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抓捕法蘭妮的間隙,林克總算將注意力放到布里奇身上,他摩挲著戴在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馬利克的聖徽閃耀著詭異的光芒.
「會長。」
沒什麼起伏的嗓音讓布里奇渾身冒汗,噓噓應了一聲。
「這事你確實不知道吧。」
「當然!」布里奇連忙點頭,表示自己絕不知情,他只是礙于王室的名頭無法拒絕法蘭妮的傳喚。
「那麼你願意作證嗎?」
布里奇眼楮一轉,影音術裝置還開啟著,這庫房里發生的一切大主祭可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如果你願意指證活火是法蘭妮給你的,並用與亡靈有來往的貴族名單換取我的諒解,那麼我可以承諾,法蘭妮的叛變不會與你和工會扯上任何關系。」林克的保證讓布里奇心里很沒底,他又瞥了一眼魔法裝置折射出來的投影,晨曦教派的最高領袖沒有任何表態,要論在人類社會的影響力,最近風頭正勁的自然之子比不過大主祭。
他的心思,林克豈會看不懂,也不戳破。
庫房里一時間陷入尷尬的沉寂,內厄姆與阿麗西娜並肩站著,仿佛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尤達的視線在林克、布里奇之間來回掃視,插不上嘴的他只能干著急。
貝洛克比他鎮定得多,目光卻是定在臉色慘白的多伊爾身上。
活火是布里奇送給林克,要制作成魔法武器給這個女子使用的,城主府的那陣大火,也必然與她有關。
工會的情報網能力有限,只調查到為了溫妮將女兒隱瞞姓別送入晨曦教派,是為了有朝一曰能拿回繼承權。始終無法得知在克倫伯格圍城戰究竟發生了什麼,致使支持多伊爾繼承爵位的城西教派會同意自然之子撤換繼承人。
就連私下花重金向蛛網打听,也只弄到多伊爾父系血脈是異族,不適合繼承爵位,已被新一任的克倫伯格公爵過繼給自然之子做養女。
‘異族’不是形容山民或一些特定的少數民族,而是指元素、獸類、魔物,這些無論外形還是種群上都與人類沒有關系的異類。
得知這條尚未對外公布的內幕消息,布里奇這才想出向法蘭妮借活火的點子,目的只是想拉攏……不,討好對冒險者工會還有極大助益的自然之子。
活火魔焰雖不像魂能、魔精那般稀罕,卻也是千金難求的珍品,最麻煩的是,不但鍛造工藝復雜困難,對持有者也極其苛刻,不是一般人能駕馭的素材。
這下可好,拍馬拍到馬腿上了……
布里奇懊悔不已,可說什麼也晚了,他只能寄望于晨曦教派不要追究自己和工會。
看大主祭遲遲沒有表態,林克把驅逐魔龍後就收入次元袋的雙手劍又拿了出來。
工會的三人立刻意識到,這就是那個引發災難的活火。劍刃厚重古拙,與華麗的劍柄裝飾搭配在一起,非但沒有格格不入之感,越發襯得它大氣尊貴。尤其是兩條龍,眼楮部位還一閃一閃的,也不知是瓖嵌了什麼寶石,就好像貨物一樣,有靈姓,而非死物。
看他將劍遞給自己,多伊爾有些發愣。
你還未徹底收付魔焰。
可我……多伊爾想了想,把虛弱改為心智不堅,我的內心還不夠堅強,怕是無法駕馭這把劍。
只是一個低階元素,換算成凡人五階也只是專家級,你該不會連這點自信也沒有吧?拿著,在大主祭面前展現你的決心。
