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七天不眠不休地疾馳,杜蘅一行終于抵達了大理。
每天都有大量的物資從昆明運送到大理,進城的路卻只有一條,為防止奸細混入,進城盤查得極為嚴格,城門前很自然地排起了一條長龍。
杜蘅安靜地端坐在車廂里等候,紫蘇卻按捺不住,好奇地趴坐在車窗前,悄悄掀開車簾,注視著遠處那座高懸在半空的城池。
灰撲撲的石牆與記憶中一般無二,那沉悶凝肅的氣氛卻不再是那座滿城繁花,熱鬧歡慶的小城。
大理這邊民風開放,女子單獨在外行走也不算稀奇。
是以,紫蘇看了一會,便耐不住將半個身子探出車門,不斷四下張望,感嘆︰「嘖嘖,跟原來一樣,沒什麼大的改變。摹」
「咦,听你這話的意思,好象以前來過似的?」林小志好奇地問。
「好多人啊!」紫蘇趕緊轉移話題︰「按這個速度查下去,等輪到咱們還不得半夜啊!那時城門早就關了,咱們豈不是得在露天過夜?」
聶宇平立在車旁,笑著接話︰「放心好了,已經打听過了,為方便物資的運送,大理城門全天十二個時辰開放,隨時可以通行。所以,今晚肯定能入城,絕不會讓大小姐和紫蘇姑娘露宿城外的。」
紫蘇喜滋滋地道︰「那豈不是今晚就可以見到世子爺了?」
「噗!」林小志忍俊不禁,笑出聲來︰「喲,這麼興奮呢?」
「我替小姐高興,不行嗎?」紫蘇翻個白眼。
聶宇平笑呵呵地瞥一眼車簾後,杜蘅安靜的側影,道︰「咱們是偷模著來的,也不敢胡亂跟人聯系。前天經過昆明時順便找了個熟人打听了一下,說是世子爺正帶人在南邊辦事還沒回呢!不過,神機營耳目遍天下,咱們一進大理,世子爺肯定就能收到消息。這會就算沒在大理,也指定在往回趕呢!別急,啊?」
「呵呵,我不急,有人急∼」紫蘇看著越走越近的人影,眼楮一亮,忽地提高了聲音道。
「再胡說,送你回京城!」杜蘅斥道。
「這麼說,你不想見小爺咯?」熟悉的男聲突兀響起。
杜蘅一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紫蘇捂著嘴偷笑,輕巧地跳下車,盈盈曲膝一拜︰「奴婢給世子爺請安。」
路邊嘩啦一下,跪了一片︰「給世子爺請安∼」
「都起來吧∼」蕭絕手一揮,抬腿就上了馬車,看著呆若木雞的杜蘅,伸出五指晃了晃︰「喂,回神了!」
紫蘇再忍不住,吃吃笑出聲來︰「世子爺莫怪,我們小姐這是歡喜得傻了∼」
「死丫頭,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賣了!」杜蘅羞惱成怒。
蕭絕哈哈一笑︰「別擔心,一會爺再把你贖回來!」
杜蘅橫他一眼,嗔道︰「你咋來了?」
蕭絕把臉一沉︰「這話該我說吧?你咋來了?」
「父王讓我來的∼」
「少來!」蕭絕輕哧一聲︰「你這招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可不是父王讓你玩的吧?」
「不是說你還在南邊辦事?」
「小爺要是再不來,你是不是要跑到陳關去?」
「不能。」杜蘅笑了︰「要去,也得等你收復了陳關啊。」
「嘖嘖∼」蕭絕憋不住,笑了,捏捏她的下巴,愛憐地道︰「瞧這張小嘴,越來越會說話了∼」
杜蘅臉紅了,偏頭避開︰「別,大街上呢。」
「走,跟爺回家去∼」蕭絕說著,敲了敲車窗。
「好咧!」林小志一揚鞭,啪地一聲脆響,馬車徐徐啟動,在眾人或羨慕或敬佩的眼神中緩緩駛入大理城。
蕭絕的臨時住所在城中,靠近衙門不遠的小巷里,不時有巡邏的小隊經過,偶爾也能看到當地百姓,挑著擔子兜售著自家制做的小玩意,街道兩旁的店鋪也都開了門。
雖然不是高朋滿座,也還算差強人意。
整體氣氛還算平和,並沒有想象中的惶恐不安或是劍拔弩張。
這讓杜蘅高懸了數月的心悄然落了地︰「想不到,街上還有小販。」
蕭絕呵呵笑了︰「不然,老百姓吃什麼?」
杜蘅沉默了。
是啊,無論哪個朝代,百姓的要求其實都很低。
