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鳳婧衣還在睡夢中便被夏候徹從被窩里拉了起來,于是一臉地不高興,抱怨道,「天亮了走不成了,我還沒睡醒。愛」
夏候徹見她眼楮都沒睜,迷迷糊糊地往身上套衣裳,不由哭笑不得,三兩下把自己收拾妥當便接手了她的穿衣工作,難得好脾氣地哄道,「就趕今天一天,回去了再好好睡。」
鳳婧衣苦著一張臉,咕噥道,「我再也不要跟你出門了。」
「好了好了,忍一兩天便好了。」夏候徹笑語道,這家伙還真是怕冷怕得要死,一整天了都窩在床上懶得動彈。
鳳婧衣被他一拉出門,一股冷風吹來把她的瞌睡全給凍醒了,縮著脖子瞪著罪魁禍首,大有恨不得咬他兩口的樣子櫞。
夏候徹低笑著在馬上伸出手,道,「坐後面,省得風吹著你。」
鳳婧衣搭著他的手上了馬,臉貼在他的後背,望著還黑暗無邊的夜,不知公子宸他們準備得如何了?
「沁芳,天亮之後,設法自己去白壁關,我們在那里會合。」夏候徹道掬。
此去白玉關凶險,只怕實在分不人手保護一個宮女,反正對方也不會去追殺一個無關緊要的宮女。
「那我也留下,等天亮再跟沁芳走好不好?」鳳婧衣出聲道。
夏候徹手伸過來,拍了拍她的頭,「坐好。」
鳳婧衣望了望沁芳,道,「你路上小心,我們白壁關見。」
沁芳不會武功,與他們同行也確實會有諸多不便。
院中的幾名侍打著火把,為首一人道,「主子,可以走了。
兩拔人一前一後將夏候徹與鳳婧衣兩人護在了最中間,快馬離開了落腳的村落。
鳳婧衣知道,此去白玉關必經過榕城,夏候徹大部分護衛都還等在白玉關,他算準了他們會利用北漢的兵馬聯合對付他,一定會選在白玉關內動手。
可是,他不知道有一個與他兄弟幾十年的楚王已經成為敵人的盟友,早已料到了他的計劃和心思,偏偏放棄了在白玉關與北漢聯手對付他的機會,在榕城設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他入套。
榕城說是一座城,不過只是一個小鎮子而已,此時天還未亮,鎮上了無人跡,一行人進了城走了一段路,夏候徹突地一勒馬,「停!」
跟著他的護衛都是多年親隨,一听他叫停便知是有狀況發生,一個個不由都警惕起來。
鳳婧衣皺了皺眉,暗自罵道,這混蛋真是比畜生還靈敏,天生帶著危險探測器似的。
「怎麼了?」
夏候徹安撫性地伸手拍了拍她,低聲道,「火把熄了,都下馬。」
這樣安靜的晚上,暗處的人雖然隱藏極好,但這麼多人的吐息聲他若還听不到,便白活了這麼多年了。
鳳婧衣暗叫不好,這還沒到伏擊地點就被他察覺了。
「把馬趕過去。」夏候徹低聲吩咐道。
侍衛們一听,狠狠在馬上抽了一鞭子,馬兒揚蹄便奔了出去。
然而,跑了沒多遠便是無數羽箭破空的聲音,隨即馬蹄聲便徹底消失了。
夏候徹一手牽著她,一手悄然抽出了隨身的劍,「往西走。」
「那里是死路,不如往北等方大人過來接應咱們。」侍衛長提醒道。
往西便是百鬼密林,那里根本是個必死之地。
「這個時候了,等他來收尸嗎?」夏候徹一邊往著鳳婧衣往西邊走,一邊低聲斥道。
這些人既然選擇在這里動手,又豈會留給他往北撤退的活路,唯一不會防備的也只有百鬼密林那一條路。
他們這里一動手,公子宸那邊也發現上了當,頓時一吹銀笛下令追擊,頃刻之間原本黑鎮的鎮中亮起數百火把,亮得有如白晝。