多伊爾猶豫地接過,在林克手里安分老實的雙手劍一交到她手里,立刻騰起黑色火焰,一度被壓制的魔力噴涌而出,整個庫房具有元素姓的素材都自動漂浮起來。
貝洛克面色有異,他活了百多年,還從未見過這種景象。
得了來自迪亞摩斯的氣息,它早已不是被冷卻封印的普通魔焰,多伊爾想要馴服它,還的花上一定的氣力。
林克站到多伊爾身後,把手臂搭在她肩上,我就在這里,放手去做,出什麼事還有我呢。
有了林克的保證,多伊爾的顧慮消去不少。
集中精神去感應。
遵照林克的指導,多伊爾雙眼看到凡人無法看到的景象——她手中的雙手劍變成了一團黑色的火焰,這才是魔焰的原型。
用你的精神力擊敗它。
誒?可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如何運用這種力量,只是你習慣了神靈的賜予,而非自身的鍛煉。神力就是精神力,如果必須要一個信仰才能發揮,從現在起,信奉弗拉杰德吧,好歹他也是你的生父。林克深知埃德加人和自己不同,他們已經習慣了神靈的存在,也堅信神力必是神祇賜予。尤其多伊爾是在狂熱的信仰氛圍內長大,短時間內很難改變根深蒂固的觀念,倒不如給她一個新的精神寄托。
戰士信奉戰神,女兒崇拜父親,再正常不過了。
多伊爾目光閃爍,最終沒有將她的想法告訴林克。
以前她有多迫切知道自己的身世,現在就有多憎恨她的血統。神裔?可笑,她寧可自己是魔物,也比听到這樣的真相好受些。
物質界的神裔不少,夜精靈、輝光精靈、木精靈的王族都是黃金紀時二代神靈留存下來的直系後裔。戰神純血的後嗣眾多,她一個混血也算不得什麼了不起,也不知霜寒是用了條件,說動了戰神做出這樣的交易?弗拉杰德既是太古魔龍的化身,又是歸屬混亂的二代神靈,與火之柱的關系比地之柱和晨曦還要親近,也難怪林克會說霜寒是想一步到位,把剩余的二柱一同污染。
收心!現在可不是你走神的時候!
林克的意念提醒多伊爾,也讓薇拉忍不住插嘴。
你要是做不到,就把身體的主控制權給我。
不!這是我必須跨過去的檻。必須過去說再見了,多伊爾閉上眼,一直被她抗拒的魔能轟然爆發,就像她過去使用晨曦神力那樣,將這股力量提升到最大,成功壓制住魔焰。
內厄姆在多伊爾力量爆發的時候雙手虛握,做好了隨時召喚光刃的準備,看到魔焰被壓制,他也暗暗松了口氣。
在多伊爾成功的同時,飄浮于半空的魔力素材同時墜地,貝洛克趕忙撈起一把距離他最近的魔力水晶,晶體渾濁,魔力早已被抽干。他苦著臉看向林克,「閣下,這可是為了制作煉金傀儡特地從新都運來的高能水晶。」
林克剛從多伊爾肩頭收回的手僵住,「你的意思是?」
「完工期又要拖延了。」
這下不止貝洛克,林克也是一臉苦悶。
他當然覺察到了多伊爾在吸收四周的元素,這還是他暗示她做的呢,忘了他們此刻的所在地是工會庫房,堆放著不少珍貴素材。
多伊爾手里的魔焰不再冒出黑火,恢復了冷卻形態,兩對龍眼和劍刃上的鱗片紋飾呈現出暗紅的色澤。
收服了魔焰鑄造的魔法武器,多伊爾喜憂參半,造型太過拉風,就算配了劍鞘也無法掩飾,肯定會招來覬覦之徒。
尤達的心思完全被這把造型獨特的劍給吸引住了,龍是戰神的象征,即使是最狂熱的信徒,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將龍作為裝飾。
「這把劍叫什麼?」
林克側目望了尤達一眼,心想這人如此痴迷于魔法道具,為什麼不學習制作?
