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對上她帶淚的雙眼,怔怔地低頭看著自己握刀的手,周身的血液都隨之寸寸冰涼……
「顏顏……」他喚她,顫抖得語不成聲。愛睍蓴璩
他只是想阻止她再錯下去,他不想害她的。
她明明躲開的,明明可以擋開這一刀的,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青湮望著一臉傷痛慌亂的人,嘲弄地冷笑,淚卻止不住地流塍。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曾經將她如珠如寶呵護,不忍傷害半分的男人,會真的將刀刺向她。
所以,她才那般無所顧忌地沖了過去,只是她終究低估了這五年的歲月帶來的改變……
他娶了她的仇人,與害死顧家滿門的凶手成婚生子,如今又為了這個女人給了她這樣痛徹心扉的一刀鯉。
她終于看清了,這個已經屬于別人的丈夫,再也不是曾經的凌之軒。
宗澤看著她不斷流血的傷口,握刀的手松開也不是,拔刀又怕她傷勢更重……
「凌之軒,這一刀……我記住了。」她直視著他的眼楮,緩緩伸手抓住刀刃,字字決絕,「從今爾後,你我夫妻有如此刃……恩、斷、義、絕。」
說罷,握著刀刃的手猛一使刀,徒手將其生生折斷,一把拔出自己身上的半截刀身,血淋淋地握在手中。
宗澤被那折刀的力量一震,踉蹌著退了兩步,她拔刀間鮮血噴濺而出,沾在他的臉上如岩漿一般灼熱。
「顏顏……」他望著她血流不止的傷口,痛苦地上前。
「別過來!」青湮一手冷聲喝道。
宗澤雙目含淚地停下腳步,不敢再上前去。
「我進宮來,只是想知道你我之前到底該何去何從,現在你我終于了結了……」這一刀他已經告訴了他的選擇,這一刀也斬盡了他們之間所有情份。
宗澤痛苦地搖頭,「不是這樣的,顏顏,不是這樣……」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是要跟她走的。
五年來的日日夜夜,他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她,從來沒有一刻不想念她。
為什麼到頭來,他終于找到了她,卻是這樣殘忍的結局。
「凌之軒,我從來沒想過會有恨你的一天。」青湮緩緩望向淚眼婆娑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恨你的負情薄幸,我是恨……你我相識數十年,你竟然不知道我顧清顏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顏顏……」宗澤痛苦的說道。
青湮松手丟下手中帶血的刀刃,冷笑地望向他身後的女人,道,「夏候縭,你現在……終于如願以償了。」
這是一個局,一個讓她百口莫辯的死局。
她們讓她進宮,告訴她顧家滅門的真相,逼得她理智盡失在永壽宮大開殺戒,故意讓他來看到這安排好的一切,讓他們之間再也無法回頭。
夏候縭懷抱著重傷的宗珩,淚流滿面地怒聲吼道,「顧清顏,我的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要你千刀萬剮償命!」
她是要設計顧清顏,要讓宗澤再也無法相信她,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珩兒會突然跑過來,將她無辜卷入他們大人的恩怨。
「夏候縭,顧家上下十一條人命,我一日不死,也會讓你血債血償。」青湮以殷指著刀,錚然言道。
夏候徹帶著黑衣衛趕過來,看到遍地鮮血的永壽宮,面色倏地沉冷下來,「皇宮內苑,公然行凶殺人,箭機營何在?」
話音一落,黑衣們齊刷刷地搭箭拉弓對準殿中一身浴血的女子,只待一聲令下。
青湮不由握緊了手中的刀,這些黑衣衛都是隨夏候徹多年出生入死的高手,又豈能與靳太後宮中的那些弓箭手相提並論,自己如今有傷在身,便是能躲過箭機營的攻擊,也不可能在夏候徹的眼皮底下,殺了夏候縭報仇雪恨。
夏候徹一抬手正欲下令,從素雪園匆匆趕來的鳳婧衣閃電般地沖了進來擋在了青湮面前,「住手!」
「素素,過來!」夏候徹看清沖進來的人,頓時眉眼一沉。
鳳婧衣站在青湮前面,望向夏候徹請求道,「皇上,嬪妾知道青湮犯下大錯,可是……還請你網開一面,不要取她性命。」
