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驚得差點兒呼出聲,沒想到是紀夢溪。打起架來竟也這麼厲害,男人完全沒有還手的余地,嚇得一聲不吭。
店內幾桌的客人都在圍觀看好戲。
紀夢溪很會給她攢面子,俊顏冷冷似是不悅,眯眸看了她一眼。
「誰允許你背著我來相親的?我不比這個男人好?我惹你生氣了,打我兩巴掌也比這痛快,找個這種貨色相親你還真會氣我。」
由于憤怒,紀夢溪的聲音有點兒大,店里所有人都听得到,總不至于讓江南太過落破。愣愣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紀夢溪看她不搭話,拉上江南就往外走。
本來已經糗到極至,臉算全丟沒了,紀夢溪救回一些場子,江南卻沒有感激,比起這樣她寧願被那個男人言語羞辱幾句。在他面前這樣,讓她覺得自己很不堪,比巴掌打在臉上還要難受。
她掙開他的手,狼狽的不敢看人。
「謝謝你。」
紀夢溪若有似無的嘆口氣。
「跟那種人費什麼口舌?看著不行就走人呀,如果我今天不剛好踫上,萬一他動手打你怎麼辦?」
江南低著頭︰「我告他故意傷害。」
紀夢溪氣嘆得更重︰「當律師當傻了。」
像紀夢溪這種人一生都不會經歷這樣的尷尬,跟場鬧劇似的,光天化日下唱大戲給別人听,連江南自己都覺得很沒臉。
「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紀夢溪如她所願哼了聲,哪里听得出好笑。
「好笑?氣死了。」
江南也氣,氣得咬牙切齒,但更認命。
「女人到了這個時候就容易引來別人的異樣眼光,習慣了。今天麻煩你了,我先走了。」
紀夢溪一伸手扣緊她的手腕︰「你躲我?」
江南裝模作樣︰「你想多了。」
紀夢溪哭笑不得,他倒希望自己想多了,但她的排斥已然這麼明顯,他再看不出,豈不是眼拙了。
「江南,不論你見到我是什麼感覺,能再見到你我都很高興。我們聊聊吧。」
還有什麼好聊的呢?這個場景像極了一場回放,當年她也是這麼拉著他的手,神色里有他沒有的疼痛和卑微,她幾乎是哭著說;「夢溪,我們聊聊吧。」她舍不得他,她不能沒有他,但他還是走了,甩開她的手遠走高飛,她眼睜睜的看著卻沒有辦法。
江南臉上有稀薄的笑意,言不由衷的。
「學長,我們沒什麼好聊的。為了大家日後工作方便,不要走得太近最好。若讓別人知道我們以前在一個學校過,估計我再出庭的官司你就沒法出現了。」
校友听起來是個多麼美好的詞匯,跟他鄉遇故人的感覺差不多,這種交情在打官司的時候很被忌憚,會讓人產生偏私的嫌疑。
紀夢溪不得不承認律師做久了,不僅嘴巴快,思維也很敏銳,疏離得天衣無縫。
他沒有放開,神色一轉,飄飄的笑起來︰「好啊,以後走遠點兒,但校友見面了,你不盡地主之誼?請我吃飯吧。」
江南沒躲過,要知道紀夢溪更習慣與人周旋,絕不比她當律師的本事差。就請他去吃私房菜,不是特別大的館子,沒必要擺譜,紀夢溪身價高,什麼好吃的沒吃過,嘴都吃刁鑽了,想滿足他也很難,索性就不講究了。
其實紀夢溪沒她想象的那麼難打發,就算打小講究,後來長年在外面讀書,再多的毛病也早就收斂了。這種別俱風格的地方就很對他的味口。
江南點菜的時候發現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記得紀夢溪喜歡吃什麼,可見人的記憶比心強大。菜的份量特別大,兩人吃不多,就點了兩菜一湯。這麼個不早不晚的時候,江南還不太想吃東西,拿筷子照量了兩下,就不再吃了。
紀夢溪本來吃得津津有味,可是對面坐著一個傳說中的吃貨,如今卻極沒味口的樣子,他的食欲也不免受到影響。
若有似無笑了下︰「怎麼,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還是跟我一起吃飯很痛苦?」
江南捧起茶杯︰「怎麼會痛苦,就是剛才那事影響心情,想想就很不爽。」
「以後做事前多長個心眼,不了解的人能說見就見麼。」