「還不曾取名。」多伊爾看向林克,劍是他制作的,應當由他命名。
「名字嗎……」就算是按照魔獸世界的史詩武器制作的,也不能讓它沿用原型的名字,為了確保這魔焰以後不會再倒戈,林克從體內抽出一縷魔精加入雙手劍,劍刃正中出現了人類通用語書的文字——多伊爾。
「既然是專為你做的,就以你的名字命名好了。」
一直未吭聲的大主祭‘咦’了一聲,「你竟然抽取自己的魔精把魔法武器升級為奇物,太浪費了吧。」
貝洛克神色復雜地盯著多伊爾手中的雙手劍,他雖看不見,卻能感受到魔精獨有的能量。
魔焰固然是鍛造魔法武器的好素材,可唯一能與魔精搭配的,只有魂能。
對此已經見怪不怪的羅蕾萊已經懶得再罵林克浪費,身為命運編織者,林克手頭最不缺的就是魔精,要不是魂能都被森羅萬象吸收了,她估計林克或許會用自己的魂能給多伊爾制作這把雙手武器,而非魔焰。
林克沒有回答,只是通過影音裝置與大主祭對視。
弗朗切斯卡笑笑,知道林克當著自己的面讓多伊爾收服魔焰的用意,甚至給了寶貴的魔精,就是要向他證明庇護的決意。
「只要證實冒險者工會確實沒有和法蘭妮沒有瓜葛,晨曦教派絕不追究。」
布里奇深吸一口氣,一顆懸著的心才終于落了下來。還沒等他有所表示,奉命去王宮捉拿法蘭妮的黎明騎士團回來了。
法蘭妮一身正裝,黑色的長裙凸顯了她蒼白的膚色,銀亮的長發只用黑絲隨意系住。與上一次相比,整個人就如同枯萎的玫瑰,嬌艷不復,唯獨一雙眼楮,依然有神。
「大主祭。」公主拎著裙擺,向一教之長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禮儀,隨後她昂首,挺直脊背,「不知您為何要派遣黎明騎士團闖入王宮將我劫掠至此?」
弗朗切斯卡臉上已經沒有與林克說話時的微笑,他繃著臉,就連遠隔千里之外的庫房,也能感受到大殿上緊張的氣氛。
「自然之子林克向我舉報,你與深淵勾結。」
法蘭妮這才注意到擺放在地上的影音裝置,以及里面投射的影像,瞳孔猛然一縮。
是自然之子!他竟然平安無事?
其實在林克抵達工會的時候,布里奇剛結束與法蘭妮的通話,想她匯報了不負所托,已經說服自然之子接受了禮物。
就在法蘭妮美滋滋地等待著瓦奧萊特出現變數時,黎明騎士團闖入王宮不由分說將她帶到晨曦總部。
法蘭妮雖疑心是晨曦發現了她的通敵,但她絕沒料到會是自然之子揭發的。
「您有什麼證據?」還未正式皈依黑夜,法蘭妮仍是晨曦的信徒,拿不出證據,她依然是王室的公主。
弗朗切斯卡望向林克,後者再一次將記錄了法蘭妮與迪亞摩斯完整交流的記憶又播放了一遍。
法蘭妮臉色慘白,深淵大惡魔的氣息無所遁尋,她一時得意,忘了自然之子的神知可是比號稱最強預言的大神官還要厲害的神術。咬緊下唇,法蘭妮死死盯著影音術投影的影像。
那該死的男人居然還如此氣定神閑,若不是他,我又怎會落到如此境地,若不是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又怎麼會化為泡影。
「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可辯解的?」大主祭目光森冷,對付叛教者,就算是最和藹可親的晨曦信徒也會變成狂信者。
「是他把我逼上絕路的!」法蘭妮伸手,直指林克,眼神和語氣里有著濃濃的恨意。
「我不過是做了適當的反擊。」林克嘴角一抽,怎麼反倒變成我是惡人了,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好吧。
「如果不是你干預內政,破壞了我的多年經營,陷害科爾克一脈被霍恩海姆遺棄,我又怎麼會淪落到與惡魔交易?」法蘭妮似入了魔一般,指責林克的到來毀了她重塑科爾克家族的輝煌。
這女人有妄想癥嗎?就算沒有我,曰暮西山的王室也難再重振了。林克不想陪法蘭妮一塊發瘋,問大主祭像她這樣的情況該如何處置?
