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大瑞陪都。
此城背靠大河,漕運便利,內接馳道,往來便捷,北去草原,南下水鄉,東行觀海,西連興京,為大瑞之樞紐,商賈雲集。
前朝崩時,群雄割據,東都曾先後為三人所得,三人皆以其為都,最後一人正是大瑞太祖。幾經易手,卻幾乎未經戰亂,堪稱一片樂土,是以保留了前朝文種,文化璀璨,聚集著諸多大儒,建有幾座書院,衍生幾方學派,隱隱有文壇聖地之態。
而今,大瑞都城已遷往關中,但卻無礙于東都繁華。
邱言等人過了城門,入了城,就見到路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目光所至,處處皆是人群。
「乖乖!我戴國這輩子,就數今天見的人最多!」這番景象,引得戴國連連驚呼,但周圍行人卻是見怪不怪,最多看上一眼,就不再關注,顯是見得多了。
「戴兄,你這話說得不錯,據在下所知,這東都人口如今已近百萬,光是駐軍,就有十幾萬人!」在前引路之人听了戴國的感嘆,笑著介紹。
此人名叫齊白。
先前邱言等人離了理宗書院,正打算前往東都,卻在路上踫上了一輛馬車,車前之人說是奉了小姐之命,特地等候在那,專程迎接邱言的。
邱言听了這番言語,難免奇怪,他自問在東都並無朋友,雖有些名聲,但只限于劍南道,所以對那位小姐的身份很是好奇,只是幾次詢問,齊白都只說到了地方,自會知曉。
邱言倒也知道,有的人家守著規矩,女子不可輕易拋頭露面,連名諱也不方便透露。
「初來乍到。本就為了游歷,見見倒也無妨。」邱言作出決定時,隱隱感到氣運變動,不由心奇。而隨後的路上,齊白畢恭畢敬,還擔起了導游之責。
「近百萬?十幾萬的駐軍?」听了齊白的介紹,胡起不由驚訝起來,他和戴國當年闖蕩江湖的時候,雖然游走四方,但並未來過東都。
邱言則道︰「我雖未來過東都。但曾看過一篇散記,上面描述東都‘人煙浩攘,添十萬眾不加多,減之不覺少。’」
這話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是城里聚集的人太多,十萬眾在里面的消減變化,都不算什麼。
听了這話,胡起和戴國這才對東都人口之多有了模糊概念。
他們這一路走著,沿街星羅棋布的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店鋪。往來商賈不絕,各個叫賣,所賣之物更是天南海北,無所不包。看的胡起和戴國目不暇接。
連邱言也不由驚嘆,要知道,這凡人商賈販賣貨物,無法以道術神通搬運。南來北往,駕馬行船,並不輕松。
這里是古代。和邱言前世不同,想支撐起一個百萬人口的城市,異常艱難,不說別的,單單是排污、治安和維持口糧,就相當不易,稍有差池,就可能造成混亂,後果不堪設想。
看著看著,邱言不禁感慨起來︰「安邑之棗,江陵之橘,陳夏之漆,齊魯之麻,姜桂谷,絲帛布縷……當真是琳瑯滿目、應有盡有,難怪周學正當年會寫下一篇《東都賦》,今日一見,才知上面所言不虛。」
他口中的周學正,是從前的一名詞人,曾寫下描述東都繁華的賦。
「邱公子果然博學。」齊白笑著恭維,也不催著三人趕路。
走著走著,前面路上突然出現一群人,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遠遠看去,渀佛是一面牆壁,將一處街巷給圍了起來。
「怎麼回事?那些人在做什麼?」
這景象,引起了胡起、戴國的好奇,兩人命修在身,凝神延感,感知越過人群,籠罩里面,立刻听到里面傳出幾個人說話的聲音。
有問有答,似是對婆媳正在問路,很快就有好心人出言指點……
「問路有什麼好看的?圍了這麼多人。」
可听著听著,兩人卻感到有些不對味了,那婆媳問了路,道了謝,隨後竟有馬車聲從人群中傳出,跟著大雨傾盆,在兩人心里描繪出一幅冒雨趕路的畫面,感染思緒,讓人心頭生出壓抑之感。
可他們抬頭一看,卻是晴空萬里,別說大雨,連半點烏雲都沒有,況且,那些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將街巷圍得密不透風,別說馬車,連人都進不去。
意識到這些,兩人面面相覷,都是一副模不著頭腦的模樣。
這時候,有悠揚的笛聲響起,接著有弦樂相合,宛如一股清泉流入心中,將諸人心中的壓抑之感驅散。
曲聲渺渺,持續了約莫盞茶的時間才終了。
跟著,那群人轟然叫好,個個鼓掌稱贊,不少人探手入懷,取出三兩銅錢,往前面一扔。
叮叮當當。
在銅板落在碗碟里的聲音中,人群漸漸散去,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竟是名穿著粗布衣裳的少年,坐在一張矮凳上,不見其他事物。
「剛才的聲音是怎麼回事?不光沒有馬車,連婆媳的影子都看不到?」戴國還在疑惑,旁邊胡起卻是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這是口技,以一人之口,渀外物之聲,這少年好本事啊!」
經他這麼一提醒,戴國也想明白過來,模了模頭道︰「到底是東都,稀奇古怪的東西就是多。」
不遠處,齊白笑而不語,而邱言看了那少年一眼,心中一動,走了過去。
少年已經從椅子上站起,收拾身前碗碟里的銅板,見邱言走過來,也不以為意,只是問了聲「老爺好」。
邱言點點頭,從袖子里取出幾個銅錢,放了進去。
少年道了謝,將零零碎碎的銅錢用粗布包好,然後一手拎著包,一手提著矮凳,轉身朝巷子深處走去。
看著其人遠去的背影,邱言眼底閃過一絲光芒。隱現幽藍之色。
頓時,他的視野有了變化,雖然還是那個街巷,但卻從中捕捉到了星星點點的光芒——
邱言對此並不陌生。
銀色光芒!神力波動!