「她在永壽宮殺了這麼多人,又傷了靖縭公和宗珩,這般公然行凶,朕怎能姑息。」他知道這是她帶進宮的侍女,可是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怎麼能罔顧法紀不將其治罪。
「鈺容華,你將這樣危險的人進入宮中,到底是何目的,如今她在宮中殺人行凶,行刺哀家與公主,你還要循私包庇,簡直膽大包天。」靳太後怒聲斥道。
鳳婧衣冷冷地掃了一眼,怒聲道,「她會在宮中殺人,太後你們做了什麼好事,想必自己清楚!」
若非是遇到讓她忍無可忍,青湮絕不可能失去理智做下這樣的事。
「放肆,這是你與哀家說話的態度嗎?」靳太後忿然道。
鳳婧衣懶得與她糾纏,只望向夏候徹懇求道,「青湮不會無緣無故地在這里殺人,還請皇上查明緣由,再定她的罪。」
她知道,在這里要讓青湮月兌身是不可能的。
只有讓她暫時免于被當場誅殺,再尋機讓她月兌罪。
「皇帝,現在人證物證都在,這麼多雙眼楮都看到她在這里行凶,這樣可怕的人如不就地正法,他日必是禍患。」靳太後望向夏候徹,說道。
「什麼人證物證,這是太後娘娘你的永壽宮,自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怎能讓人信服?」鳳婧衣針鋒相對道。
「素素,過來,朕不想再說第三遍。」夏候徹冷聲道。
不過一個小小的婢女,她竟然這樣不知輕重。
「皇上,嬪妾原以性命擔保,請皇上開恩,查明原由,還她一個清白。」鳳婧衣決然望著面目冷峻的男人,目光滿是乞求。
「孫平,把鈺容華給朕帶過來!」夏候徹見勸不听,不由動了怒。
鳳婧衣見狀,一把奪過了青湮手中的刀橫在自己脖子上,道,「皇上若要殺她,便連嬪妾也一起殺了吧。」
「上官素!」夏候徹怒意沉沉,沒想到她為了一婢女竟然連性命不顧了。
「鈺容華娘娘,奴才知你心疼自己的侍女,可是現在證據確鑿,你也別為難皇上啊。」孫平不敢冒然上前,只得出聲勸道。
她這剛和皇上重歸于好,這若是再因為一個宮女又鬧僵了,真的是劃不來的事。
「我相信她。」鳳婧衣目光堅定地望著夏候徹,以死相脅請求道,「請皇上開恩,查明因由,還她一個清白。」
夏候徹看了她許久,知道自己若不答應,她估計就真的要一直這樣陪著青湮了,斂目深深吸了吸氣,道,「黑衣衛听令,將犯人押往刑部,嚴加看管,待查明真相再行問罪。」
「是。」黑衣衛收了弓箭兵器,齊聲回道。
夏候徹睜開眼,望向鳳婧衣道說道,「孫平,傳旨刑部尚書,十日之內查明真相。」
孫平愣了愣,連忙回道,「是。」
「皇帝,你……」靳太後難以置信地望著夏候徹,氣氛之下面色大駭。
「母後,朕意已決,便讓刑部查探一番吧。」夏候徹打斷靳太後的話,說道「先給珩兒治傷要緊。」
難道真讓她眼睜地看著那該死的女人就為了一個宮女,被他自己給逼死。
靳太後恨恨地望向鳳婧衣,十天就十天,十天之後顧清顏她一樣難逃一死。
鳳婧衣長長地松了口氣,拉著青湮跪下道,「謝皇上隆恩。」
她自然知道,這十日之期不過是走個過場,在這麼多所謂的證據面前,青湮罪責難逃。
不過,能有十天時間給她救人,已經是夏候徹的格外開恩了。
黑衣衛過來押著青湮離開,鳳婧衣卻不放心地一路跟著叮囑道,「你安心等著,我會想辦法的。」
「主子……」青湮望著她,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沒想到,凌之軒與她相識數十年都不願相信她的話,這個人竟會這般深信不疑。
行至承天門廣場,便正遇上匆匆入宮的靳老夫人,看到眼前的一切便知自己是來晚了,行至鳳婧衣面前道,「老身有負你所托了。」
「她們有心算計,躲不過的,青湮會被送到刑部,還請老夫人相助一二。」鳳婧衣請求道。
靳老夫人望了望青湮,道,「這是自然,老身這就去一趟刑部,娘娘安心吧。」
「老夫人大恩大德,上官素銘記在心。」鳳婧衣道。
孫平望了望幾人,提醒道,「娘娘,奴才們該帶人去刑部了。」
鳳婧衣望向青湮,揚唇笑了笑讓她放心。
孫平帶著黑衣衛將青湮押送出了承天門,靳老夫人也帶著人跟著去了,她站在宮門口看著人消失了方才準備離開。
可是,一轉身看到數步之外面色沉沉的玄衣帝王,不由暗自嘆了嘆氣步上前去,一語不發地站到他面前等著挨罵。
夏候徹接過宮人遞來的斗蓬,披到她身上,「穿成這樣你就跑出來,還嫌自己病得不夠重嗎?」
「嬪妾知罪。」鳳婧衣道。
素雪園比外面暖和,她穿得輕薄了些,方才一心在青湮的事情上並不覺得冷,現下就真的有些寒意入骨了。
「為了一個小小的宮女,你就敢對著朕以命相脅,真以為朕不敢殺你!」夏候徹冷著臉,怒聲斥道。
