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看在他人眼里再尋常不過,但夏取憐卻是不能接受的,感覺就像是看到向來潔身自愛的Boss出現在酒店里,而且陪侍的全都是未成年,形象徹底幻滅。
「你那是什麼眼神?」潘急道敏銳地察覺到她目光的轉變。
這十九娘實在教人搞不懂,有時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有時則滿懷思緒地感激他,而如今那雙大眼分明噙滿不屑和鄙夷。
說真的,他長這麼大,還不曾被人如此直接地鄙夷過……他是殺人放火了嗎?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她眸色冰凍如霜。
她說不清內心的感受,既失望又受傷,好像還夾雜著憤怒。
「是我先問你的,該是你先回答我。」潘急道撇下偎在懷里的兩名嬌俏花娘,大步走到她面前。
「大人是腦殘了不成,忘了你已把迎春閣交由我打理?」夏取憐淡漾笑意,口吻像是閑話家常,用詞卻是非常犀利。
「腦殘?」他微眯起眼。
「啊……」有人低吟著,但完全被忽略過去。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治你罪?」潘急道居高臨下地逼近她,但她毫不閃躲,勾魂水眸像是要噴出火焰般得瞪著他。
「啊啊啊……」那聲音像是要斷氣一般。
「治什麼罪呢?」她根本沒在怕。
「治你辱罵朝廷命官。」
「大人,此言差矣,先別說這兒並非朝堂上,依王朝律例,大人尚未迎妻,我擁有庶子,身分等同二夫人,憑什大人喚我一聲十九娘,我教導晚輩合情合理。」
一般而言,除了正室和老爺,誰也不得在嫡子面前端起長輩架子,唯一的例外是擁有庶子的側室。
果然是個女人要想有立足之地全看肚皮爭不爭氣的男權時代!
潘急道怔住。那日拿律典給她,看她不過是隨便翻翻,沒想到還真把條例給記下,不過饒是如此,也別想要他低頭。
「十九娘,這兒可不是家里,本官不需要領你的教誨。」
「朝堂之外,不管身在何處,我就是你的長輩。」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拿輩分壓他,可是瞧瞧,上妓院就算,還找小妹妹下手,她看不過去!
「你!」
「啊……」
「吵死了,誰啊!」到嘴的話被虛弱的申吟聲打斷,潘急道惱火地朝聲源望去,就見她還扣著那人的手,而那人已經跪倒在地,臉色蒼白如紙。
「十九娘,你還不快放手!」
冷哼了聲,夏取憐松開手,下一瞬,張老板直接痛趴在地。
「你這是在胡鬧,竟敢傷人。」潘急道惱火道。
剛剛就是瞧見她出手,他才想過來解圍,然而她嗆辣的說法惹出他一肚子火,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大人這不是在說笑,我不過是個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哪里傷得了人?」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倒是你,掛喪期間怎能涉足聲色之所?」
「你未免管得太寬了?」潘急道微微動氣。听听她那說話的口吻,還真當自己在念兒子!想當他娘?她還不夠格!
王朝律例不需守孝三年,但掛喪的一年內是不得涉足聲色之所的,問題是,他並不是來玩樂,而是有正經事在身!
「你!」她不想管束他,也不是真心要他替老爺守孝,只是純粹不想看到他左擁右抱,尤其偎在他懷里的花娘,還都是未成年少女!
「沒事早點回去。」潘急道啐了聲,拉起半昏厥的張老板,交給迎春閣的護院送回家,而回頭他恐怕的想想如何才能將此事善了。
真是的,果然是婦道人家,連他當官的都知道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的道理,她倒是想把財神爺打殘了。
怒瞪著他摟著兩個未成年少女上樓,夏取憐有股沖動想要把他給拖下樓,帶回家好好管教。
憐夫人?
