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听她說起來︰「我這幾天一個人想了很多,這一大圈人讓我傷害得差不多了。其實我想你也早就听說了,我根本不是我爸媽親生的,現在出了這種事,還有什麼臉。我從小到大都不讓他們省心,如今這樣的事一出,還讓他們跟著我一起丟人。我是很想死的,但也不能這麼便宜常帥。」
「那你想怎麼樣?拉他一塊去死?」江南問出這一嗓,差點兒背過氣去。宋林*這個毛燥的脾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永遠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
宋林*點點頭,她真的是這麼想。
那天早上從家里出來,車子漫無目地開了很久,停下來時自己都不知道身在哪里。身體連帶靈魂里的那種空靈,真的很難讓她有勇氣活下去。于群那天早上指著門的方向大吼︰「去死,宋林*,你這樣的女人怎麼不去死。」
世界安靜下來那一刻,她便想,是啊,她這樣的女人由內而外的破敗,怎麼不去死。
打她生下來,就是注定被舍棄的命運,而她把自己本就殘缺不全的人生活成這個模樣,的確沒有再延續下去的道理。當時頭腦中一片空白,只有去死這麼一個想法,怎麼走到水里的都不知道,直到河水灌進口腔,連喘息都變得困難的時候,才被這冰冷的氣流嗆醒。想掙扎已來不及,不是害怕就這麼死掉,而是後悔沒拉上常帥一起,真是便宜了他。
哪里鑽出來的人也不知道,腋窩處纏上來一雙手臂,下一秒她下意識的攀緊,听說逆水而亡的人不論甘願與否,等到有人觸上來的時候,都會死死抓住。此刻的宋林*就是一只會鎖命的水鬼,撈緊突然冒出來的這一雙手臂。
那雙手臂緊緊的圈住她,用力的往岸上拖,原本平靜的水面撲通出大片的水花,白浪翻滾。
直到上了岸才將她放開,宋林*灌了不知多少水,堵塞呼吸,連胸腔都一陣一陣的疼,趴在地上劇烈的咳起來。
男人一身衣服早已經濕透,**的包裹住偉岸的身軀,默然的看著她。
「想死死遠點兒,你死這里以後還怎麼釣魚。」
宋林*月復中的積水吐得差不多了,不可思議抬頭看他。男人三四十歲,端端正直的一張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深不見底,盡顯一個人的冷漠。原本算她的救命恩人了吧,可宋林*卻說不出感激的話來。原來他也不是想真的救她,就是怕她死在這里污染水跡而已,什麼道理?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說話?」
男子抿起唇;「對于一個不想活的女人,我該怎麼說話?你連命都不在乎了,還在乎別人跟你說話的語氣?」
是不是有點兒厚此薄彼了?
宋林*一直毒舌,卻被這男人頂的一句話也說不出。的確有夠諷刺,她連命都不在乎了,還在乎這些。
另一個男人跑過來,听語氣是這個人的助理,讓他去換衣服,把這里交給他處理。
男人起身後只說了一句︰「如果她還想死,讓她死得遠一點兒。」
晦氣的不得了,難遇一次英雄救美,結果英雄系數蛇蠍。
宋林*被來人拖起來。
問她︰「小姐,需不需要幫什麼忙?」
宋林*肚子里全是火氣,喝了那麼多的水都沒澆滅,一出口也很嗆人︰「你能幫我死麼?」
來人也只是微微一笑,看來是習慣了毒舌與冷漠,所以應對起來稀疏平常。
毫不在意的只是說︰「我們這里是私人水域,專供娛樂,不供人結束生命尋找投胎轉世之道。」
瞧瞧這話說的,讓人死起來都很沒有心情。
宋林*穿著那身濕衣一直開出去,好不容易找到賓館入住,想了幾天還是決定回來,仍舊覺得不甘心,總不能任常帥毀了人生,還這樣逍遙自在的吧。
江南咬牙切齒︰「宋林*,瞧瞧你那點兒出息,原來就是想同歸于盡,你可真英雄。小九怎麼辦?你都不管了是不是?」
听她這樣說,還慶幸宋林*遇到這麼一個毒舌男,說出的話雖然不中听,但到底保住了宋林*的命。
宋林*至始攥著咖啡杯子,雙手仍舊冰冷,伸過來握住江南的手︰「江南,真的謝謝你和薄南風,我這麼一鬧騰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你代我謝謝他,這段時間實在太麻煩他了。以前我一直覺得他沒有紀夢溪成熟,不能給你想要的安穩和幸福,現在看來,他什麼都給得起。江南,我是真心的想看你幸福,希望你和薄南風能過得幸福。」