「這鬼皇帝是我的。」沐煙一說,已經縱身從房頂躍下,幾個起落朝著夏候徹一行人的方向追去。
公子宸一揚手,示意城中所有人都包圍過去,自己悠哉悠哉地提著燈籠在後面走著。
她養了這麼多殺手,殺人的事她一般不會親自動手,只要動腦子指揮就行了。
沐煙一路忍了好多天,如今一動手,自然是第一個追上去的,長刀如電劈向夏候徹,「老娘忍你很久了。」
哪知,對方舉劍一刀,她握刀的手便一震發麻,人也被震出幾丈去。
鳳婧衣豈會看不出沐煙那一刀是使了十足十的功力了,竟然這樣就被逼退了,這個人當真是強悍得變態。
沐煙被震退,轉瞬又長刀一揮砍了過來,動作迅捷且華麗,可也正是因此,才被青湮說她的功夫華而不實。
可是,做為一個美艷的殺手,她必須殺人也要殺得漂亮,那才叫樂趣。
公子宸跟過來,遠遠看著被數百人圍攻的夏候徹一行人,將燈籠往樹下一掛,自己站在樹下遠遠地看著熱鬧,臉上的黃金雕花面具在明滅不定的火光下顯得格外妖異。
沐煙不肯服輸,幾番對戰下來,身上便吃了兩劍,火大的揮起刀直接往鳳婧衣那邊砍,夏候徹知她有傷在身,連忙舉劍去擋。
恰在此時,沐煙另一只手上寒光一閃,狠狠一刀便劃向夏候徹的脖子。
夏候徹雖然退得及時,脖子上仍被劃了一道血痕,好在傷口不深,不足致命。
沐煙望了望自己短刀上的血跡,有些可惜的皺了皺眉,她是使長短雙刀的,短刀只在關鍵的時候才出手,且百試不爽。
今日實在失手了,實在有些郁悶。
公子宸遠遠瞧著對方的護衛被她們砍得差不多了,手間把玩的銀笛往唇邊一橫,開始下另一道命令。
眾人一听笛聲立即開始後撤,隨即便開始出動背後背著的駑箭,亂箭如雨放了過去,隨行的十幾名護衛僅只剩下不到五個,夏候徹不得不帶上幾人往林子里撤退,以躲避毒箭的攻擊。
「喂,我還沒打完呢?」沐煙回來便朝公子宸抱怨道。
雖然殺了他們十個人,我們自己也有損傷,既然計劃是逼他們入林,沒必要再做無謂的交手。
沐煙雖然不甘心,但還是不敢再有異議,望了望黑漆漆的林子,道,「那公主怎麼辦,她剛才完全有機會跑的。」
「大約她是要親眼看到夏候徹死在百鬼密林里才甘心吧!」公子宸收起笛子,取下臉上的黃金面具,拿衣袖小心地擦拭著,愛不釋手。
「要是她自己也死在里面怎麼辦?」沐煙擔憂道。
「我怎麼知道?」公子宸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鳳婧衣也是一樣謹慎的人,如果她在剛才那樣的時候跑了,萬一夏候徹沒有死呢,她豈不就完全暴露了。
「剛才只要咱們再堅持下去就能在這里殺了那鬼皇帝的,何必讓他往百鬼林跑?」沐煙收起刀,一臉的不甘心。
自己挨了兩劍,只讓對方破了點皮,心中焉能不恨?
「你都在他手里撿不到便宜,要這樣殺了她,怕是要陪上整個隱月樓,太虧。」公子宸道。
隱月樓的存在就是為了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利益,這樣的賠本的買賣,不值得。
楚王和北漢皇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時候他們如果損失慘重,最後的便宜不是全被這兩方給佔去了?