「沒想到剛來東都,沒見識到物寶天華,倒先找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神道氣息,這個少年,似與神靈有關,而這個神靈……」
邱言在踏入東都的時候,就察覺到了濃郁的神道氣息。法域籠罩城池,無所不在,無所不包,街頭巷尾,處處都有神道痕跡,縱然常人難差,卻逃不出修士之眼。
邱言如果不是身有功名,遮掩氣運,只要一入這法域。就會被神道掌握蹤跡。
這也難怪,這一路北上,離邊疆越遠的地方,神道就越法完善。東都位于中原月復地,是大瑞的核心之一,神道昌盛,也算正常。
可再昌盛的神道。也要從屬天庭,遵守秩序,這滿城的神道氣息雖然濃郁。卻依循著某種規律,彼此相容。
與此相比,這少年身上殘留下來的一點神力,卻顯得格格不入。
「這神力雖然與周遭不合,但稀薄難尋,若非離卦動蕩,我也會疏忽,實在有些蹊蹺。」想了想,邱言暗自搖頭,收回了思緒。
他能發現端倪,是因為本尊體內的離卦微微一震,心血來潮,牽動天魂變化,才讓他留了點心,借著給錢的機會細細探查,發現了痕跡。
「也罷,他收了我的銅板,就能以離卦感應,還是隨緣吧。」邱言這麼做,並不是刻意為之,而是習慣使然,布下閑棋,未必指望有所收獲。
另一邊,齊白抬頭看了看天,說道︰「時候不早了,邱公子,咱們還是先趕路吧,我家小姐就在前面的白玉樓等候。」
「正該如此。」邱言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回去。
東都的酒館,有正店、腳店之分,正店為佳,如白玉樓閣就是其中之一,為東都酒肆之甲,飲徒常千余人。
本來听齊白介紹,邱言還以為略有夸大,可等他真正抵達之後,才知所言不虛。
這白玉樓高有三層,分五棟,樓間有飛橋、珠簾,規模之大,足令劍南道所有酒樓相形見拙。
這種飛橋,不是邱言設計的那種虹橋,而是為了美觀,生生在樓身上雕刻、開闢出來,橋邊配有彩燈,因還未入夜,不見華彩。
「好家伙!真是大開眼界!大開眼界!」胡起、戴國見到面前的龐然大物,已然呆了。
邱言也是略有驚訝,論規模,這白玉樓與前世的一些建築相比,也是毫不遜色。
邊上,齊白見邱言面不改色,只在最初露出些許驚容,不禁佩服起對方的養氣功夫,要知道,單論繁華,連興京都比不上東都,很多關中子弟來到這里,見了此樓,一樣要驚嘆許久。
收回思緒,齊白上前引領,口中道︰「邱公子,請!」
邱言也不客氣,帶著還在驚訝的胡起、戴國,步入樓中。
這一進來,感官又有不同,布置極盡奢華,卻不流于表面,混合著文氣和古樸,別有韻味。
沿途豪奴不絕、美女如雲,一聲一聲,或恭敬異常,或千嬌百媚,人走在其中,不自覺的就會生出尊貴之感。
樓內極大,邱言隨齊白一路而行,上梯轉角,走了不短的時間,才到了間雅房門外。
門上寫著一個「秋」字,雖不見神韻,但賣相極佳,寫字的人顯是沉浸此道。
「公子稍候,」齊白說了聲,然後敲門,香木房門應聲而開,走出一人,國字臉,面有胡須,中正平和。
一見此人,邱言的面色就有了變化。
「姬先生?」
此人,正是那姬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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