若說糊涂,宋林*看不開的也只是情*,事理她還是明朗的。
江南反握住,把溫度傳遞給她。
「**,謝謝你。你不要這樣說,家里人都很擔心你,其實關心你的人很多,這幾天就連于群都在一直找你,無論他那天說了什麼,都是氣話。你失蹤這幾天,大家都急瘋了,一切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沒有人會覺得你丟臉,也沒有人覺得你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做錯了事,再改正就好了,人活這一輩子總會做錯這樣或那樣的事情。反倒是如果這次你真去找常帥做了傻事,那才是傷所有人的心。」
半晌,宋林*點點頭︰「我知道。」
之前一個人的時候,覺得很冰冷,找不到溫暖的源泉,就覺得,死了吧,死了一了百了。但真當看到熟悉的人,感受到溫暖了,也覺出貪戀,又發現自己並不是真的很想死,只是害怕面對,心生絕望而已。
所以,這重生,歸功于薄南風。如果不是他安排了人手,她真能殺了常帥再自殺。
能看出來,宋林*這幾天很疲憊,江南把她送回宋家去,車上沒說話,宋林*倚在座位上睡著了。
正好于群也在,看了宋林*一眼沒說話,臉上的焦燥卻退去幾分。
宋媽媽喜極而泣,抱著宋林*不停的罵她傻,念叨︰「瞅你做的那些事,還有臉跑了。你這個死丫頭,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們省心。」
但就是因為不省心,才讓人覺出關心。
小九也很想媽媽,過來抱住宋林*的腿,一聲聲的喚她。
像是場久別重逢,再多的責怪和怨懟,到了這一刻都好似平息了。
江南只呆了片刻,她還有很多事要忙,就先走了。
路上給孫青打了一通電話,告訴她︰「**回來了,被我送回家里去了,你別擔心了,她沒事。」
孫青唏噓︰「這個死丫頭,嚇死我了。我下午請假去宋家看看。」
江南不跟她多說,收了線。
薄南風抬腕看時間,從看守所直接過來,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多小時了。
給紀夢溪打電話,還在關機中。听說他今天開庭,看來是真的。
掏出一根煙點上,吸到一半,電話響了,紀夢溪開機時看到未接電話的短信提示,給他打過來了。
不知道他是誰,沒有彼此的號碼,其實薄南風也沒存,只是記憶力好,對數字又很敏感,那次在電影院的時候,江南睡著時他看了一眼,便記住了。
紀夢溪問他︰「你好,哪位?」
薄南風一手將煙掐滅。
「薄南風。」
這次沒有一見面就大打出手,兩人坐到茶樓里心平氣和的說話,實在難得。因為兩人互看不順眼,依舊一腔火氣,只是通通強壓著,不讓自己發泄出來而已。
薄南風早說了,他不相信紀夢溪今天拉著江南突然造訪江家是空穴來風。
「我很好奇,如果江南沒插那一句,紀法官會說出什麼來?」
紀夢溪坦然迎視他的目光︰「說我後悔了,說你給不了江南幸福,說我還是決定要娶她。」
他說得字字輕淡,薄南風卻听得俊顏一片凜冽。
桃花眸子淡淡眯緊︰「你覺得她跟了我,你還能把人要回去麼?」
注定沒法和氣的談下去,紀夢溪當時放手讓江南去找他,無非是因那是她想要的,那些幸福只有薄南風能給。而現在他所知道的,卻是他無論如何也給不了,事情一旦敗露就只有傷痛。隔著桌子,傾身攥緊他的衣領︰「薄南風,你自己做過什麼你不知道?你想跟江南在一起到底是為了什麼?朝三暮四?」
薄南風不動聲色。倒很想听他把話說完,看來果真不是空穴來風。
有意激怒︰「朝哪個三暮哪個四?紀法官,你不會沒睡醒,說夢話呢吧?」他對江南怎麼個一心一意法,只有他自己最知道。
紀夢溪松開他,照片是沒有了,碎片還有一堆,出來時捎上了,早知道有面對面的這一刻,當時即便再火大也不該將那些東西撕掉。
薄南風低頭盯緊那些碎片,如紀夢溪所想,自己做過什麼,即便是堆殘缺不全的碎片,也該一眼看出所以然來。
