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子毅拿著行李上樓,唐亞歷站在房門口,定定的看著他。
下一秒,唐亞歷突然跑向他,緊緊的抱住他,但也很快的放開。
四歲的孩子繃著一張眼眶微紅的小臉道︰「下一次,一定要說再見才走。」
他喉頭微酸的點頭,兒子的在乎和重視教他感動,但兒子話里的怨懟與難過,他也听出來了,「好,下次,一定,現在先去睡吧。」
深吸口氣,唐亞歷點點頭,「晚安。」他不太敢看向媽咪,他剛剛的行為就像個要爸爸的小女圭女圭,沒想到—媽咪竟然俯身給了他一個大擁抱,「晚安,亞歷。」沒有再多說什麼,但這個擁抱里盡是心疼與愧疚,他感受到了,他抬頭露出微笑,「晚安。」
他怎麼能不回來?眼前這一幕讓他的胸口暖暖的,他慶幸自己回來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突然響起一連串的門鈴聲,听得出按門鈴的人十萬火急的。
一家三口連忙下樓,門一開,竟是齊潤東,還有一臉無奈的黃峰。
「看吧,真的是死兔崽子!厚,剛剛咱們在山路上會車時,偶就說開車的很像是他,想想,還是沖回來看看安心,」他很想揍嚴子毅幾拳,偏偏可愛的金孫也在場,齊潤東回頭吩咐黃峰,「你陪偶金孫去睡覺。」
「阿公—」唐亞歷想說自己不需要人陪睡,但嚴子毅拍拍他的肩勸哄,「上去睡吧,我一會就上去。」
這是承諾,在場的大人幾乎全听出來了,黃峰嘴角微揚,彷佛已經猜到什麼,至于,一向敏銳的齊潤東,一旦踫到自己在乎的人,神經反而變粗。
「誰要你上去現在都幾點了?」他邊說邊要黃峰帶金孫上樓去,一行人也進到屋內。
「我要小住一段日子。」嚴子毅直接說出來,不意外,听到唐韻璇發出一聲低低的申吟。
齊潤東錯愕的看向女兒,見她尷尬點頭,他發飆了,「這家伙忘了妳,憑什麼住進來?偶連住進來一次都沒有。」他是妒火大爆發,每次來,他都不敢叨擾太久,還得自己在台中找五星級飯店住,後來干脆買棟豪宅,結果這不要臉的男人竟敢登堂入室,直接住進來。
濃濃醋酸味在空氣中飄蕩,唐韻璇是又好氣又好笑,「爸,你從沒說過要住下來,不然……」
「偶沒說偶要住下來啊,偶很忙,但這家伙不得偶的緣,不準就是不準啦!」看著嚴子毅,他的眼楮幾乎要噴火。「你一下子要走,一下子又留,反反復覆的,怎麼給女人幸福」
「爸,可是你傳給我的E-mail不是這樣說的,甚至不久前,你還說要將他……咳!」
綁回來給她凌虐,現在他都自投羅網了,不必飛日本,怎麼還是要他走?所以,他也是反反復覆的。
這麼幫著人家,她到底是誰的女兒!齊潤東不悅的死瞪著她,「好啊,那妳凌虐他給偶看看,偶要他回來不是要跟妳恩愛的。」
她粉臉漲紅,「我們沒有要恩愛,他回來是為了亞歷。」她沒有忘記嚴子毅還有未婚妻的事。
「為了亞歷?好,別說我對金孫不好,」他瞪向從頭到尾都冷颼颼看著自己的渾小子,「來,你娶她,你叫人來說媒,名正言順的跟他們母子生活在一起。」他再朝女兒驕傲的揚抬下顎,「看到沒?這不叫反復,叫魄力,也叫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但要強調一句,偶還是不喜歡他,是因為妳愛他,偶只好成全,但婚事要馬上辦!」
「這不可能的—」
「這事有困難—」
兩位當事人同時開口,但有志一同的回答讓火氣才降下丁點的齊潤東又火大起來,他拍桌怒指嚴子毅,「優柔寡斷,偶最討厭這種沒魄力的男人!」
嚴子毅正想進一步解釋有未婚妻的事,但被唐韻璇制止了,「爸,我跟他那麼多年沒見,也許生活習慣和個性都跟當初相愛時不一樣了,他是有心,才又從機場返回,所以,我們都該給彼此一點時間,也許相處過後,我們會發現對方已經不是自己當初愛的那個人。」
嚴子毅臉色微變,他沒想過這一點,因為,他是帶著某種期盼回來的。
