排除。
等皇帝抵達時,所見的東西,已不是真相,而是經過修飾的景象,可惜皇帝不知,其下知亦不報。
出宮觀城尚且如此,又如何能有機會入那大漠?
從前,也不乏有人獻上稀罕事物,蘊含神通之能,讓人眼觀千里,又或看到異域景象,只是這些個事物,一入京畿,先就失了些許奇異,再入興京,余下神韻也所剩不多,等入宮先帝,被龍氣一壓,十分神奇只剩一二,如何能讓皇帝有所體驗?
所以,邱言借著節杖引領君臣之心,感悟塞外風光,卻是令皇帝感到大為驚奇、玄妙。
不光是皇帝,就算幾位宰執,除有限一二人外,其他人也是心神為之向往,他們或許有人也曾去塞外,但自位高權重,這樣的日就一去不復返了,只能在回憶品味。
如今,卻是借著節杖,體驗了一番,當然也有感觸。
「這節杖展現的,或是當初蘇公出使時,遇見的沿途之景象,因千百年來學的向往之念,方才凝結成型,能在人心里面展現。」那耿赤便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這般說法,倒也沒有錯誤,萬千學的向往之念,在歷史長河沉澱,本就源自心靈。作為寄托主體,蘇公石像和節杖,沉澱許多念頭,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超凡之能,而是由于世界本質的緣故,將向往之念給凝固起來了,此時被激發出來。也是作用于心,近似于感悟和錯覺。
這種局面,在邱言前世不會出現,因為兩方世界的本質並不相同,里面有著偏差。
正因如此,其他稀罕事物。難以在皇帝面前展露神通,而這根節杖卻可不受鎮壓,直入宮,就是因為節杖里凝結著的士之念和使者之忠,乃是王朝的基石,皇帝龍氣如何會阻止和反對?更不要說鎮壓了。
不過,當初蘇使出塞。一路向北,終被囚禁北海之濱,其實沒有見過多少塞北風光,記憶里最深刻的,還是北海冰雪,但邱言在凝結《武經總要》的輿部時,將輿部景象灌注了一部分進入節杖,此時呈現出來的。乃是更為廣闊的草原之景。
說起來,輿部也有類似功效,只是要牽引秩序之力,造成不小動靜,未必就會被皇宮放行,相較而言,倒是這節杖出乎于帝。最是合適。
「原來草原是這般景象,草原風霜這般凌冽,從前見畫听言,雖有所了解。但從未親身體驗過,這次……」
李坤正在感慨,但說出來的話卻突然一頓,臉上露出一點意外和驚訝的表情!
不只是李坤,那諸位宰執此刻也是同樣表情,似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
原來,是流轉在他們心的景象,來到了邱言所描述的那座山上。
那山遠遠看去,有種變幻不定的感覺,時而近、時而遠,大體能看出一個狼頭輪廓,除此之外,更能看到一塊石碑,在山上山下變幻不定,散發出鎮壓氣息。
只是,石碑上的字終究是難以觸及,更不要說看個分明了。
這下,皇帝與幾位宰執,算是明白了,邱言為何能說出封狼山的名字,卻說不清石碑上的字了。
只是,這還不算結束,就在眾人明了之時,那山頭周圍、方圓十里的地面轟然破碎,有岩漿噴涌而出,在將整整一片土地破碎後,山頭便就消失,但李坤等人的心念依舊緊隨其後,察覺到這山頭在地脈流轉,瞬息之間,橫跨慢長距離,出現在草原另外一處地方!