耳邊響起海棠的輕喚,她驀地回神,問︰「你沒事吧。」
海棠結結實實怔了下。
打從她賣身進花樓,有誰真正擔憂過她?就算好不容易熬成老鴇,環繞在身旁的不過是討好巴結的話,沒有一個真心的。
可素未謀面的憐夫人竟為她動手教訓客人,還如此關心她。
「我沒事。」好歹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海棠內心翻涌著,面上笑道︰「但是憐夫人沒必要這麼做,不過是家常便飯的小事,海棠早已習慣。」
「我知道。」她當然很清楚花娘們的處境有多低微。「但是我看不過去。」
她怎麼也無法平心靜氣看花娘們被騷擾,她從小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哪怕換了時空,對的事就該堅持到底,她才不會愧對自己。
海棠聞言揚揚眉。「總覺得憐夫人和老爺說的不太相同呢。」
「許是鬼門關走了一回,性情也變了些吧。」她輕描淡寫道,拉著海棠走到角落。「海棠,我有些事想問你。」
「夫人盡避問,海棠知無不言。」
「今日起這迎春閣是交給我打理了,不過掌事是依舊是你,所以我想問你,咱們能不能換個經營模式?」
「嗄?」
站在五樓露台上,夏取憐眺望麗水風光,暑氣被陣陣夜風吹散,刮動她一襲柔紗襦裙,飄渺虛幻得猶如夜色里的一副畫。
她極美,卻不是美在其色,而是媚在其韻,雅在其質。
此刻,她倚在檀木欄桿,絲竹聲隨著大敞的門飄到她耳里,但沒沒有解掉半分憂愁,反倒教她眉頭深鎖。
到底她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些花娘月兌離這種生活,又擁有一技之長?不成,絕不能再這樣下去!她什麼生意都能做,就是不能靠女人賣春賺錢。
海棠給了她一些建議,雖說仍是下九流的生意,但肯定比花樓要來得好,只是潘急道給的時間有限,要是未在一個月內讓生意好上一層,就怕她真得帶著府里的女眷一起喝西北風。
忖著,她徐步下樓,走過男人尋歡的雅房外,听著那聲聲喧鬧幾乎壓過絲竹聲,她眉頭不禁微蹙,加快腳步想要回一樓,但長廊口卻傳來一道怒斥。
該不是有人鬧事吧?她朝聲源走去,遠遠的就見一名虎背熊腰的男人擒著一位一身湖水藍的小花娘。
海棠說過,迎春閣里,若是灑掃跑堂的丫頭,清一色穿紅色窄袖短衫羅裙,見習的花娘則是身穿湖水藍寬袖長身羅裙,她們是不陪客的,只在雅房里倒酒喂食,這些規矩上門的客人不會不知道。
惱著,正欲向前之際,一抹高大身影先一步從側面廊道走來,一把抓住那男子的手,噙笑道︰「這不是萬二少爺嗎?你不找個風情萬種的解語花陪伴,抓個沒長肉的丫頭做什麼?」
「你誰呀!耙管大爺好事……」洪亮聲音在回頭時消去,戾氣消退換上笑臉。「這不是潘大人嘛,能在這兒遇見你,真是三生有幸。」
潘急道堆起比他還燦爛的笑,但笑意不達眼底。「可不是?看在機會難得的分上,就別找這種不識情趣的小丫頭了吧,本官讓海棠幫你找幾個美人。」
站在後頭,夏取憐瞧見他負在身後的另一只手輕擺著,示意小花娘先行離去。
「這怎麼好意思?小的雅房里就有兩個識情趣的,小的現在就回房去,」萬二少爺陪足笑臉,邊說邊往另一頭廊道退。
「不送。」潘急道朝他頷首,目送他確實進房,這才準備回自己的雅房,卻在轉身之際撞見一張熟悉臉孔。「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不該在這兒?」她反問。
剛剛,在他笑臉退去的瞬間,她瞧見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鄙夷,讓她心頭一動,也許她的那雙眼也看到這世間諸多不公而不平著,只是他比她習慣也比她沈得住氣,他沒有她想的麻木。
「迎春閣里龍蛇混雜,你這時分還在這兒,會被人……」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打住。
「你把迎春閣交給我,圖的不就是這點?」她沒好氣道。
她猜他要嘛是想羞辱她,要嘛是想讓其他人來欺辱她。畢竟要讓生意有起色,她不可能不過來看看,而他最終的目的就是逼她打退堂鼓。