「我听妳在放屁!」齊潤東忍不住對女兒爆粗口,「妳愛慘他了,這個冷凍庫都翹辮子了,妳也還愛著,不然,我替妳找了一堆好男人相親,妳連見一面也不想。」
不理睬女兒還想辯解,他再轉身死瞪著罪魁禍首,「你知道嗎?她可是偶的第九個女兒,不像其他孩子那麼敵視我,她總是那麼陽光、那麼豁達,不介意多一個人來關心或愛護亞歷,還教導那孩子,很多事除了當事人,其他人是沒有資格批評。」
嚴子毅蹙眉,「我也沒有批評伯父。」
「因為那干你屁事,但現在女兒、孫子都是偶的,你不能登堂入室想住就住,就是這樣。」
他沒好氣的表達立場。
「如果我堅持。」
「那偶就讓你真的去死!」
「讓韻璇再因我的死心痛一次,讓自己成為殺人犯,讓亞歷痛恨你,因為你是他的殺父仇人,而韻璇也不會原諒你,這樣你還要我死嗎?」嚴子毅陰沉的反問。
夭壽哦,明明自己才是黑幫老大,怎麼這個冷颼颼的嚴子毅像是老大中的老大,害他直打哆嗦。
見父親被嚴子毅的冷冽氣勢給凍得說不出話來,唐韻璇連忙上前握住案親的手保證,「爸,你對我有信心好不好?我能照顧自己。」
「對啦,上回偶才忙到忽略妳一段時間,妳就大肚子了。」他直接「當」回去。
她粉臉再次爆紅,說不出話來了。
反倒是一向冰冷的嚴子毅開了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別怪她。」
「當然是你的錯!」這點他搞得很清楚。
「爸,」唐韻璇嘆了一聲,「感情的世界沒有誰對誰錯,而且,我一點也不後悔曾經愛上他,何況,他還給了我生命中最珍貴的禮物。」
齊潤東大眼一瞪,「偶也沒有要否定亞歷的意思啊。」
「所以嘍,沒有子毅又哪來的亞歷。」她莞爾一笑,趁勢拉著父親往外走,還不忘對著樓上喊,「黃大哥,我爸要走了!」
他有要走嗎?他明明還有很多話還沒說。齊潤東抗議,但無效。
她笑咪咪的將父親推上車子,再示意下樓的黃峰快快坐上駕駛座開車走人。
但齊潤東還是頻開後車門表達抗議,迫使唐韻璇不得不雙手合十的求饒,再附耳說了悄悄話,「拜托,給我跟亞歷再儲存一段美好的回憶,讓我們像一個正常家庭的生活,這可是我從小就夢寐以求的。」
聞言,齊潤東眼眶一紅。這全是他的錯,他是沒法給孩子們一個正常的家庭。這下子他不得不妥協,「好吧,就十天不來吵,但時間一到,偶就過來驗身,要是妳少一根寒毛—」
「等我打電話,你再過來。」她也不清楚嚴子毅打算留下來多久。
他搖搖頭嘆息,「養女兒真的是沒用,好了,走啦,偶被嫌棄了。」他悲涼的關上車門,又不忘降下車窗,好讓女兒上前親他臉頰一下,不無小補。
「你永遠都是我最愛的父親。」她撒嬌道。
「但不是妳永遠最愛的男人……」他嚴重吃醋中。
黃峰適時的開車走人,要不,依老大哈啦的功力,可能說到天亮還不停。
長夜漫漫,唐韻璇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但也因此苦了另一個房間的一大一小,唐亞歷習慣替媽咪蓋被後才真正入睡,嚴子毅則要兒子先睡,表明他會去處理蓋被子的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天要泛魚肚白時,三人才終于敵不過睡意的襲擊沉沉入睡。
好在,第二天是周休假期,小朋友不必上課,診所也休息,但畢竟是鎮上唯一的診所,真的有人需要看醫生時,唐韻璇還是會開門看診。
約莫十點,三人才被刺眼的陽光喚醒,唐韻璇尷尬的備了早午餐,但心里是滿滿的感動,這是他們一家子共度的第一個周休假期。
吃飽後,她提議到外面走走,但唐亞歷馬上投反對票,「還是不要比較好,不然一定又一大堆人跟著。」
說的也是!幾乎可以想象那個畫面,嚴子毅立刻附議,「就待在家里吧,我也不是很愛外出的人。」
她知道,他是宅男一枚啊!