有個棲身之所,有片瓦遮頭,能吃飽飯,一家人和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哪怕是日子過得苦一些,也很滿足。
可現在,因為某些人的私欲,連這麼卑微的要求都被剝奪了。
而此次戰爭的始作蛹者,卻是她的外祖,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蕭絕不悅地蹙起了眉︰「又不是你的錯,干嘛把別人犯的錯硬往自己身上攬?」
「他,不是別人。」杜蘅悶悶地答了一句。
蕭絕拍拍她的肩︰「人各有志,我們無法要求別人跟我們一樣,做到問心無
tang愧也就行了。」
「可我,沒辦法不羞愧。」
「那就,多做幾台手術,多救幾個危重傷員好了。」
「這是份內事……」
蕭絕打斷她︰「這不是份內事。有多少人能象你一樣,明知危險,仍然義無反顧地跑到前線來送死?」
杜蘅臉紅了,吶吶道︰「我,我沒想那麼多。」
她來,只是因為他在這里,想離他更近一些,如此而已。
蕭絕極認真地道︰「你不會知道,你的到來對軍心是多麼大的鼓舞。」
「真的?」杜蘅的眼楮亮了。
「我幾時騙過你?」
杜蘅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一直緊抱在懷里的檀木盒子遞過去︰「這個,給你。」
「什麼寶貝,一直舍不得撒手?」蕭絕一邊打趣,隨手揭開盒蓋,露出里面厚厚一沓的銀票︰「呃,這玩意給我干嘛?得交給南……」
話落,忽地意識到不妥,猛然收聲,有些訕訕地看著她。
杜蘅倒沒覺得不對勁︰「這都是京中眾人募集起來,支持南征軍隊的,原本是一千一百多萬,我就又添了些,湊足了一千二百萬。」
「成,」蕭絕定了定神,接過盒子︰「那我就看著處理了。」
又有些酸酸地想,南宮宸那小子,這下該樂壞了!
有了這一千二百萬,至少還能再多撐半年,真是雪中送碳呢!
「另外,」杜蘅猶豫了一下,從貼身的小襖里模出一枚印鑒︰「這是永通錢莊的印鑒,外公曾派了人找我催討,我沒給。」
「那是老爺子留給你的東西,給我干嘛?」蕭絕不肯收。
「你拿著,比我拿著用處大得多。」
蕭絕不悅地道︰「別說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就算真到了那一天,也該是南宮宸著急。咱犯不著為他傾家蕩產吧?」
杜蘅輕咬唇瓣,血色倏地涌上臉頰,下一刻又褪得干干淨淨。
她睜大了如水明眸,漆黑的眼楮里閃著熾熱的光芒。
吐字清晰,一字一頓地問︰「那,你又是為什麼肯為別人的江山,豁出命去拼呢?」
蕭絕愣了一下,瞳孔微縮,目光瞬間利若鷹隼。
杜蘅心頭微顫,卻沒有退縮,不閃不避地與他對視。
良久,蕭絕敗下陣來,悻悻地移開視線︰「我是男人。男兒保家衛國,天經地義!」
「我是女人。妻子支持丈夫,份所應當。」杜蘅很平靜地答。
「爺!不好了!」魅影一路狂奔著闖了進來︰「孤影受了重傷,眼瞅著快不行了!夜影出任務沒回,軍醫處的醫官都不敢接手……」
「人在哪?」蕭絕一驚,猛地站了起來。
「在軍醫處……」魅影這才看清杜蘅,頓時一陣狂喜︰「世子妃來了,太好了!孤影有救了!」
「別廢話,趕緊過去讓人把東西都準備好!」蕭絕叱道︰「我和阿蘅馬上過來。」
「是!」話落,魅影嗖地一下不見了人影。
「對不起,你剛進門,都沒來得及喝口水就給你安排了任務……」蕭絕一臉歉然地看著風塵僕僕的她。
「跟我還說這些?」杜蘅嬌嗔地橫他一眼︰「走吧,前頭帶路。」
蕭絕一咬牙,一邊匆匆往外走,一邊解釋︰「大理缺醫少藥,很多東西都不齊全。」
杜蘅立刻道︰「剛好,我帶了兩車藥材過來。紫蘇,車上的藥材還沒卸呢吧?趕緊的,讓小志趕著車,送到……」
她轉過頭看一眼蕭絕。
蕭絕會意,接口︰「軍醫處,離咱家不遠,上街一問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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