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公敵 章068 池魚

作者 ︰ 小洋子公公

寧銳下墜之初,並無多少懼色,本是想著此流沙非瀑水,乃有形有質之物,可以作為借力之體。

剛一下墜,馬上動用如意之力守護五髒六腑,一面貫通上下氣海,先天之氣流轉于內,稍釋于外,積極調整身體下墜姿勢,另一方面嘗試運用布陣十則方、圓、錐、雁、鉤、玄、疏、數、火、水中的「圓」和「疏」,緊緊貼靠向傾斜而下如黃色壁毯的沙瀑之幕,想要借力滑下。

但剛一靠上,便覺不妙。

這流沙顆粒雖個個乃實質之物,但億萬顆傾斜而下,作為一整體,其間並無粘滯關聯,乃一盤散沙。這一靠不打緊,竟直直跌入源源不斷傾斜而下的沙瀑之中,剛想調整先天氣息來減緩下降速度,就感覺頭頂、肩身之上那洶涌澎湃狂濤墜下的億萬砂粒重于萬鈞力壓而下,且這種壓迫重量隨著斷面處大量沙子的不斷流下愈來愈重,寧銳僅稍作抵抗,便覺得胸悶欲裂喉頭腥甜,不敢再做無謂抗爭,收斂氣息,順速而下。

但此處斷崖深不可測,若純以自然速度直沖而下,即便有如意之力護體,恐怕也會身受重傷。到那時別說捉高階花草了,不被高階花草給捉去就是萬幸,還何談斗雙江戰千薇奪取大會魁首?

這個時候,寧銳在侯府獨自修行逾十年的「練體十式」發揮出了巨大作用,這「練體十式」雖然姿勢古怪不雅,但每一式都是以微代巨,以點動體的無上妙招。

譬如他最常用的「踏空」一式,此式看似與尋常打坐無異,但實際上整個盤坐的身子都是懸空,所有重量都集中在兩只腳的尾趾之上與地面接觸之點。又譬如「插香」,先垂直雙臂以臂力撐起整個身體,然後化拳為掌,斂掌為指,最後僅以雙手食指撐地,保持整個身體盤膝滯空,是以點觸撐起整個身體。

一念及此,「踏空」、「插香」、「背燕」、「騎河」、「點痔」等十式交替而出,不斷點觸身邊飛瀉而下的沙子,借助先天之氣以微代巨,以點動體,調整體位和姿勢,緩沖上空仿若無窮無盡且急速增強的壓迫重力,並在此基礎上減緩下墜速度。

最開始時,每個動作需要點觸數十粒沙子,才能微微調整,且力道不均,有幾次上抬之勢太過明顯而傾斜緩沖之力不夠,差點被自上疾沖下來的千萬鈞沙瀑給擊昏過去。

危機關頭,腦海靈竅之內「無懈可擊訣」的永恆之球飛速流轉起來,一股遒勁圓潤之意透體而出,組成身體的所有細小顆粒全在靈竅中那無懈圓球的引導下規則而動,以微代巨,快速消減掉身體所受的無盡沖刷之力。

寧銳腦中突然一亮,對啊,這「無懈可擊訣」本來就是一式極其高明的身法,用在此時消解沖壓之力最合適不過。但只消解也不行,還必須要借力緩沖下墜之速,當下斂神潛心,嘗試將主動借力以點動體的「練體十式」與緩沖防御無敵以微代巨的「無懈可擊訣」結合在一起——

這一嘗試,成效立顯。于排山倒海轟隆而下的沙瀑巨幕中,寧銳通過不斷細微的調整和移動,漸漸達到了一個平衡之態,既保持下墜速度漸緩,又能保證其上所承受的壓迫之力在合理範圍之內,以這種態勢,順著沙瀑的下墜之勢,逆著沙瀑的下墜之速,安全下墜。

而隨著這種平衡態勢的形成,靈竅之內那永恆旋轉的無懈之球猛地一震,繼而驟然縮小了幾分,但見霹光閃爍,滑意溜溜,整個靈意神識所形成的圓球竟突然間凝實了幾分,隱隱散出質感的光澤,而轉速和圓潤之意卻是更強了幾分。

無字十二天訣,共有圓、精、通、熟、用五層境界。今日,籍著沙瀑之內生死攸關的磨練,寧銳對「無懈可擊訣」的感悟終于突破一層「悟用」,升至二層「訣熟」,感觸大大不同。

正要急速運轉,進一步減緩下墜之速時,突然發現身下二十丈之處顯出一張巨大的藤蔓之網,條條蒼黑色的卷藤比大腿還要粗,千萬條交雜如蜘網,橫亙而攔,徒留下數以萬計井口大小的黝黑孔洞。而在此藤蔓巨網之下,是幽深恐怖遍布毒障的鬼淵。

形式萬分危急。

若是錯過這處藤蔓之網順著孔洞墜下,凶險萬分不說,能不能再上來值得思量。但若是剛好墜落在藤蔓之上,必然會被其後沖下的沙瀑之龍砸昏掩埋。所以此刻他要做的,便是既成功搭上藤蔓不墜下孔洞,又要避開自千丈高空極速墜下轟隆如雷能砸裂山川的沙瀑,無異于虎口奪食,針尖跳舞。