于是,所有的益智游戲都被搬出來玩,大富翁、迭迭樂,一直玩到唐亞歷最愛玩的象棋。
嚴子毅雖然跟著玩,但畢竟從不熱中這類的游戲,他玩得心不在焉,大多時候全在關注這對不像母子的一大一小,事實上,他們比較像姊弟,雖然只是玩象棋,但同是天才,廝殺得很激烈。
雖說姜是老的辣,但還有另一句話叫長江後浪推前浪,眼見小家伙已經要兵臨城下,當媽咪的人竟然打了個大噴嚏,手好巧不巧的打翻棋盤。
唐亞歷馬上抬頭瞪她,「妳又賴皮了,媽咪。」
「哪有!我是不小心,但我記得是怎麼排的,我排回來就是。」
她馬上行動,將棋子放回棋盤上,但顯然有變動,唐亞歷半瞇起黑眸,「妳還是在賴皮,媽咪。」
「我是在考驗你的記憶力啦,孩子。」
但也不知道怎麼玩的,明明贏的人卻輸了,輸的人要被彈耳朵,而兩人玩了幾盤下來,嚴子毅是大開眼界,這對母子是玩真的,懲罰時,還比誰彈得比較大力,幾次下來,兩人耳朵都紅了,眼眶泛淚,竟給他一種白痴母子組的感覺。
又被兒子狠彈耳朵一下,唐韻璇氣呼呼湊上前,一副要兒子好看的凶婆娘狀,旁觀的嚴子毅再也忍俊不住的輕笑出聲。
她錯愕的瞪大眼,眼眶頓時紅了。
他蹙眉,「怎麼了?」
「好久沒看到你這樣笑了,竟莫名的感動,傻吧?」她尷尬的笑道。
他笑了,而且不是皮笑肉不笑的笑!
多麼不可思議,笑容對他一向是奢侈的,尤其是打從心里的笑。他深吸口氣,原以為沒人可以讓他露出真誠的笑容,但她辦到了,或許,她之于他,真的有神奇的力量,想到這里,他的黑眸浮現一抹難得的溫柔。
對上這樣的眼神,她有點想哭。
當年兩人戀愛的那段日子里,他看向別人時眼底總有股孤冷的傲氣,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只要一對上她,眼里的溫柔難以形容。
每每被這樣的眼神凝睇,她總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因為,他說過那是她獨有,她之于他是特別的……偷偷的吸氣,再緩緩的吐氣,她心里明白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他只是為找回憶而來,當中不包括「找回愛情」,他跟她都有共識的。
「換爸爸跟媽咪玩一盤,你們可以不彈耳朵,親臉頰。」唐亞歷突然酷著一張臉建議,還把排好的棋盤推向兩人中間。
她馬上瞪向兒子,他不會是想扮紅娘吧「不要,我寧願彈耳朵。」
「對,彈耳朵就好。」嚴子毅也附和。擁抱是一回事,但親臉頰,說真的,這樣的親密他不習慣,尤其是在兒子面前。
不過他的決定也許是錯的,基本上,跟天才玩象棋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這一天,直到吃晚餐前,他的兩個耳垂都是紅的,兒子的聲音則有點啞,因為他一直以清喉嚨來暗示他下錯棋,無奈,還是被殺得片甲不留。
但他很快樂,真的,感到無與倫比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