他頓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原來林樂出其不意那一下是早有預謀。冷笑一嗓,竟有愚蠢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隨手一掃,碎片落了一地。頜首看向紀夢溪︰「這種女人的話你也信,能對自己朋友做出這種事的人,你覺得她會是什麼好鳥?如果我真跟她搞在一起,不該只有這一張照片。」姿態,角度,場景,是否有個切換才更據說服力?薄南風按了按眉骨,笑得雲淡風輕︰「只這麼一張明顯是抓拍,你讓她再拿出除這以外的第二張給你看看,哪怕就是這同一幕的其他場景也好。」
薄南風篤定她拿不出,當時那一下他將人推出去的有多迅速他心里有數,快門閃得再快,也不會一時間捕捉到幾張。
眼見紀夢溪神色松懈,明顯也是有所思。他不是腦袋空空混飯吃的國家公職人員。自始沒有思考,只是因為這次關涉到的人是江南,太過上心反倒心緒大亂,認人不清。
薄南風不打算再坐下去,站起身︰「紀法官,江南她是我的,就一輩子是我的,不論她願不願意,都得生死相隨,沒有半路被人奪走的道理。」
不緊不慢的扔下這一句走人。
紀夢溪孤身坐在茶樓里直到日落,周身裊裊茶香是他喜歡的味道。頭腦一點點清析起來,早在林樂拿出照片的時候,他就該問更多,何況他是這個職業,洞察的本事本就過人。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那一剎那他被怒火攻心,幾乎什麼都想不到,想不起。只有一個江南,頭腦中盤踞不下,一想起有朝一日她要承受這種背叛和玩弄所帶來的傷害,便怒不可遏到喪失全部理智。
不想他紀夢溪竟有被人當槍使喚的一天。
茶水早已冷透,漫進肺腑更是又涼又苦澀。很辛苦,覺得快要撐不下去,就想回家閉起門來休息一段時間。或許他這是走錯了路,當初不該如此,不該因為留戀一個人來到這個城市,更不該想跟放手過的人重修舊好。做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或許煩惱便不會這麼多,比什麼都好。
阮天明接到薄南風的電話之後,直接去了帝豪。很久不見薄南風這個殺氣騰騰的樣子了,只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南風,出什麼事了?」阮天明思緒快速旋轉,過慮如今哪里出現紕漏的可能性最大。
薄南風火柴已經劃掉半盒子,他有這樣的習慣,思考或者做一些事情之前,就會做這樣的小動作讓自己靜下心來。每次如此,之後似總能看到薄南風心狠手辣的樣子。阮天明知道,他不是干淨得白紙一般的公子哥。
所以當薄南風說出「林樂」兩個字時,阮天明當即意會,這個女人何其不知死活,不說破了薄南風的底線,卻引發他的盛怒。
問他︰「怎麼做?」
薄南風收起火柴盒,淺淡的鉤了鉤唇︰「將她的資料傳輸出去,看哪個單位敢接收她。不認得我們景陽,不給薄面的也無所謂,你們知道該怎麼做吧。」
阮天明點點頭︰「你放心吧,我知道讓手下人怎麼做。」
薄南風起身站到窗前,眺望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眼中卻寂寥深邃。
「她手上有我想要的東西,今晚把人給我帶到這里來。」
阮天明甚至沒問他這樣做的來龍去脈,完全接受旨示之後離開了。
薄南風懶懶的靠到窗稜上,夕陽西下的光,渡了一身火紅金亮,竟也是傾國傾城的模樣。薄南風思及著要不要給江南打這一通電話,如今她那個損友注定留不住,即便不戳穿放在身邊也早晚是個禍害。
實則他和紀夢溪有相同的顧慮,如果可以風輕雲淡,什麼都不讓她體味自然最好。
致友和*人,反目成仇的時候會成為這世界上,最致命的傷。
便想小心意意的將這世上諸多的丑陋不堪掩飾好,哪怕少見一次,少歷經一回也是好的。這是一個男人竭力該為一個女人去做的事。
阮天明辦這些事根本不在話下,他們想孤立擠兌一個人已經不是第一次。最是行之有效,既能將一個人逼瘋甚至崩潰,卻不會攬責上身,即便最後那人找不到生路死掉了,也跟他們沒半毛錢關系,真正的殺人不見血。