江南是不了解這個元謀人,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孫青的審美已經跑偏到這種地步了。
「朋友介紹的,沒想到是這種人。不過也沒什麼了,我當時說的話也不好听,話趕話,不怒才怪。」機不逢時,她今天隔外沒興致,就算天降Mr。Right,估計也得暴殄天物。
紀夢溪察言觀色的本事了得,放下筷子認真打量,挑了挑眉︰「看你不在狀態,是因為昨天官司的事?」
紀夢溪想到昨天的庭審,覺得很有點兒意思,讓人感想和思量頗多。江南還不知道,他是從高院調過來的,只為來這座城市。要案審過幾起,沒見過薄南風那樣的犯人,坦然得另人動容,階下囚的破敗在他身上一點兒也看不出,反倒由內而外的倜儻。閉庭後私下里幾個法官還說起這事,到底年輕,銳不可當的。而江南輸了那場官司,似乎真的很在乎。紀夢溪百味陳雜,也徹底沒了胃口。
江南沒法不心生感觸。薄南風太年輕了,初見還是朝氣蓬勃的一張臉,死了多可惜。奈何她又知道真相不是那樣的,若真是盡了全力就沒什麼了,關鍵她沒有,所以倍受良心的煎熬和拷問。
反正審判已經結束了,她不介意跟此案的法官探討案情。
「雖然種種證據都指向薄南風,可這件事真不是薄南風做的。」
「法律講的是證據,就算薄南風不是凶手,可他拿不出證明他無罪的東西,誰也沒有辦法。」
江南靜靜的看了他兩秒,發現跟一個理智的法律人探討法外有情是錯的,既然從事這一行業了即便不說被荼毒,在固有的規範中循規蹈矩是一定的。江南不再說下去,拿起筷子示意他快吃吧。
接下來的飯吃得四平八穩,兩人都沒怎麼說話。時光進退很多東西改變了,其實江南和紀夢溪以前不這樣的,一起吃飯的時光是最快樂的,唧唧喳喳總有說不完的話,一頓飯吃下來不說熱火朝天也差不多。紀夢溪說江南吃起東西是最認真的時候,津津有味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很有胃口,還說這樣的老婆娶回去三生有幸,簡直食欲大增。
江南想起那時的感嘆覺得多矯情呀,瞪起眼楮問他︰「誰說將來要嫁給你做你老婆了?」
真就沒嫁他為妻,畢業季勞燕分飛,失戀加畢業,借酒裝瘋哭了一場又一場。
才想起紀夢溪沒說,都是她自以為是。
現在兩個人吃起飯來都很安靜,仿似江南不是個活躍的性子,而紀夢溪也不會講笑話,就那樣四平八穩的吃完。出來時天已經暗了,紀夢溪問她︰「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江南拒絕︰「不用麻煩你了,我得去提車,離這里不遠打個車過去就行了。」
紀夢溪了解她的脾氣,倔起來也沒人及得上她。沒說話轉身去開車,江南還以為他走了,順著路邊才走幾步,他在車里按喇叭,叫她上去。
江南又得上去。
吃飽了想睡覺,撐著腦袋看窗外不說話。城市華燈初上,正是熱鬧的時候,車流如織,人來人往。
從吃飯的地方到昨晚唱歌的錢櫃沒多遠,兩站路,愣個神的工夫就到了。
車子停下,江南偏首道過謝下車。街面上很吵鬧,一對年輕的情侶在吵架。都是二十歲出頭的模樣,像兩個大學生。女孩兒哭得厲害,罵了男生一句「混蛋」轉身就走,盡管嗓音嗚咽,但說的話還能听清。
「我再也不理你了,我恨死你了。」
男生表情很痛苦,像舍不得,眸內亮晶晶的,狀似也是哭了的。怔了一下,步子突然加大,從身後緊緊攬住女生的腰,埋首進女生的脖頸里。
「青青,我錯了,是我不好,我不能沒有你。」
女生本來只是嗚嗚咽咽的哭,听男生這麼一說,忽然情緒失控,「哇」一嗓哭起來,努力想掙開男生的手臂,可男生攬得很緊她掙不開,最後沒了力氣,兩個人抱著哭成一團,既委屈又甜蜜。
江南一只手還扶在紀夢溪的車門上,只顧著看戲忘記關上門讓他離開。只感嘆年輕真好,到了她這個年齡便是心痛難過都會處理得當,壓抑得嚴絲合縫,盡量不讓世人發現,即便哭也會關起門來偷偷的哭,不會這麼徜徉又痛快,像電影里的情節似的。
俯子,望向車里。
「學長,我會收集新的證據申請再審。」
紀夢溪借著閃爍的霓虹燈看著她,半晌,點點頭︰「我等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