初見面時,他的外貌身形和Boss相似到會影響她的心緒;然而他個性太差、嘴巴太壞,讓她很快地把他和Boss的形象給切割干淨,她甚至認為他連Boss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直到剛剛,他為一個小花娘挺身而出,她的心不禁有些動搖起來。
那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動作,是男人都該這麼做,可他那神情偏是觸動了她。
「由著你想,回去吧。」潘急道輕嘖了聲,不作解釋地離去。
但夏取憐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緒復雜。
唉,人真的不能太空閑,一旦有空就胡思亂想。
來到這世界,一陣兵荒馬亂,讓她暫時遺忘Boss逝去的哀傷,但如今想想,她之所以能夠壓抑悲傷,恐怕是因為這里有個他。
是他,不是他……她真不懂老天為何要如此折磨她。
為何要安排如此奇怪的旅程給她?如果她已經死了,就該讓她進入輪回,等待和Boss相遇的機會,而不是……思緒突然頓了下。
如果不是輪回,而是回到前生呢?
Boss在回光返照時,曾說他作了個有她的夢,像是回到前世……然而他們依舊錯過……
思及此,她思緒一頓。
不對,如果他們之間只是不斷錯過,那她回到前生做什麼?毫無意義嘛,所以,這里不是前生,那些臆測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哎呀,哪來的標致花娘,怎麼以往從未見過?」
身旁傳來聲響,她下意識抬眼望去,發現是兩個陌生男子。「兩位誤會了,我並非迎春閣的花娘。」看來這里非久留之地,她還不如早點回府,想想應對之策。
正要離去,手卻被扣住,她回頭想也沒想地要還擊時,一條強而有力的臂膀橫過她面前,阻止了她的行動,也抓住對方不安分的手。
「龐大人,你真的是誤解了。」潘急道笑道。
夏取憐怔怔地望著擋在面前的高大背影。
過去無數次她據理力爭,惹火被告時,Boss總是像這樣將她護在身後,就算他們永遠以上司下屬身分相處,Boss總會在她需要時出現在她面前。
「怎麼,難不成這花娘是你的相好?」扣住她的男子正是工部員外郎龐度,外形出眾,然而打量人的眸光太過yin瑣。
潘急道嘴角抽了下,還未回答,龐度身旁的男人就先開了口。
「龐大人,你誤會了,這位可不是花娘,也不是潘大人的相好,而是潘老爺的第十九房小妾。」他名教喻和弦,長了一張教人難猜年歲的清秀面貌,此刻嘴角噙著一抹無害笑意。「想當年,她可是亢大人府上首屈一指的舞姬世憐。」
龐度回想了下,看向夏取憐的眼里是訴不盡的扼腕。「就是亢大人賞給潘大人的那位舞姬呀,想當年她舞技超群,一支霓裳九天飛舞,無人能出其右,本官有幸見過一回,為之撼動,沒想到今日能再見上一面。」
說著,他促狹地望著潘急道。「潘大人,當年你怎會將她送給親爹當妾?」
「在下尚未娶妻,哪有先納妾的道理。」潘急道笑意猶在,眸色卻已冷了幾分。
「喔,那你可嘗過她的滋味?」龐度笑睇著夏取憐,彷佛對她極為垂涎。
潘急道眉頭微皺,眼看笑意就快要掛不住,喻和弦適時地開口緩頰。「龐大人這麼說實在太荒唐,豈有人會這麼做?」
「哎,難道你不知道大鄒國曾有君王搶了子媳,亦有帝王搶了父嬪?」龐度哼笑,甩開潘急道的手。「不過潘大人可要知道,這要是在咱們金烏,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了。」
「龐大人多想了。」潘急道面上笑意不復存在。
「龐大人,潘大人之所以將世憐轉送給親爹,不就是因為潘大人看不上世憐?」喻和弦邊說,邊引兩人回雅房。
「既是如此,何不將她讓給本官?」
「大人……」
喻和弦帶著苦笑的嗓音傳來,而夏取憐依舊盯著潘急道的背影。
原來他看不上自己……看不上,是她的容貌還是出身?喉頭像梗了塊硬物,正壓抑難受時,她卻瞧見他負在身後的手不斷擺著,示意她趕緊離開。
沒來由的,她抹起淺淺笑意。
哪怕只是一個再微小的動作,只要有些許擔憂她、保護她的意味在,她的心就會難以自持地感動著。
不過,要是再待在這兒,難保不會再節外生枝。
下樓時,想著剛剛那人大膽又放肆的言論,她不禁疑惑,潘急道為何會跟那種人在一塊?