林樂早兩天就從景陽里出來了,無聲無息的進去,任人驚訝的勁頭就跟某一時出門,一下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歡天喜地的程度像燃放的禮花,「砰」一聲,眨眼間色彩斑斕。
只是美倫美幻得並不長久,硝的味道還沒散去,絢爛就已經落幕了。她便像現在這樣,灰頭土臉的閑置在家。
林母甚至想不明白,她是怎麼被開除的。
見她苦悶的憋在臥室里,忍無可忍的沖進去︰「你倒是說啊?到底怎麼回事?進去的時候不是挺順當的,怎麼才這麼兩天就被景陽開除了?」
這話她出去都沒臉跟別人說,之前林樂進景陽的時候,全家眉開眼笑,幾乎逢人就說。現在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了,她再這樣,不是打全家人的臉麼。
林樂扯過被子一下蓋過頭頂。
「媽,你出去,我想睡一會兒。」她快成了跳梁小丑了,還有人比她更煩躁麼。
林母一見她這樣,當即火大。
「你都睡幾天了?想一輩子睡下去是不是?你得起來把事情說明白啊,你看看你現在這都辦的什麼事。移動公司那個工作多穩當,當初還是你爸托人把你弄進去的,結果干得好好的你又跳槽,連個商量都不跟我們打。行,你進景陽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們不說你。但你倒是好好干啊,可我發現,你這孩子做事怎麼沒有長性子呢,樣樣三天兩頭。現在連個對象也找不到,現在工作再丟了,你還真想老家里了是不是?你听听外面人都怎麼說你,說你眼高手低,難怪到現在找不到個對象……」
林母說得句句實話,卻也是最令大齡剩女痛心的話,還有比這更刻薄的詰問麼?
即便現在沒人張口說話,林樂的腸子也都是打著結的,林母再這樣喋喋不休,一語命中,幾乎斷了她的所有活路。
猛然從床上坐起來,被子扯到一邊。
林母愣了下,此刻的林樂跟鬼一樣,臉沒洗,妝沒化,暗泣的時候太多了,眼楮腫得跟桃核一樣。到底是年紀長上去了,躺得時間久了,再月兌水,真跟干癟的蔬菜沒什麼兩樣。
即便沒有林母這個見鬼般的表情,林樂也自知不能看。
氣疾敗壞︰「媽,你別說了,我出去找工作還不行麼,我就不信,我這麼大的人不去移動公司,不去景陽,就能餓死。別人*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就是不想隨便嫁了,怎麼樣?」
上妝出門,站到樓門口了,才覺出漫無目地。
找什麼工作?先不說有沒有那樣的心情,現在便是連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她沒有一技之長,文化水準在這個碩士博士遍地走的年代,和個文盲又有什麼區別。何況現在心思根本不在這個上面,連個大方向都沒有,簡歷也沒準備。
只是在家呆著是不行的,已經夠煩燥了,林母林父再時不時的嘮叨拿臉色給她看,她覺得自己不瘋掉也會崩潰。
開著車出去,想給朋友打電話出去喝一杯。拿出電話,鋪天蓋地的茫然無措。打給誰?
就算江南對她如初,可她心知肚名,回不去了。而之前孫青打來電話都趕在她正在氣頭上,語氣不善,即便孫青再好說話,能當軟柿子捏,三番兩次也一定有了脾氣。至于宋林*,听說人不見了,找沒找到她都不知道。自己一再再走下坡路,已是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打通電話問一問。
下班高峰期都已經過了,路上總算暢快,沒叫任何人,一個人去喝酒。
才從車上下來,迎面兩個男子已經將她架上了。
林樂色變,想叫,被人拿布按到嘴巴上,眼前一黑,暈倒過去。
藥性不大,只是短暫的暈睡,最後是被冷水一樣的東西潑醒的。看清之後才知道不是水,是加了冰塊的酒。頓時警覺,抬起頭環視四周。
是個大型包間,燈光不算明快,但足以照亮整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林樂的眼球轉了轉,最後定格在窗子處。一眼認出那個背對她而立,靜心看窗外夜景的男人是誰,筆挺修長,看一眼都覺青春洋溢。
她沒有看到阮天明,實則他就站在她的身後,剛剛那一杯酒也是他潑上去的。
見人已經醒了,喚︰「南風,人醒了。」