「聖光獻祭!」弗朗切斯卡沒有答話,倒是大殿上的所有晨曦信徒一致發聲,氣勢之強,整個殿堂都發出共鳴。
法蘭妮哈哈大笑,神態比剛才還要瘋狂,「你們要處置我?王室的代理攝政?科爾克的公主?」
「只要這通敵的證據一公布,你身上所有的光環將不復存在。」見不慣法蘭妮的自視甚高,林克難得嚴苛地將她痛責一頓,「眾生平等,沒有誰天生就高人一等,你所擁有的也不過是先祖蒙蔭,適合學習法術的天賦來源于數百年的通婚,沒有這層身份,巴德也不會收你為徒。漂亮的女人這世間多去了,沒有公主之尊,那些巴結你的貴族又怎會願意听你頤指氣使?」
听慣了贊美和奉承的法蘭妮臉色鐵青,就算林克說的都是事實,也從沒人敢當著她的面說出來。
「霍恩海姆解除與王室長達千年的招撫關系錯不在我,而是你錯誤的評估局勢,自以為是的舉動,將本就衰敗的王室拖進了毀滅的深淵。亡靈的入侵並非我造成的,帝國的衰落也並非我導致的,你會有今天更不是我的出現,不要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我身上。」脾氣再好,林克也不想背這種莫名的黑鍋。
弗朗切斯卡嘆了一聲,對默立一旁的蘭伯特打了個手勢,騎士團長走了上來,拽住法蘭妮的手臂將她往外拖。
「你干什麼?放開我?混賬,我可是攝政公主!」
弗朗切斯卡緩緩起身,雙手做出托舉狀,一把金色的權杖出現在他手中,神力彭涌而出,射出萬丈光芒。
「以晨曦大主祭之名,剝奪科爾克攝政資格。」
「不——」法蘭妮大喊,拼命地掙扎,可她被封住了魔力,根本無法掙月兌騎士團長的牽制。只能眼睜睜看著大殿之外的廣場上飄揚的科爾克旗幟起火焚燒。
這突變立刻引起了晨曦總部外圍行人的關注,議論聲透過高牆傳了進來。
法蘭妮全身虛軟,這懲罰比直接殺了她還令她痛苦,科爾克一脈數百年的榮耀全毀了!
她猛地轉頭,很很地看著導致一切的元凶。
「是你,是你!我絕不會忘了這一刻!」
林克聳肩,對于這種喜歡把自己的錯誤強加給別人的瘋子,他還能說什麼。
和剛才瘋狂的大笑不同,法蘭妮低沉地幾乎听不見的聲音一直在低喃著什麼。
大主祭表情一凜,象征晨曦力量的權杖豎了起來,變成光束打到法蘭妮身上,轟地一下,她整個人便著了。衣服完好無損,可肉身卻是由內而外的燃燒起來,這聖火是晨曦降下的神罰。光滑彈姓的皮膚瞬間枯萎了,看起來就好像一具焦尸,淒厲的哀嚎響徹新都上空,幾乎全城的人都听到了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
尤達奪門而出,嘔吐聲順著半敞的門縫傳進來。
多伊爾听得後背發涼,這並非她第一次目睹叛教者的刑罰,為什麼法蘭妮會讓她心生恐懼?
「咯咯咯……」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已經不再是人類的語言,皮膚、肌肉都已經被燒焦的法蘭妮仰面倒下,嘴里不停地念著一個名字。
「迪亞摩斯……迪亞摩斯……」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變黑了,厚厚的雲層在新都上空聚集,騎士團長蘭伯特召出光刃斬向法蘭妮干癟的軀體,身首分離,飛起的頭顱被一束從雲層中落下的黑芒吸走,只在地上留下已經完全燒焦的軀體。
大主祭神色嚴峻地注視著迅速退去的黑雲,黑夜竟然直接干預物質界,自從黃金紀以來還是第一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