他們陪上這麼多人命和心血殺了大夏皇帝,最後哪還有實力去拿回南唐,不是被夏候淵接手了,便是被北漢瓜分了。
「那現在怎麼辦?」沐煙道。
公子宸將擦好的面具重新戴上,取下掛在樹上的燈籠道,「一半人留下守住出口,一半人隨我入林。」
走了幾步,不見沐煙跟來不由回頭望了望。
沐煙抱臂站在原地,道,「我可不進去,里面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我得找地方療傷去,晚了可是會留疤的。」
「嘁,怕鬼就直說。」公子宸哼了一聲,提著燈籠帶著人進林子里去了。
如果她只是帶人在這里守著,夏候徹他們在林子里躲著,天一亮等白玉關那邊發現異樣追過來,讓他們順利會合了,他們這一晚上可就白忙活了。
所以,她必須他們逼到林子深處,進到那片迷林之中,找著路出來,才算成功將他們逼進了百鬼密林。
至于鳳婧衣,如果夏候徹真的死在了百鬼林里面,她會放出信號煙,沁芳早在她的衣服上燻香了特別的香料,是一種西域食香蟲最喜歡的,到時候她放出蟲子帶人跟著進去就能找到她。
黑暗無光的林子里,夏候徹拉著鳳婧衣走了好一段,方才停下了道,「去一個人回去看看,有沒有追兵。」
「是。」一人領命原路折了回去。
鳳婧衣緊張地抓著他,不知是凍得,還是緊張,不自覺有些發抖,「我們要怎麼辦?」
「先等等看,如果他們沒追上來,我們就在這里等天亮,方潛等不到我們肯定會回來接應。」夏候徹不由將她摟在懷里,將大氅裹住她。
「他們……是南唐人嗎?」鳳婧衣顫著聲音問道。
夏候徹沉吟了片刻,道,「是。」
鳳婧衣便沉默了下去,不再問了。
「可有從里面認出南唐長公主?」夏候徹道,方才那些人不僅要殺了他,連她也是不放過的。
「太黑太亂了,我看不清楚,不過那些人都是她的親信和死士。」鳳婧衣道。
她越來越發現,自己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見長了。
夏候徹沒有說話,但那一身放出的殺意,即使看不見,也讓人不寒而栗。
正在兩人都沉默之際,前去打探的侍衛回來了,「皇上,他們進來搜山了,怎麼辦?」
「往林子里面走。」夏候徹說著,拉上鳳婧衣已經先走起來。
「可是都說進了這林子,就會出不去的,我們……」鳳婧衣有些害怕地說道。
「朕從來不信那樣的鬼話。」夏候徹拉著她一邊走,一邊說道,「里面再有什麼,也總比留在這里被亂箭射死要強。」
若是他一個人,尚且還可以應付一二,可是帶著一個有傷在身的她,行事自然不能那般隨心所欲。
一行幾人飛快地在林子里模索著前進,直到天色微明走進了迷霧林中,方才擺月兌後面的追兵。
「現在應該不會再追上來了,休息一會兒再尋出路。」夏候徹道。
鳳婧衣望了望周圍,喃喃道,「我們還走的出去嗎?我不想死在這里,這里太冷了……」
「說什麼傻話?」夏候徹看著她小臉凍得通紅的樣子,不由有些心疼,伸手撥了撥她貼在臉上的濕發。
早晨的林子里全是露水,這一路跑過來,身上都是濕濕的,這怕冷怕得要死的家伙,自然是受不了的。
鳳婧衣抿了抿唇,伸手模了模他脖子上的傷口,「還疼嗎?」
「皮肉傷而已。」夏候徹握住她的手望了望周圍,對僅剩下的四個侍衛說道,「你們分頭到周圍看一看,不要走太遠。」
「是,」幾人領命,向四個方向分頭而去。
可是,這一去一個多時辰也不見一個人再回來,鳳婧衣不由有些坐不住了。
「听人說,這百鬼密林里有一片讓人迷路的迷霧林,是不是……是不是就是這里?」她望著白霧茫茫的四周,有些恐懼地說道,「他們是不是回不來了?」
「我們再等一會兒,等不到也必須走了。」夏候徹面色沉凝地說道。
鳳婧衣不再說話,一語不發地坐在他旁邊。
又過了一個時辰,還是沒有一個人回來,夏候徹起身道,「我們該走了。」
鳳婧衣仰著頭望了他半晌,還是跟著起來了,「我們走哪邊?」
「走我們來的那邊。」夏候徹說著,拉著她往一個方向走。
然而,在林子里走了好長一段,還是不見走出迷霧林,鳳婧衣面色驚恐地望著一個地方,指著一處被折樹枝的樹,「這是我們剛才坐的地方,我們又走回來了。」
夏候徹望了望周圍,的確是又回到了他們之前歇腳的地方,劍眉不由深深地皺起,這百鬼密林真的就那麼邪乎嗎?