隨著夜色漸深,迎春閣終于稍靜些許。門口,不少花娘正在送客,而夏取憐和海棠關于迎春閣未來經營模式的討論也告一段落,她拿起紙筆,將改變事項寫下,打算交由海棠全權處理。
看著她的字跡,海棠再次驚艷不已,贊道︰「憐夫人寫得一手好字呢。」
「會嗎?」她以往閑來無事時,就喜歡練練書法,意在修身養性,沒想到如今倒有了實質上的用途。
「總覺得越和夫人交談,越覺得和老爺說的截然不同。」
夏取憐听著,不著痕跡地打探。「喔,那麼老爺是怎麼說我的?」
听她噙著笑意詢問,再加上一晚相處下來,發現她確實沒有半點架子,海棠于是放大膽子道︰「老爺總說夫人不安分,老想掌權,拗著他再多給點承諾,可盡避老爺再三保證,夫人還是不斷地在府里鬧事,讓他極為頭痛。」
話落,瞧她頓了下,海棠趕忙噤聲,就怕自己的口無遮攔惹惱了她。
「海棠。」夏取憐擱下筆低喚。
海棠誠惶誠恐地欠身。「是我放肆了,夫人既已忘過往,那就讓那些往事隨風而逝吧。」
「我沒怪你,只是我想知道我在府里鬧了什麼事?」光看府里女眷待她的態度,她就知道世憐非常顧人怨,但可以一口氣得罪這麼多人,她也想知道世憐到底做過什麼。
「呃……」海棠欲言又止。雖說她看起來態度溫和,可畢竟不是什麼好話,誰知道她听了會不會惱羞成怒?
「盡避說吧,海棠,你只是說出事實,並非造謠或毀謗,我沒道理罰你的。」瞧她神情,夏取憐不難猜出她的心思。
想了想,海棠簡略道︰「其實也沒鬧什麼事,只是想要府里其他小妾都以夫人為尊,可有人不買賬,再加上幾房小妾各有擁護,私底下明爭暗斗,鬧得老爺頭疼,有陣子干脆都住在迎春閣。」
夏取憐不語垂下長睫思索。
這些話听起來沒什麼疑點,可要是細細分析,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海棠,老爺是許諾了我什麼?」半晌後,她問道。
「不外乎就是潘家產業未來將交給夫人之子。」
「這事府里的女眷都知道嗎?」
「不……應該是不知道的,因為老爺怕又起紛爭,不過或許正因如此,所以夫人心里總覺得不踏實吧。」同樣是女人,夫人的心思倒也不難猜測。「但老爺確實是最疼夫人的,每個月給的花銷用度和首飾都是最多的。」
「既然如此,為何府內小妾卻不買賬?」就算世憐再惹人厭,但為求自保,多少還是會討好她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身在花樓,海棠自然知道話點到即可,犯不著傻得道出是她氣焰高漲犯眾怒的事實。
夏取憐輕笑,對海棠沒說出口的事猜出七、八分。如此歸納起來,世憐是個極沒安全感的人,這難道和她的出身有關?
