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公敵 章048 有草若禽 有花如獸

作者 ︰ 小洋子公公

據亙古傳記所載,魔蠍底獄已存世逾六萬年。

自一層人淵開始種植魂曇藥草始,便有一年一度的捉草大會,遙遙算來,今次正是第八千八百四十六屆。而自捉草大會始,便是用石山鐘樓之上這座高一丈圍九尺的「震天魔鐘」來辨別實力天賦和進行分組。八千八百四十六年來,數十萬敲過此鐘的人淵精英中,寧銳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沒有敲出一個音節的。

這一刻,足足容納逾八萬觀者的魔蠍斗場中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唯有高空正中那座五十丈見方流光瑩瑩的水宮影牆之上,清晰影像中寧銳雙手橫握丈許鐘錘,滿面怒火對著面前那座幽黑森然的震天魔種,呼呼喝喝,敲擊不止。狠狠刺激著所有人的心髒和眼球。

終于,緊隨其後的那名等待敲鐘的參會精英不堪心髒刺激和巨大壓力,腳下一滑,慘叫著從九十九階之上滑落下去,穿過繚繞黑靄,直直跌落在地面嬰石之上,七竅流血,髒器爛做一團,當場身亡。緊接著,在嬰石的貪婪之欲下,尸塊髒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干癟下去,而流淌于地狀若小溪的殷紅鮮血也飛速滲吸入地下石中——

這聲慘叫終于讓大家有些清醒過來。剎那間,整個魔蠍斗場內如倒入沸水的耗子窩,瞬間沸騰起來︰

「……這孬貨是誰,怎的如此不濟。還是不是個帶把兒的?」

「格老子的,也不嫌丟人,就這本事還敢上鐘樓敲魔鐘,俺用底下那話兒也比他敲得響。」

「朱顏澗的羅洗河腦袋里是不是塞魂曇了,就這貨色也能來代表朱顏澗參加捉草大會?莫不是上屆拜那路不平所賜月兌僥幸離‘死賦區’,今年就又迫不及待殺回去……」

討論重點開始是對寧銳的鄙視怒罵,後漸漸轉移了方向,變成了對整個朱顏澗的嘲諷取笑。朱顏澗眾人頓時都覺著有些羞愧赧然抬不起頭來,胖子瘦子更是滿臉鐵青,恨恨瞪著遠處猶在對著魔鐘發狠敲擊的寧銳。唯有羅洗河面色不變,拄著黑拐遙遙望著寧銳,面上神情玄奧,不知在想些什麼。

听聞周遭有人出言譏諷嘲罵寧銳,羅小俠暴怒,瞬間師姐風範大發,那些膽敢有只言片語不恭之人,均被她賞了一顆迎風碎裂的大黑丸,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干咳嘔吐去了。

千薇下了鐘樓後,雖一直被山中一眾年輕玩伴簇擁恭維著,但注意力一直放在鐘樓那里。

那日她在墨淵森林中被寧銳用‘墨寸丁睿斗山圖’困住,自尊好強之下,沒有向父親和山中求助,足足待了半月等到陣圖自解才出來。這半月中,吃不好睡不好日日忍受蟲豸騷擾小獸驚嚇,苦不堪言,全是拜寧銳所賜。以她的性子自不會善罷甘休,本欲出山後便去朱顏澗尋仇,但恰逢一個千載難逢的提升機會,便耽擱了兩月。

後來一想,以朱顏澗的單薄實力和澗主羅洗河的老謀深算,那叫寧銳的奸猾小子只要確是朱顏澗中人,就必定逃不過要代表朱顏澗參與角逐捉草大會,到時候在魔蠍斗場守株待兔便可。

所以方才寧銳一登上鐘樓,她便看到。頓時恨得牙根癢癢,一方面巴不得趕緊與這可惡小子分在一組廝殺一番才好,一方面又隱隱好奇,想看看這渾身透著古怪神秘的小子能敲出個幾音來,與自己孰高孰低。

所以當寧銳鐘錘落地一音不響後,她便瞬間石化。

緩過神來後,首先想到的是這廝又在弄奸耍滑隱藏實力,記得初次與之相遇時,他就隱藏實力,明明是武道五重氣動,偏偏只呈現二重凝力的表征,讓宋奇一下吃了大虧,被打成了血葫蘆,現在還在山中養傷。

但仔細一看,卻又不像,寧銳的驚訝憤怒不似作偽,但這就有些奇了。千薇縴眉輕皺,她自不會覺得是寧銳實力天賦不濟,但由于父親的緣故,也比常人更清楚這震天魔鐘的由來,知曉這魔鐘近萬年從未出錯,這次也自不可能出錯。那麼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呢?

與她同樣有所疑惑的還有二人,一個是巾幗澗澗主黃姿,一個是奪月山山主雲瀾。寧銳那日神兵天降,臨危出手力斃三目蟾鱷的驚人一幕仍在眼前,似這種驚采絕艷之輩,怎麼可能毫無天賦實力?