「這是……」
皇帝和宰執一驚,心景象消散,回過神來,後背流下冷汗,再想邱言之前所言,心里的念頭立刻就分明許多。
「大地為何會突然崩塌?又有岩漿噴涌上來?」
「封狼山之地,會隨著地脈轉移?難怪朝廷派人去往當年石碑所在之處,卻未能找到,還以為是典籍記載錯了地方。」
「這些景象,都是邱學士你在得到節杖的時候,感悟而得?」
幾位宰執雖然驚訝,卻沒有因此不知所措,倒是說出了一句句詢問。
邱言則是一一解答——
「這節杖本身記述著蘇公所行之處的景象,但在我成就輿部典籍時,心有所感,對草原各處都有探查,便順勢補充了些進去,至于那大地崩潰的緣由,因為只是遙遙感應,並不能確定,想來和山封印的什麼有關,至于這封狼山的轉移,倒是確有其事。」
「若能轉移,其周期如何,多久變化一次,慎之當時是正好看到的麼?我並非懷疑,只是想要搞清楚情況。」說這話的,是黑面相公王甫,說話的同時,露出思索之色。
在場的宰執執政,只有他與馬陽會稱呼邱言的字,這本不是正式場合的稱呼,可御書房商談,也算不上正式場合,只因為皇帝在場、宰執聚集,才會顯得分量頗重。
「自然不是當場見到,不過封狼山移動時,要借地脈之力,信息會沉澱在地脈里,我成就輿部的時候,感知深入地脈,從抽絲剝繭,故而能夠重現。」邱言說到這里,注意到耿赤張口欲言,已經猜到對方想要問的事情,就繼續道,「當然,如今能夠肯定封狼山的位置,也是靠著這個緣故,想必那柔羅人,應該也知道此山之處,才能定計。」
听著幾名臣下的對話,李坤皺眉道︰「那些柔羅人,打算讓人將朕的軍隊,引到這封狼山下,然後利用天地之禍,將之全殲?」
「應該是這個打算,」邱言說話間揮動衣袖,泛著七彩光暈的節杖,便收斂許多,重新石化,「這非是從俘虜的口得知,而是臣結合他們所說之話,判斷三部行進方向,在參考草原地理,得出來的結論。」
「問題是,柔羅人要殲滅朝廷的軍隊,這個很容易理解,為何連附屬種族的人馬也不放過?」李坤對于這一點,還有些想不明白。
「關于這點,臣倒是有些想法,」耿赤出言說道,「對柔羅人而言,這附屬種族是哪一家,並不重要,反倒是附屬種族不斷壯大,更令他們擔憂,生怕被反客為主。」
馬陽也點頭道︰「不錯,柔羅人當初乘勢而起,但有一種說法,說其祖上本為煉奴,也就是專門煉鐵、打鐵的奴隸,因為掌握了冶金之法,日漸強大,才奠定了霸業根基,若非後來土的冶鐵之法更進一步,怕是其部野心還要更盛,可由此想見,那柔羅人定也很警惕其他部族,哪怕那部族十分弱小。」
「臣也听說,柔羅人最為擔憂的,其實是一個神秘部族,」王靖瞥了耿赤一眼,也積極開口,「相傳那個部族,掌握著冶鐵之法,但居無定所,就是為了躲避柔羅人的追殺。」
「嗯?如此說來,將朕的大軍,與附屬種族一同滅絕,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了?」李坤說著說著,眉頭越皺越緊,他自不可能因為邱言的一個判斷,就妄下決斷,挑戰總體戰略,但已然是信了幾分,「如果為真,是否應暫緩追擊?以免陷入絕境?」
「這是穩妥的做法,可立于不敗,亦可將眼下戰果盡數消化,」王靖附和一句,但話鋒一轉,又道,「但正像閆老相國所言的那樣,不觸及柔羅根本,終究是巨大隱患,而且朝廷回軍,對柔羅壓力不再,匯合出兵的三水諸部,必定就要孤軍奮戰,一旦他們被柔羅攻陷,無論是在戰略上,還是在名譽上,對大瑞都很是不利。」
這話一說,李坤越發覺得難辦,遂問邱言道︰「听邱卿的意思,是否已經有了定計?你在草原幾月,戰果不小,又稱兵家典籍,于兵事上定有建樹,不妨說一說。」
邊上,邱言在那君臣被自己的建議影響之後,就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宏大氣運冥冥翻轉,身上氣運猛烈翻涌,性命兩道的修為,都有了點要突破的跡象!
「果然如此,到了第四境,除了修心、修體,還要修運!」
念頭一轉,听到詢問,卻將邱言的思緒喚回。
「臣是有些想法,但不過書生之見,和真正的兵法大家是不能比的,而且國戰之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邱言卻搖搖頭,目光一轉,視線落到耿赤臉上,「真要問的話,還是要由真正負責佔據的樞密使、執政來做出判斷,耿樞密使當年率領大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而今更是胸有天下戰局,陛下真正應該向他去征詢對策。」
听到此話,耿赤先是一愣,隨後朝邱言投向一抹感激的目光,接著面對李坤詢問的目光,拱拱手道︰「臣是有一點念想,還是在邱學士的啟發下才有的……」
「客套話就不要再說了,只管說辦法。」李坤擺擺手,單刀直入。
「是,」耿赤點點頭,然後道,「臣的意思,是借那封狼山,將柔羅人的主力給吸引過來!反客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