鳳婧衣听了,卻笑嘻嘻地抬頭說道,「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的,你舍不得。」
夏候徹咬了咬牙,氣得五髒六腑都生生的疼,真恨不得掐死她去。
「這樣的事,你再敢有第二次,朕定不饒你。」夏候徹恨恨地警告道。
先前她一沖進去,若不是他反應快停止了下令,她還不當場就被射死在那里了。
「知道了,知道了。」鳳婧衣笑著挽你他的手臂,盡量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不敢再去惹惱了他。
承天門廣場上寒風冽冽,夏候徹給她蓋上風帽,道,「走吧,朕送你回去。」
「要不要一起用午膳。」她笑著問道。
給他惹了這麼大的麻煩,現在是得好好討好一番才是。
「朕都給你氣飽了,還用什麼午膳。」夏候徹沒好氣地哼道。
「我知道錯了,真的,你別生氣了。」鳳婧衣小手握住他的手,溫柔地說道。
夏候徹側頭瞪了她一眼,一邊牽著她走著,一邊說道,「便是刑部查探,她也是死罪難逃的。」
鳳婧衣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她知道,他是告訴她,十天之後青湮一定會問罪,他已經開恩給了十天,十天之後不準她再像今天這般插手其中。
「青湮一向冷靜自持,我相信除了顧家滅門的那件事,不會有另的讓她這樣失去理智。」
「即便是如此,她也不該在宮里行凶,皇姐被她重傷,珩兒現在生死攸關,還有那麼多死在她手里的侍衛,隨便哪一件都能治她死罪!」夏候徹冷聲道。
「為什麼你們看到的都是她在害靖縭公主,而不是靖縭公主害了她。」鳳婧衣望了望夏候徹,盡量讓自己平靜地說道,「如果是靖縭公主不想宗駙馬再與青湮糾纏不清,設下這樣的局害她,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會的,太後雖然有事行事過激,但皇姐一向端莊溫柔,不會做這樣的事。」夏候徹截然道。
「她是你皇姐,你自然信她的。」鳳婧衣沒好氣地道。
夏候徹不悅地望了望她,說道,「朕已經盡力了,後面的事你就不要再添亂了。」
她今日這般保下青湮,十天之後只怕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問罪,再像今天這樣對他以死相逼,就真真是為難他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多些時間查明真相,也許對別人不重要,但總要讓宗澤知道。」鳳婧衣一想到宗澤方才所做的一切,不由怒上心頭。
「好了,別人夫妻間的恩怨,你就別跟著攪和了。」夏候徹長臂一伸,將她摟入懷中說道。
鳳婧衣抬頭望他,說道,「你以為我要保青湮,只是為了我自己嗎?她要是死了,你的麻煩才大。」
「哦?」夏候徹不以為然。
「其實,神醫淳于越之所以答應我幫忙醫治蘭妃,就是看在了青湮的面子上,他可是青湮的忠實追求者,當初青湮跟著我的時候就警告我,少了一根頭發都找我算帳,她要是在這宮里死了,他還不來把盛京都鬧翻了天去。」鳳婧衣一邊走,一邊繼續說道,「你知道的,他是雖然只是個江湖大夫,可在黑白兩道的影響力,可是不容小覷的。」
夏候徹側頭看著她一臉認真的神色,想來所說也不會假,于是不由有些頭疼了。
兩天後,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外面風雪交加,隱月樓中卻正是繁華熱鬧。
突地,緊閉的大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所有人都驚怔回頭去望,想看看哪個不怕死的來砸隱月樓的場子。
兩名黑衣少年背著劍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清出一條道來,一身雪色長裘的男子緩步從外面走了進來,沒有看任何人徑自朝著樓上走著。
沐煙剛剛表演完畢,站在樓上看著進來的不速之客,道,「什麼人,敢在隱月樓撒野了。」
雪色長裘的男子聞聲停下腳步,緩緩抬頭望向說話的人,露出清俊如玉卻冷若冰霜的面容,沐煙頓時說不出話來,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哎喲喂,這祖宗怎麼這時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