「海棠,你可知我今年幾歲?」
海棠有些啼笑皆非,「算了算,夫人今年也該二十有一了吧,听說夫人是六年前四月及笄時,由大理寺卿賞給大人,可不知何故同年六月,大人就將夫人交給老爺……」說到這兒,她意會到盡避用字婉轉,但還是會令人難堪,趕忙打住。
不以為意,夏取憐笑了笑。
難怪這肌膚如此滑膩,好年輕啊,她已經忘了二十一歲是什麼樣的心情。
而世憐和潘急道相識時才十五歲,如此年輕的年紀,卻已忙著爭權奪利,真是太浪費生命了,然而許是這樣的世道逼得她不得不如此吧。
「海棠,未來迎春閣轉型的幾個方向我都記在這兒,你自己拿捏,要是有什麼異動,我會再找你商量。」她徐徐起身。
她手邊有太多事要忙,沒時間傷春悲秋那些不屬于她的過往。
「夫人真是太客氣了。」沒想到她真打算全權交給她,海棠有些受寵若驚。
「我沒有客氣,交給你的工作可是一點都不輕松。」她很清楚自己的一些理念雖然可行,執行方面還是要依靠海棠這種手腕高超的人。
海棠起身欲送她,外頭忽然響起凌亂的腳步聲,門板隨即被推開來,一名花娘驚慌失措地喊道︰「嬤嬤,不好了,潘大人和龐大人打起來了。」
夏取憐詫異的微揚起眉。
一旁,海棠急道︰「派人去把牟總掌櫃找來,找護院上樓。」
「是!」那花娘匆匆而去。
夏取憐想了下道︰「我去看看。」
「可是……」怕她受到波及,海棠面有難色。
「不礙事,再者男人鬧事,有女人在場當和事佬,有時更能息事寧人。」想起稍早龐大人的出言不遜,她不禁懷疑自己可能是引發兩人動手的原因,就算無關,身為老板,她也該去看看。
「也好。」略微思索後,海棠也覺得她說得有理。
于是,兩人立刻趕往潘急道所在的雅房,豈料到時,事已平息。龐度正被喻和弦給攙著,而潘急道身形歪斜,像是隨時都會倒下。而房內,桌掀屏倒,窗破牆毀,一片狼藉。
「海棠,真是對不住,都怪我不好,不該讓潘大人喝了酒。」喻和弦苦笑連連,但看在夏取憐眼里,只覺得他的道歉壓根不誠懇。
「果然……」海棠無奈嘆了聲,又道︰「龐大人沒事吧?」
話剛落下,瞥見夏取憐伸手拉住眼看要往後跌的潘急道,她嚇得大喊,「別!」
還未反應過來,夏取憐就感覺有陣拳風掃到面前,她下意識地往後退,反手扣住,再借力使力地壓制住他。
海棠驚呼不已。「夫人,你沒事吧?」
夏取憐淡道︰「沒事。」她又看向潘急道,只見他殷紅的眸失焦,像連她是誰都不認得。
「龐大人沒事,在潘大人翻桌前,我就已將醉胡涂的龐大人扶起了。」喻和弦笑臉迎人,回著海棠的問話,雙眼卻如鷹眼般盯著夏取憐。「海棠,沒驚動龐大人守在迎春閣外的侍衛吧?」
「沒,要是引起那些侍衛的注意,事情可就麻煩了。」她由衷道︰「喻爺,這回真是太感謝你了。」
「舉手之勞罷了。」喻和弦終于收回目光,攙著龐度往外走。「我先送龐大人離開,至于潘大人,還是叫護院過來伺候吧。」
「勞煩喻爺了。」海棠恭敬地欠了欠身,回頭忙要夏取憐松手。「夫人,你可以放開大人了。」
「他要是又動手呢?」夏取憐睨她一眼。
眼前的潘急道,儼然像個酒品奇差的暴徒。瞧,那雙眼眨也不眨地瞪著她,要不是她會擒拿術,真不知會被他打成什麼德行……真不敢相信他是這樣的人。
「唉,大人什麼都好,就是酒品糟了些,也正因為如此,大人從不喝酒的,要是他因公到迎春閣來,我總會派兩個花娘伺候,不讓人發現他喝的是茶。依我看,今兒個根本就是被龐大人設了局。」
夏取憐斂睫不語。原來她誤會他了,他既非上花樓玩樂,就連兩個花娘都是掩護用的。
這麼說來,他倒是個自制的人,偏偏有人就是要惹得他鬧事。那龐大人也是個官,要真把他打成怎樣,想私下解決恐怕得費一番功夫。
只是有人會故意討皮痛?還是之後可能得到的利益讓對方甘願挨一頓揍?