「走這邊。」他一手拉上鳳婧衣繼續前行,一手不斷揮劍在樹上做下記號,以防再迷了路。
然而,又轉了一圈,結果又看到了自己在樹上做下的記號,顯然又走回來了。
「見鬼。」夏候徹沉聲罵道。
鳳婧衣抿了抿唇,勸道,「再走一次試試,直走不要拐彎,應該就不會再轉回來。」
「走吧。」夏候徹牽上她,繼續前行。
雖然沒有再回到原來的地方,可是眼前始終都是迷霧重重,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是一直朝前走著。
他們在林子里找不著東南西北的時候同時,公子宸已經帶著人下山回了榕城。
「人都趕進去了?」沐煙問道。
公子宸無語,她當時放牛還是放羊,趕進去?
「送進迷霧林了,只怕現在是出不來了。」公子宸說著,伸了個大大地懶腰,拿著自己的金扇子一打開道,「好了,事情辦完了,大家都回盛京去吧。」
沐煙咬牙切齒地望著百鬼密林的深處,恨恨道,「早知道是這樣,就該從金花谷借些毒蟲毒蛇放進去,放他死得更快點。」
這兩劍刺在她身上那麼狠,這仇結大了。
「你帶人先回盛京吧,我還得在這里待些日子。」公子宸道。
她還要在這里等鳳婧衣,要麼夏候徹死在里面她活著出來,要麼是她們兩一起出來,又或者……一起死在里面。
他必須等到這三個消息中的一個,只但願,等來的會是第一個消息。
「知道了,你小心些那個楚王,我看他也不是什麼好鳥。」沐煙上了馬,朝著她叮囑道。
夏候徹都不是好東西,他們一個爹生的,自然這一個也好不到哪里去?
「哎喲,這你都看得出來,也不是那麼胸大無腦嘛。」公子宸揶揄地笑道。
「老娘既有腦,也有胸。」說著,不由挺了挺傲人的資本,鄙視地望著馬下的人,「不像你,一馬平川,也難怪你只能穿男裝。」
拜托,女人用腦過度會老的快的,隱月樓里的狐狸已經成堆了,陰謀算計的事自然她們去操心,她才不要費腦子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女人的青春就那麼些年,她不能浪費在這些破事兒上。
公子宸白了一眼,頭也不回地走開了,實在不想再認識她。
不過,她的提醒倒是對的,雖然夏候淵也跟他們搭伙了,但這樣老謀深算的狐狸是斷然不可完全信任的,否則只會被他吞得渣都不剩。
既是合作,便是各取所需。
隱月樓不想佔他的便宜,他也休想佔到隱月樓的便宜。
但願他們這一次,不是殺了一只虎,又引來了一只狼。
迷霧林中,夏候徹與鳳婧衣兜兜轉轉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走出了迷霧林,眼前的一切開始清晰起來。
只是,入目之中,還是些了無人跡手樹林。
「終于走出來了。」鳳婧衣長長地松了口氣。
夏候徹望了望她,道,「繼續趕路吧,要走出這百鬼密林,只怕還沒有那麼容易。」
鳳婧衣只是笑了笑,那麼容易走出去,又何必把你弄進來了。
夏候徹拉著她快步在林中穿行著,不料腳下突然一軟,整個人便像踩空了似地往下陷,可是卻立即把邊上的鳳婧衣用力扔了出去。
鳳婧衣落地連忙爬了起來,正要過來便听夏候徹喝道,「別過來,是沼澤。」
她這才看清楚,他人已經半個身子都陷進了泥沼里,且還在不斷地往下沉。
沼澤比其它地方,一旦掉在了里面,你越掙扎,就會陷得越快。
鳳婧衣站在原地看著他一點一點下沉,望了望了無人跡的四周,一步一步地往後退,最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他現在沒有護衛,沒有幫手,只要她不去救他,他就只能沉到那泥沼里,活活溺死。
只是,她沒有看到,泥沼里一點一點下沉的男人,望著她決然而去的背影響,眼底漸漸生出的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