薄南風轉過身,拿無溫的眼光看她,像看一個陌生人,比路人甲踫到路人乙還要無關緊要的一種眼神。
林樂狠狠的怔了下。
這樣的薄南風讓她陌生到極至,跟當時在景陽的五十三樓見到的薄總裁還一樣,陰冷得似滿身殺氣。
薄南風已經走到她身邊蹲下,閑閑的扯出一個笑。
「你這個女人是沒長耳朵還是沒長腦子?忘記我之前是怎麼對你說的話了對不對?」
林樂雖沒見過什麼世面,甚至沒跟豪門里的人做過朋友。但有些段子電視小說里看到過,忽略了他的問題,略微驚恐的問︰「你想對我做什麼?」
薄南風坦言︰「我不想對你做任何事,怕髒了我的手。而且我不想觸犯法律,何況我*的女人還是律師。想置你于死地,根本用不著我動手。你給紀夢溪什麼了,我也想要那樣東西。」
林樂了然,原來是因這件事找到她頭上的。沒想到這麼快,前後一天的時間都不到。知道能牽制薄南風的也就紀夢溪了,他們都是上流人,猜想實力該不分伯仲。
不知道事態發展到什麼地步,但林樂敢說,薄南風既然能將她綁來,就說明不是一點兒效用都沒有起。
裝傻︰「什麼東西,我不知道。」
薄南風哼笑一嗓,坐到沙發上漫不經心的看她。
想置一個人于死地,果然用不到他親自動手。阮天明一巴掌就已經扇了上去,男人的手勁大到何種程度可想而知。
林樂痛呼一聲,趴到地上眼花繚亂,半邊耳朵都像要失聰了,很久回不過勁來,泛著灼熱的痛翁翁作響。
阮天明最不喜歡的,就是毒如蛇蠍的女人。
「南風,我看她完全不識時務,去她家里翻好了,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干了什麼缺德事。」
薄南風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慢條斯理的問她︰「你覺得怎麼樣?」
林樂肯定是怕的,這些事連帶她為何會從景陽里出來,所有的來龍去脈,因果關系,她的家里人以及那些朋友通通不知。她也很怕敗露,連人都做不了。
這個陣式她沒見過,不怕是不可能的。
「相機在我的梳妝台上,都在那里面,沒有其他備份。」
阮天明接收到薄南風的眼神,已經拔通林樂家里的電話,是用她包里的手機。放到她耳畔,通話之前說︰「耍花樣,讓你們一家人給你賠葬,讓他們把東西送出來。」
林母半晌才接,接起來又抱怨︰「你這麼晚了還不回來,別說你去找工作,哪家公司晚上應聘?」
林樂皺眉︰「媽,你去我梳妝台上拿那個相機,我有朋友要借用,他去家里拿了,你給送出來。」
林母想問她在哪里,沒等出口,阮天明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薄南風抬腕,已經開始掐算時間。
「如果十五分鐘我的人還拿不到,林樂,信不信我送你去外太空?」
像足了一句玩笑。
那表情和語氣,卻听得人毛骨悚然。
沒多久,阮天明的電話響起。接起來只說了一個「好。」看來是拿到了。
掛斷後對薄南風說︰「拿到了。」
薄南風片刻不肯多呆,伸展了一姿,又是無害倜儻的模樣。
告訴阮天明︰「直接銷毀了,我得回家給江南做飯。」走出一步,方才想起還有一個林樂,吩咐︰「放她走。」
一切恢復如常,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夜色依舊斑斕,城市的燈光微漾,只有林樂清楚之前發生了怎樣驚心動魄的事。
駕駛座上緩了很久,握上方向盤的時候雙手仍舊微微發抖。是她將事情想象得太過簡單了,她只以為薄南風看著漂亮,氣息也很陽光,初時覺得是個玩世不恭,卻算得上無害的大男孩兒,便到後來仍是以為。現在忽然知道自己錯了,他是遙不可及的上流人,也是景陽集團的總裁,以前就常說,有錢人的手段不可估量,其實可怕又暗黑。竟然是真的。
可是,現在想清也來不及,春心似水難收,不*遠比*上要困難重重。
何況,卻是能翻手為雲覆手雨的男人,越能吸人眼球,打動女人的芳心。
江南餓壞了,見薄南風晚歸,一臉抱怨︰「早知道你這麼晚才回來,我就在外面吃了再回家了。」
薄南風將一個塑料袋子放到茶幾上,月兌下外套要著手給她做飯。
順口說︰「今天有點兒事耽擱了,要不是想著給你做飯現在還回不來。你傻麼,餓了不會先找點兒東西墊一墊。」