二十丈距離,說到就到。寧銳深吸一口氣,不敢絲毫猶豫,借著極速下墜之力,腳尖剛一觸及最近的一株藤蔓,「練體十式」中的「躍錢」和「背燕」二式攜著「無懈可擊訣」的訣意齊齊使出,于 然四濺如飛鏢般的沙粒中,點躍,扭腰,朝左前方疾彈而去——

他方一躍開,身後雷霆萬鈞的沙瀑轟隆落下,大部分順著藤蔓間無數的孔洞直直墜下,但還有一部分,狠狠撞擊在大腿般粗細的藤蔓之上,飛速炸裂開來,巨大的沖擊之力,讓整個藤蔓之網都開始震動搖晃起來。

寧銳心道不好,他此時身在空中,氣息已定,力道已老,但因為藤蔓之網的震動位移,他算好的下墜點與此刻藤蔓的移動位置有些差異,若是這樣落下,怕是要將將擦過藤蔓墜入孔洞中。

禍不單行。寧銳心念未落,身後一大團撞擊炸開的沙團攜帶萬鈞之力狠狠砸來,大驚之下,急急用「無懈可擊訣」來緩解,但還是被那沙團邊緣擦中,身形一沖,完全錯過了準備墜落之地的那株藤蔓,直直順著井口粗的黝黑孔洞墜落而下。

……

轟隆如雷,砂礫飛濺。百丈寬千丈長的沙瀑如嗜血怪獸沖擊而下,卻被這面冷靜固執的巨大藤網攔截割裂,沖撞激蕩之下,藤蔓之上百丈之內沙霧彌漫,晃塵騰騰,幾不可視。

而在靠近藤蔓之網邊緣谷地十丈左右的一株藤蔓上,赫然掛著一只左手。接著,自下方那黝黑瘴霧之中又伸出一只右手,兩只手一左一右緊緊扣住藤蔓,也不見怎樣用力,就見一個人的頭顱、肩膀、雙臂、上肢軀干……緩緩升了上來,如同鬼魅,甚是嚇人。

不是別人,正是寧銳。

「咳咳。呸呸……」寧銳撲稜稜甩了甩黃撲撲的頭發,直揚起沙塵陣陣,狠狠吐了吐口里的沙子,破口罵道︰「墨三你這歹毒狠心的惡婆娘,但凡一日落在小爺手里,必定先殺後奸,再奸再殺,邊奸邊殺……」

沒有听到墨三回應,寧銳有種有力無處使的郁悶挫敗,低罵了幾聲,想要起身順著藤蔓縱跳上岸,震動之中,腳下一軟,差點又跌了下去,只覺身心俱疲,渾身筋肉無一處不酸疼。心中不願在這詭異的藤蔓之網上多做停留,無奈之下,便只好順著不斷震晃的藤蔓,慢慢朝著谷地邊緣匍匐前行。

眼看谷地泥土之息就在咫尺,寧銳心中一松,突然間一股清甜馥郁的少女之息撲面而至,緊接著,眼前伸出一只修長白皙丹蔻點點的玉手,耳中熟悉的清脆聲音咯咯笑道︰「好久不見。小哥哥……」

寧銳抬頭。膚白如玉,嬌俏秀麗,剪水雙瞳幽若瀚海,熠熠動人,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俏皮笑意,正是那智機百變讓人頭疼的小魔女千薇。

她怎麼會在這里?思緒電轉之下,寧銳心中一緊,面上卻是澀澀一笑,「千薇妹妹,你怎會在此處?」

千薇明眸一轉,以手托腮,天真嬌憨道︰「小妹,正在此處觀魚。」

「觀……觀魚?」

「是呢。」千薇明眸皓齒,咯咯一笑,瞬間整個谷地都亮了起來,「這不,正好觀到了一條大魚落網。咯咯咯,來,小哥哥,且讓小妹拉你一把……」

化若山血飼會底堂內。

這是一處鬼魅莫倫的陣穴,中央地帶是一座被數層禁制圍裹的透明沙盤,無盡血霧氤氤氳氳,瞧不清楚里邊狀況,但那無盡凶戾叵測之氣惹得周邊數百炬燭火獵獵後仰,不敢盡燃,鬼魅凶叵可見一斑。

而在此沙盤之旁,宋奇面色青白如鬼,左手緊握著寧銳的頭發,右手握著一個血玉葫蘆,張口灌下幾口猩紅液體,對著那發絲噴出一大團濃濃血霧,口中念念叨叨︰「須倫,素羅;蘇羅,素洛。一遇怨血,皆為修羅。非神、非鬼、非人,枉有福德,性憍高慢,執念剛強,道不能悟。諸般不禁,借我罡煞,我以神血,薦之修羅。血煞修羅,綱倫全滅——」

悠忽,寧銳的發絲怪嘯著墜入透明沙盤之中。

而此時在那藤蔓網格之側,寧銳的手剛剛搭上千薇那香滑細膩的柔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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