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高個符僕雙臂衣袍盡數焚為飛灰,寥寥而落,身形巨震,仰天噴出一大口鮮血。無形無質的意火呈螺旋狀絞過整條手臂,卻毫無消停之意,繼續朝下,欲卷襲軀干。
身後矮個符僕雙袖猛甩,兩道狹長透明的符篆飛出,一個貼于高個符僕頸中,一個貼于自身頸中,說來也怪,那兩道含有虛無之意的符篆貼在二人身上後,自二人體表之外,浮現一層薄薄透明的空間界膜,逐漸將周邊空間和氣流朝外驅趕,形成一個水泡般的自我密閉空間,將二人緊緊護持在其中。
此空間一出,高個符僕身上的意火頓滅,壓力大減,被灼烤得表面有些焦糊的雙臂連續捏訣,與身後矮個符僕一起守護此驅火空間。
「有點意思。想不到你以神意之境單憑符篆便能將空間之意運用至此,也算殊為不易。正巧老夫粗通陣法,陣者,法也,亦是以空間之意為基本,既如此,你我便好好斗上一場,看看是你的符篆空間厲害,還是老夫的陣法空間厲害!」
說著,諸葛韜略猛地朝側前方踏出三步,繼而虛空一抓,七枚破碎的嬰石懸于當空,呈七煞七玄方位不斷變幻調整,五指變幻捏訣,口中吟道︰「七風澒洞怒濤翻,玄听驂驔龍馬奔,煞重天高夜色微,顛狂氣意天地飛!七玄七煞,癲舞天地!滅!滅!滅!」
七枚火意湛湛的嬰石齊齊落位,正巧布于高矮二符僕的周邊。轟,隨著陣法落位,二人周邊空間內驟然卷起了狂暴無匹的颶龍之風,吹刮沖擊得那水泡般的空間界膜不斷被拉扯伸長變形,岌岌可危。矮個符僕雙手連畫,拼盡全力,急急護住空間界膜。
諸葛韜略眸中意火大熾,神識一動,螺旋意火環著破魔之槍,悍然前擊。
。
空間界膜自無形無色的透明狀被灼成粉紅,在「七玄煞風陣」和破魔之槍的夾擊下,形狀被拉扯擠壓成長條橢圓,幾乎已經無法回護二人,最終卻又被二人硬生生挺了過來。
。
。
……
那空間界膜在內憂外患之下被搓圓揉扁,高矮二符僕也被折磨得血涌不止,身形搖搖欲墜,卻依舊固執倔強地挺著,死保界膜不破。
諸葛韜略眸中閃出一絲贊賞,繼而化為滔天斗意,再不藏拙,口中吟道︰「赤歷電光掣天火,拭玉轅門吐寸誠。吸氣雷電轟半郭,敢將緩頰沮天兵。雷霆儻肯矜雕弊,男兒何須計死生!天行剛健,地為不屈。其光為日月,其文為星辰,其威為雷霆,其澤為雨露。響振雷霆動九天,日威地壓驚河山!天雷大術!」
此「天雷大術」雖與當日捉草大會開始前自阿呆口中吟出的「天雷搬運術」口訣相似,但實際差別巨大,當日是為震懾數萬觀者,用兩個最初級的雷電玄陣拼湊出來的,只為效果驚人。此番卻是實打實的基于雷系寶器之上的大道術法,為諸葛韜略目前唯一可以使用的一個術法。
千辰連退十丈,目露無盡驚駭之色︰「術法!他以武道境界居然可以施展只有天機高手才可以施展的大道術法!這!這!不行,如今形勢險惡,若被他除去黑衣雙僕,我命休矣。說不得,只好釜底抽薪行險搏上一搏了!」
當時是,幽黑蒼穹上忽然風雲突變。霧收靄斂,水汽凝集,烏雲密布,氣流猛撞。時有雷電閃爍,光龍流竄,紅黃黑白,閃耀穹頂之下。
轟隆隆。喀嚓。一道粗如兒臂的閃電撕破靜空,攜著一股龐大到無可比擬的威壓直劈向二位符僕所在之地。
那空間界膜在天雷大術、破魔之槍、七玄煞風陣的三重攻擊下瞬間破滅,高矮二符僕首當其沖,整個身軀驟然一矮,似背負了萬鈞重物一般,在氣浪沖擊之下噴著鮮血擦著地面朝後飛去,留下一道一人寬的血痕,追著二人身軀一路延伸。
諸葛韜略屈指一彈,嗡,破魔之槍擦燃空氣,疾疾朝二人追去。
千辰大駭,再不遲疑,自袖中甩出一物,如水晶般清澈,灑然于空,化為無盡水汽,迅速形成一處巨大霧團,口中喝道︰「海旁存蜄氣,蜃象驚樓台,廣野氣自成,闋然影水宮。氣存。蜃象。水凝。影成。海市蜃樓,水宮影牆。成!成!成!」
半空中無形無定猶若煙霞般聚散無常的形態瞬間質變,變得凝實固定,晶瑩剔透。繼而瞬間大變,驟然異常清晰光亮起來,形成一方巨大的水幕影牆,巍峨無匹,亮灑之極。
寧銳這才明白,當日捉草大會開始時給自己印象最深的「天雷搬運術」和「水宮影牆」,雖然都是由阿呆之口誦出,但實際上卻是分別出自諸葛韜略和千辰,只是不知,他此刻祭出這華而不實的東西何用?