江南之前一直忙著整理東西,即便餓得前心貼後背了,也不想動彈。心里有了依賴才會如此,知道多晚他肯定會回來給她做飯吃,所以就餓著肚子一直等,若是以往早就自己弄吃的了。
扒茶幾上的袋子︰「買的什麼東西?」
薄南風本來往廚房走,听她問話回頭看了一眼,輕描淡寫;「驗孕棒,吃完飯我幫你看一下。」
江南張大嘴巴,說不出是驚還是難為情。
一吃完飯,薄南風就來拉她。
「過來,我幫你。」
江南紅了臉,從他懷里退出來。
「不用你,我自己可以。」她拿了東西去洗手間。
薄南風好笑,有什麼可難為情的,操手靠到洗手間門口等她。見人許久不出來,抬手敲敲門︰「到底好了沒?用不用我幫你?」
門板應聲而開,江南拉長臉從里面出來。咬緊嘴唇,攥拳打他。
「薄南風,你這個比禽獸還禽獸的家伙。」
薄南風怔了下,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說了句︰「別胡鬧。」眯起眸子,接著咧開嘴角笑了︰「懷上了?」
江南嗚咽一聲,拿額頭撞他的胸膛。
「可怎麼辦,我還沒做好當媽媽的準備呢。孩子這個東西我得怎麼把她生出來啊。」
太措手不了,雖然之前謊話是她說的,但那是權宜之計的信口胡諂,卻是篤定自己沒懷上。如今肚子里多出一條生命,是件無比重大的事,跟其他的任何事情還不一樣,說不出緊張還是怎麼,就像太多的不設防,一時間讓江南有束手無策的感覺。
而薄南風已經將人攔腰抱起。
笑容比頭頂的燈光明快。
「喲,還真懷上了,今天你這謊算扯正了。」
江南一臉苦悶的將臉埋在他的懷里。
「薄南風,我有點兒害怕。」
薄南風抱著她坐到沙發上,知道她有哪些心理障礙,軟聲軟語的哄她︰「傻了吧,女人會生孩子是天性,就跟我們男人會讓女人懷上孩子一樣。有我在你害怕什麼?等他在你肚子里長大了,自然而然就會想出來。我知道太突然,你心里沒底。我們馬上就結婚好不好?」
名不正言不順,就懷了他的孩子,的確是心里沒有底。但江南最在乎的不是這些,而是突如其來的千金重,一剎壓到了她的身上。這個孩子于她而言太珍重,流著她與薄南風共同的血液,說來就來了,怎麼可能一點兒感觸都沒有麼。
「我是覺得他太重要了,所以很緊張。」
薄南風捧起她的臉看了一會兒︰「傻丫頭,你對于我來說,比什麼都珍貴,我同樣還不是欣然的跟你在一起,除了幸福,沒有緊張或者不安。原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想結婚,想有一個家庭,哪怕要肩負為人夫為人父的重擔,也甘之如飴。」
江南凝視他︰「你真的很想我給你生個孩子?」
薄南風挑眉︰「我這個樣子還不夠明顯麼?還是我平時不努力,讓你感受得不深切?」
說完眼楮在她身上亂瞄。
江南直接攬上他的脖子︰「薄南風,你怎麼會那麼喜歡我呢?」好沒有道理,跟他比起來,她實在沒有什麼好。
實則她更想問,她怎麼會這麼喜歡這個男人。越來越覺得是命中注定,注定要遇到然後一輩子糾纏不清,眼見她都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江媽媽一大早就打來電話。
「江南,今天跟我去醫院做個檢查,看看你的身體狀況,我也好放心。」
江南沒時間,直接說︰「媽,今天不行,我還要上班呢。」假戲做成真,連說話的底氣都足了。
「是工作重要還是孩子重要?」
「媽,我又沒說不去醫院,你不用擔心了,等我哪時有時間了,南風會帶我去。」
薄南風此刻正蹲在地上給她系鞋帶。
江南打著電話時低下頭看他,他頭上有一個很漂亮的穴,這樣瞧著,實在清析,她一只手不老實,伸上去模。
薄南風抬頭瞪她,讓她專心講電話。
江媽媽說不動,但也不是特別擔心,薄南風對江南明顯細心又體貼,早听江南說每天的飯都是薄南風給她做著吃,以前在家的時候,也沒說有這樣好的待遇。
「那好吧,你跟南風去吧。什麼時候你們都有時間了,一起過來吃飯,商量一下你們結婚的事。」
江南驚了一下,喜出望外。
「好的,我們這兩天就過去。」
薄南風已經系好,站起身,把鞋櫃上的包拿起來,問她︰「說什麼了,這麼開心?」
江南跟他一起出門。
「我媽說讓我們有時間過去商量一下結婚的事。」說起來了,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問他︰「你們家里那邊怎麼辦?怎麼得跟他們說一下吧?是你打電話,還是我們一起過去慎重的拜訪一次?」