而在此時,魔蠍斗場上空左側千萬丈之高的穹頂之壁內,藏有一雅然陋室。

陋室內排爐獸碳,暖香郁郁。有二人盤膝而坐,正在對弈。

左手一人形容枯槁,葛袍油亂,頭發胡子糾結骯髒得亂七八糟,一雙小眼楮賊亮,不是別人,正是經常用拐杖敲擊寧銳的那位溪邊怪人,也是羅小俠的師父。若是寧銳此時看到,定會大吃一驚,因為怪人此時哪還有半分瘋癲痴憨,分明就是一位內蘊外含深不可測的絕世高人。對面與之對弈之人四旬上下,劍眉星目,面容清雋,渾身書卷雅氣,細看之下,容貌竟與千薇有三分相似。

二人對弈的是一種孤本舊棋,子分黑白,棋走圓盤。盤內無譜無格,僅有空白,爭的不是方寸之地,而是胸月復之意。

與千薇相似之人二指捻起一顆白子,擱放在圓盤右內三分,笑道︰「我這一字,佔盡邊距,掌右翼而望左首,不攻不擊,不守不御,恰能解燃眉之急。」

怪人嘿嘿兩聲,右手一彈,一枚黑子劃著弧線跌落在圓盤之內,正要出言,突地眉頭一皺,轉首問道︰「阿呆,下面怎的突然沒了聲響,分組已畢嗎?」

在他腳邊,正蹲伏著一頭雙首雙翼四足三尾的小獸,正是那日羅小俠與寧銳偷去藏寶庫途中遇到的妖獸阿呆。只是與之前頭如雙桅烏蓬,目似磨盤,口比龍鳳紅床,足如震殿石柱,高兩丈,長七八丈的猙獰巨獸相比,此時的阿呆僅有幼犬大小,且一改當日的鐵腥幽冷詭異凶悍,變得有些馴服恭然,兩只腦袋晃了晃,居然吐出了一句人言︰「下面有人撞魔鐘不響,阿呆不知如何分組?」

這聲音不是別的,正是先前誦讀十三死字,如今主持捉草大會的那個如同古鐘磬鳴般的聲音。

「哦?」怪人眉頭一挑,饒有興趣地思索了一番,繼而又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面前棋局之上,只是嘴里喃喃道︰「大音希聲……」

砰。

對面中年男子眼角猛地一縮,手中已經捻起的一顆白子重新跌回棋盒,一改之前澹然,驚疑道︰「難不成是魔鐘宿主出現,將要收回魔鐘?」

怪人笑著擺手︰「多慮了,震天魔鐘已掛萬載,哪里會有什麼宿主。下棋下棋,千辰老弟,我黑棋殺招已出,該你行了。」說著一扭頭,交待阿呆道︰「無聲未必無音,歸為末類,分組去吧。」

「是。」

于是下一刻,魔蠍斗場內滔天的嗡嗡議論聲被瞬間打破,那個每一個音節每一節呼吸都帶著刺耳的霸道感和攻擊性,如同古鐘磬鳴般的聲音又在這幽暗空間內回蕩而出︰「朱顏澗。寧銳。無聲有音,歸為末類。七組。」

在無數戲謔鄙視的目光之中,寧銳回到朱顏澗駐地。羅小俠急急湊了過來,狠狠捶了寧銳一拳,好心安慰道︰「好樣的,本小俠以你為榮。幾萬人差點為你瘋掉,就憑這一點,千薇那惡魔女子無論如何也是比不上的。」

寧銳頓噎。若不是墨三方才已經解釋清楚原委,心中不平之氣已消,此刻早就動腳去踹了。

羅小俠又道︰「分組快結束了,斗草就要開始。我父親給的那電藍麒尾帶好了嗎?」

寧銳疑道︰「還真有些好奇,千方百計弄來那東西何用?」

羅小俠「蹬」後退了一步,看怪物般看著他,不可思議道︰「你竟連這也不知道?那你參加什麼捉草大會,你能捉得住草嗎?」見到寧銳確實不解,頓時無限垂頭喪氣道︰「好了,即使樂觀如本小俠,現在對你也不抱任何希望了。捉不住草沒關系,還有別人,別被草捉到就成,好生活著回來。」

「被草捉住?難道那草會動?」

羅小俠腦袋頂三尺大寶冠瞬間傾斜,翻了個白眼道︰「豈止會動。好吧,本小俠知道的全告訴你,免得你死都不知怎麼死的。捉草大會共有三關︰斗草、飼草、捉草。每屆大會有六山三谷二澗共計五百五十名精英參加,規則是第一關斗草中僅取前一百名勝出,但其實很多屆根本就取不夠一百名,因為大部分人都沒有斗得過那草,遭受了傷亡。你可曾听說過‘有草若禽,有花如獸’,說的便是捉草大會中的怪草奇花,它們不僅會動,還會用各種方式主動攻擊和傷害人,與普通花草混在一處,更讓人防不勝防。而唯一有效的分辨方式就是用電藍麒尾,成熟期的麒尾會散出一電藍之輝,讓有靈智生命之草無所遁形。所以,你若想躲得開斗得過那些禽草獸花,必須要用好身上多帶的電藍麒尾。別說本小俠不仗義,到時我也會送你新實驗的一個陣法,關鍵時刻使出,保你性命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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