下一瞬,但見那水幕之牆上驟然出現一位長發女子,白衣勝雪,長發如瀑,清秀孤冷,嘴角噙著一絲傲意,渾身透著矜傲之氣,眸似寒星,澹澹而立,靜靜望著下方的諸葛韜略。
魔神般淺笑而立的諸葛韜略一見此女,渾身巨震,身軀一晃, 連退兩步,嘶啞著聲音道︰「……寒,寒水……」
水幕上那清冷女子攏了攏耳邊發絲,朱唇輕啟,淡淡回道︰「諸葛,是我。」
諸葛韜略眸中火意盡去,狀若瘋癲,再不去理那二位符僕,腳下一頓,沖天而起,直直朝那女子撲去,「……寒水,等等,我來了。再不會放你離去,你可知,這些年我念你念得好苦……」
水幕中場景一變,那女子眉鋒如霜,拂袖而起,語似寒冰,直戳人心︰「你終是不肯隨我離去。我看錯你了,諸葛……韜略。也罷,從此之後,便不必再見了,我周寒水自今日起,與你諸葛韜略恩斷義絕!」
噗。
諸葛韜略仰天噴出一口鮮血,如遭雷擊,自空中直直墜下,狀若瘋癲,不住搖頭道︰「我不能啊,寒水。這是我生而有之的使命,此生此世,不能離開人淵……」
水幕上場景再變,溪邊那方諸葛韜略經常擦拭的怪石旁,那女子白衣已然變成黑袍,眸中清冷已成戾氣,手中握著一個拳頭大小的晶冰之塊,華華熒光,通透靜澈,急切道︰「諸葛,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只要說行,我們立刻離開此處,二層獸山,三層血礦,甚至那逆流之陣,也盡可以嘗試一下……」繼而身形一晃,慘笑倒退,「是了,一切都只是我痴心妄想,你終究還是不肯。既如此,我便試試這三泉雲晶,到底是不是如傳說中神奇,‘二祭伏三泉,天地為我松’……」
「寒水不可——」
眼見水幕上周寒水與當年一樣當頭拜下,再無回寰余地,諸葛韜略噗噗連續噴出兩口鮮血,徹底發瘋, 癥全犯,捶胸頓足嚎啕大哭不止。
千辰心中狂喜,看來賭對了,這老鬼沒有惱羞成怒大開殺戒,而是直接被刺激瘋了。眸中一寒,拔地而起,右手五指成掌,「撼天之手」疾出,瞬間長至五丈長三丈寬,周邊空氣霹霹作響,電蛇竄跳,如同一只碩大無朋的天雷神蓋,直襲諸葛韜略。
「不好。」
寧銳面色大變,在千辰出手之前他已行動,然而速度差別太大,距離又太遠,他才竄出十丈,那邊千辰的「撼天之手」距離諸葛韜略身體已不足五丈,而諸葛韜略猶自不覺,依然哭嚎不止。
再說那高矮二位符僕,也早已注意到這邊情形,高個符僕雙爪齊出,牢牢定住沒有諸葛韜略操控僅剩余熱的破魔之槍,繼而二人齊齊一聲怒吼,似要喊盡胸中壓抑憤懣之氣,身形瘋狂飆至五十箭以上,分左右沖向諸葛韜略。
轟。
千辰與高矮二僕的攻擊幾乎在同時到達,實實擊打在諸葛韜略身上。以他為中心,滔天氣浪威壓翻卷而出,地上嬰石紛紛碎裂。已經沖至五十丈遠的寧銳祭出震天魔鐘,卻還是被震翻在地,翻滾不迭。
——
整個暗空驟然一黑,諸葛韜略體表的藍暝身火盡數熄滅,肉身被擊出一層血霧,受余力沖擊,以超逾八十箭之速朝著寧銳這邊直直飛來。
身後三人身形不停,齊齊猛追不迭。
目眥欲裂的寧銳咬破舌尖,待諸葛韜略自頭頂跌飛而過後,猛地站起,狂吼如雷,一次性強行洗化百滴信水,以不死不休之態,將所有潛力發揮到了極致,震天魔鐘、無字七大天訣、紫犀天空匕、方天嗜血釘盡數使出,誓要以卵擊石,阻上一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諸葛韜略若死,他也必死無疑。
「哼。想死,我成全你!」
千辰見到寧銳悍不畏死之態,心中怒火萬丈,「撼天之手」飆至十二成。高矮二僕乍一見到震天魔鐘,眸中皆是一亮,招式不變,亦是疾疾攻來。
一個九重神意高階,兩個九重神意圓滿,對戰一個六重內變,高下立判,差如天地。強如諸葛韜略都頂不住,別說是寧銳,眼見他就要魂飛破散之際,突听一聲清叱︰「住手。」
一面煙雨蒙蒙的青黑之盾急速飛來,衣袂飄飄的小薇立于盾面之上,面如寒霜,擋護在寧銳身前。
「小薇,胡鬧,快閃開——」千辰怒不可遏,疾聲喝斥道。
噗通。高矮二位符僕一見到千薇之面,頓時渾身巨震,對望了一眼,驚喜之色溢于言表,立馬匍匐在地,以五體投地之勢顫聲喊道︰「黑九、黑十七,恭迎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你們怎麼?」千辰如同遇到活鬼,面色慘白如紙,差點跌翻在地。
「十三公主?」
寧銳正自詫異間,耳邊一陣疾風傳來,「走」,面如金紙的諸葛韜略左臂卷起羅小俠,右臂卷起寧銳,如大鵬展翅,以超逾五十箭之速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