江南知道薄南風這邊比較特殊,所以想听他的決定。畢竟她也不了解,之前一直不問,是發現薄南風自己也不願意說起。她怕一旦問多了,會觸及他的隱諱,哪一時他想告訴她了,即便不問自己也會說起來。
由其看他那樣似和養父母的關系不怎麼好,有官司在身的時候,沒人過來問一下,之後也不見他說要回家看看的話。想想也是,他親生父母去世的時候他都已經十九歲了,那個年紀很難再有那種血濃于水的感情。
薄南風淡淡的垂著眸子,下一秒若無其事的揚起嘴角。
「先跟叔叔阿姨商定好再說,到時候通知我家里那邊一聲就行了。」
他沒再深說,江南也就不問。
下樓的時候,薄南風說︰「這個案子結束了,就別接官司了,生孩子之前都給我在家乖乖的呆著。」她這樣實在讓他不放心,每天奔波累不累還不說,吃飯喝水肯定都不規律,又不能時時放在眼皮底下盯著,薄南風很難安下心。
江南也是這麼想,一個官司一般耗時都不短,再過幾個月肚子慢慢的就大起來了,總不能挺著肚子工作。
「我知道。還有,你去忙你的吧,不用送我,否則你又不方便開車。」
薄南風堅持把人送過去,只說︰「沒事,給白子仙打個電話讓司機去接我。中午我去叫你吃飯。」
江南愣了下,轉而自若︰「中午我跟朋友一起,你別去找我了。放心吧,我不會亂吃東西,知道按時吃飯,你都囑咐多少遍了,你都快成我保姆了。」江南笑,又覺得很開心。
從昨晚知道她懷孕開始就一直囑咐她上班的時候要注意飲食規律,反復說了幾次,唯怕她不長腦子。不過才懷上,對身體會有什麼影響?
薄南風敲她的腦袋︰「還知道我為你操多少心啊,那就多長長腦子。」
江南初認識薄南風的時候,覺得年紀差距很明顯,那一道溝壑似一眼看得出。時間久了,反倒不會這樣覺得。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明顯薄南風為她操心的時候更多。
林樂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時,心髒一剎那跳動得很強烈,轉而又覺得諷刺,做賊心虛,看來自己現在就是這樣。江南明顯還蒙在鼓里,給她打電話再正常不過。
握著電話手掌濕熱︰「江南,有事?」
江南電話里樂呵呵的︰「中午一起吃飯吧,這段時間忙,好像很長時間沒跟你一起吃飯了,現在**也找到了,終于松一口氣。」
林樂問她︰「**找到了?和于群怎麼樣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兩人肯定要談一談,想等一等再給**打電話。」
林樂說︰「也是,有時間我過去看看她。」
兩人約定地點一起吃飯,江南還是那麼開心,早一步到了。看人沒來,一邊看資料一邊等她。
不多時,林樂推門進來,幾天不見似乎瘦了,臉色也沒前段時間見到紅潤。
江南放下文件夾,沖她招手︰「樂樂,這里。」
林樂扯出一個笑,坐過去。
「你早到了?」
「沒有,剛剛到。」
將菜單遞給她︰「點菜吧,大件已經讓他們做上了。」
林樂沒胃口,隨意點了清淡的,放下說︰「夠了,就這幾個吧,多了吃不完。」
江南抬眸打量她,沒話說,拿起杯子抿壓一口水。
想起了問︰「這幾天干嘛呢?上次听孫青說工作不順利?」
林樂恍惚抬頭。
「我不在景陽工作了,業務實在不熟練,學也學不會。」
「那些東西得慢慢來,誰要才一接手,肯定都不適應。不過你比較強,若是我,估計不敢挑戰。」
林樂意有所指,嘲諷似的說︰「我是有勇氣了,還是挑戰失敗。」
「沒跟薄南風說說?」江南問起得隨意,話里听著似一切稀疏平常,當時她進景陽就是借著薄南風不聲不響,以林樂的性格,出了問題,第一時間想到退縮,而沒去找薄南風,這實在不是她的風格。或者找過了,薄南風沒說,所以想听听林樂怎麼說。
林樂只是搖搖頭︰「之前去景陽的時候已經很麻煩你家薄南風了,現在我自己能力有問題,做不好,總不能再去找他。」
一句話說得大氣而風華。
菜已經上來了,兩人不再說,低下頭吃飯。
半晌,江南又問︰「那打算再找什麼工作?」
「沒想好呢,在家休息一段時間再說。」