忖著,她開口問︰「剛剛你喚的喻爺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
「十九娘,你是把老子當賊了不成?」潘急道突然低聲啟口。
「酒醒了?」
「老子沒醉!」
夏取憐點點頭。「每個醉鬼都是這麼說的。」
「放手,我要睡覺。」
「你確定會乖乖地睡?」
「廢話!」
想了下,夏取憐示意海棠退開一些,這才緩緩松開鉗制,但雙眼警戒的緊盯住他,以防他再有任何月兌序的動作。
潘急道只是惡狠狠地瞪她一眼。「你何時練就了這身蠻力?」
「我只是借了你的力,你愈是使勁,就會愈疼。」
潘急道啐了聲,搖搖晃晃地走向雅房內角落的檀木大床。
「大人,這兒要整理才成,到隔壁雅房睡吧。」海棠伸手要阻止,夏取憐抬手制止。
「大人,請隨我來。」夏取憐語氣不卑不亢。
「你叫,我就走,你把我當什麼?」他哼笑了聲。
「自然是大人,不過大人要是怕了,我也不勉強。」
「我怕?」他不禁發噱。
「既然不怕,那就跟上吧。」
「跟就跟!」
就這樣,腳步踉蹌的潘急道來到隔壁雅房,重重地往床一倒,像真醉得想睡了。
「太好了,大人今兒個肯定喝得不多,所以酒八成也退了。」尾隨而來的海棠松了口氣。「夫人,咱們先下樓吧。」
「不,你先去把護院找來,我這這兒等著。」酒鬼鬧事的本領可是一絕,要是無人在場,不知道他又要發什麼酒瘋。
她能制伏大人,有她在應該出不了什麼亂子。想著,海棠也就安心地先下樓去。
夏取憐坐在錦榻上等護院到來,瞥見他猛地坐起身,但他只是干嘔兩聲,又痛苦地倒回床上。
床邊花架上早有備好的水盆,夏取憐順手擰了濕手巾替他拭臉。
臉上的涼意教潘急道舒服地微眯起眼。
失焦的眸子睇著她半晌,他突然咧嘴笑,伸手輕觸她的頰。
她怔了下,本要揮開他的手,但視線一觸及他展笑的模樣,心不由自主地輕顫,神色恍惚起來,直到他的唇貼近,她嚇了跳,想退開,但他的動作更快,大手按住她後腦勺,舌已經撬她的唇,堂而皇之地鑽入。
從未有過的親密,霸道的席卷她的感官,她無法抗拒,整個腦袋轟轟作響,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大……」伴隨著開門聲,來人話語急收,但她已驚醒過來,扣住那雙在她身上造次的手,夏取憐一個回身,將人拋摔在地。
「混賬毛頭小子!」咒罵著,她抹了抹嘴,跨過他,開門離去,瞧也不瞧門口的牟桑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