一頓飯吃下來,說些雜七雜八的事,林樂似乎不太舒服,明顯看出沒以前精神,說起話來也不那麼活躍,大都是江南問起了,她才答一句。
後來江南講起之前的糗事,說薄南風在江家的時候,紀夢溪不知發什麼瘋,把她硬從看守所里拉回去了。
林樂停下吃飯的動作,抬頭問她︰「後來怎麼樣了?」
江南現在還似心有余悸,拍拍胸口。
「別提了,嚇出我一身的冷汗。紀夢溪要真把在路上跟我說的那些話跟我爸媽說了,那還不又得天下大亂,可有我受的了。我的幸福實在經不起這麼個折騰法。」江南盯著她呵呵的笑過。
林樂跟著笑︰「總算沒出什麼事就好。」
兩人從餐館里出來,一個往南,一個向北,分道揚鑣。
江南坐到車上之後,沒有立即發動車子離開,靠到椅背上,之前歡快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疲憊。看來真是懷了孕的人會變嬌氣,或者這幾天真的是太忙了。吃飯的時候看林樂似乎壓抑,結果吃下來連她也跟著壓抑了,胸口悶悶的,動都不想動,更想好好的睡一覺。
下定決定結束這個官司就好好回家休養生息,反正薄南風養得起她。
宋林*在客廳里和小九一起看電視。
宋媽媽從臥室里出來,坐過去,明顯有話要說。
見宋林*跟孩子一起盯著電視沒心沒肺的樣子,嘆口氣,還是說︰「**,你不回家跟于群好好聊聊啊?你們這樣也不是辦法,你總不能一直帶著小九住在這里吧。一家人有什麼過不去的坎,聊開就得了,日子總要過下去。」
宋林*明知是躲不過,這幾天仍是在躲。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于群,似乎有預感,覺得回不去了,便下意識不敢面對那樣的結果。其實會怎麼樣,她已經猜到了。
想了一下,抬頭︰「好,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進門發現婆婆回來了,看到宋林*進門,恍了一下神,似乎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說話。就猜她也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宋林*先張口︰「媽。」又問她︰「于群呢?」
婆婆嘆口氣,轉過臉去︰「在臥室里躺著呢,這幾天都這個狀態,也不上班了。」
宋林*去臥室找他,推開門一股刺鼻酒氣。于群這個人一直很干淨,不喜歡室內有奇怪的味道,現在卻不講究了。
沒用宋林*叫他,听到門聲已經料定是她。本來合衣躺在床上,接著坐起來,看了她一眼,沒等宋林*先說,他便說︰「我們離婚吧。」
那一瞬息宋林*的鼻骨酸疼,美眸中漲滿水汽。
卻強力隱忍,不讓自己哭出來,嘴角噙著笑,表示她沒有多在乎,畢竟已經想到了這樣的結果,不是麼?
于群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他坐在床上,她站在地中央,就那麼冷靜又安然的對望著。同床共枕許多年,沒有感情是假的,似乎就要在這一刻把一生忘盡,看清她的模樣,從此恩斷義絕,就再也沒有關系。
宋林*昏昏噩噩許多年,似驀然知道自己錯了,錯在哪里。可是,來不及了!
那麼遏制,一張口還是險些破音。
「非得這樣麼?小九怎麼辦?」
于群也不想走到這一步,最是不願,也最無可奈何,這些年從來只有宋林*提分手的份,他不說,即便氣急的時候吼一嗓,緩過勁來,還是會巧言哄她開心。可如今真的沒有辦法了,他覺得自己不能接受這樣一個老婆,有些東西似丑陋的圖騰烙印在他的心里,一輩子揮之不去。
抬起頭,聲音很平靜,明顯這些天日日夜夜在想,終于想明白要怎麼做,便是至此分道揚鑣,婚姻就此落款。
「即便有小九,也只能這樣了。我會好好照顧她,她什麼都不會少,還是有爸爸媽媽。」
宋林*不是個肯卑微低頭認錯的女人,她覺得此生長得最扭曲的那根肋骨,就是*情的,明知長得不正,卻寧可錯下去。
揚著首,不讓自己落淚︰「離婚可以,小九我不會給你。」
甩上門出來,婆婆不在客廳,收音機沙沙的響著,還是那樣零碎而散慢的生活節奏,一切卻已變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