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說.」蕭瀟搖頭嘆道,「咱們行啊,哪些崗位舒服誰都知道,剛進行的時候大家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走足了關系調動到舒服的崗位。我就是當時傻了,稀里糊涂地干了櫃員,這輩子就被拴在營業廳了。跟我同期的女孩子,有多少個睡到分行支行的你知道麼?」
「您貴庚啊?」
「28。」
「比我還大?」林強這才發現,蕭瀟可是聯合銀行的**湖了。
「所以啊,現在的情況完全不是上司想潛規則,而是下面的女孩子求著上面的人來睡。」蕭瀟灑月兌一笑,「你想,睡上兩覺,調到舒服的崗位,活兒少錢多,一輩子舒坦,這買賣劃算不劃算?所以我說,你們男人喜歡權力的游戲不是因為別的,只怨這些權力真的太管用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最後,蕭瀟沖林強笑道︰「要睡就睡啊,誰怕誰?」
「我**。」林強忍不住爆出粗口,「你丫的三觀淪喪,這玩笑開的,別帶壞我了。」
「我呸,都是大實話罷了。」蕭瀟吐了吐舌頭,「沒人敢說,就我憋不住,所以總被踢來踢去嘍。」
「你這嘴啊,是得管管。」林強擺了擺手,「很多事點到為止就可以了,不用說這麼明白,傷人傷己。」
「嗨!我不是看強哥你就要當上行長了麼!」蕭瀟大笑道,「再說是你先來跟我逗貧的,說什麼交換,我龍源一姐怕這個?」
「得 !我甘拜下風!」林強趕緊起身,拍了下蕭瀟的腦袋正色道,「你想干對公會計,當然有機會,首先你管好你的嘴,然後等龍源正式升為支行,內部招聘,你資格符合的話我可以幫你說話。」
「啊?說真的呢?」蕭瀟驚道。
「當然真的,你跟我混這麼久了,尤其當年要調走我的時候你挺身而出,這些事我都記著呢。雖然你總出言不遜,但我也是姓情中人啊。」林強錘了錘胸口笑道,「當然我也不敢打包票你能調到會計崗。最近我怕了,沒準兒到時候哪個領導再安排個人來。」
只見蕭瀟雙手抱頭驚呼道︰「我的櫃員人生終于有轉折了!」
「……」
「用陪睡麼?」蕭瀟瞪大眼楮望向林強。
「……」林強獰目道,「你丫就不能可愛一點麼!你這樣子誰敢睡你?」
「哈哈!」蕭瀟情緒轉變極快,用肩膀撞了下林強,「承蒙強哥照顧!」
「別貧,成事兒了再謝我。」林強揮了揮手,逃離出櫃台。
暮色中,他站在營業廳前,回身仰望夜光燈下的銀行標致,仰望這個自己準備奮斗一生的地方。
蕭瀟說話不過腦子,但說出的確實都是實話。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已經從一個普通的、追求業績以謀生路的職員,成為了權力游戲的玩家。
這個棋盤上,不斷地有人離開,有人加入,你可以選擇投靠、背叛,抑或是中庸無為。
唯一不變的規則,就是權力的有限姓,人的無窮姓。
無窮的人去爭奪那有限的權力,這就是現狀,是民族血液里的永恆基因。我們不會像歐美民眾一樣安然樂于現狀,而是會不斷地攀比、羨慕、嫉妒、前進,最終不擇手段的前進,最終讓這個棋盤布滿獻血與瘡痍。
這是最好的基因,這是最壞的基因。
林強一直專注于眼前的事情,此時被蕭瀟的無心之語刺激,回想種種,頓感迷茫。
錢途,到底通向何方。
自己樂于與棋盤上的對手爭斗,但現在,當自己終于踏入更高層棋局的時候,卻感覺不到半點樂趣,唯有窒息與殘酷,麻木與頭疼。
與他人的交往中,自己必須小心地藏匿著銳氣與熱血,用虛偽與圓滑將自己包裹,而那種將不公踩在腳下的追求已蕩然無存。
只因為。
在踏上棋盤的那一刻。
自己已成為了創造不公的一份子。
林強開始質疑自己,當時救凌樂樂的時候,思想真的是那麼單純麼,到底是為了良知還是為了拉攏領導。
而現在,自己離晉升準支行級只差一步,手握大權呼風喚雨的時候,看見凌晨落難,真的沒有能力幫忙麼?
錢眼辨忠殲,只要想的話,像對付郝偉與羅莎一樣,一步步找出幕後的對手,將其置于死地,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這麼做對自己幾乎沒有任何好處,被雙規的凌晨永遠回不到那個級別,而自己則面臨失去現在地位與權力的危險。
恩、情、權、錢。
也許,自己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只是不敢做而已。
說到底,自己去高調探望夏馨,也許只是為了讓內心好受一點,不那麼自責。
林強感覺那錢途,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金光大道,而是一路寒冷荊棘。
「嘿!」鄭帥裹著肥大的羽絨服,同莫惜君一起出來,沖著發呆的林強吼了一嗓子,開玩笑道,「傻站著干嘛呢?」
然而當他們走近,看到林強表情的時候,卻又笑不出來了。
林強的右瞳已經完全被血絲籠罩,紅得發紫,左瞳卻相安無事。
「林強……你眼楮……怎麼了……」莫惜君捂著嘴道,「去醫院吧。」
「嗯?」林強如夢初醒,搖了搖頭,回到生活中來,這才發覺到右眼鑽心的疼痛,連忙捂住眼楮擺手道,「沒事,風吹了。」
錢眼又怎麼了,是它要拋棄這樣骯髒的自己麼。
「上火了吧。」鄭帥嘆了口氣,「最近太忙,上火發言到眼楮也正常。」
這麼多年的兄弟,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林強在愁什麼。
他林強素來大刀闊斧,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什麼麻煩都一刀解決。
但這次,真的是連動刀的勇氣,動刀的機會都不敢有了。
紀委抓了審計署的司局級干部,這可是聯合銀行總行行長都不敢吭聲的事情。
「惜君,你先走吧,我倆喝酒去。」鄭帥拍了拍莫惜君。
「我送你倆吧,開車方便。」
鄭帥又看了看發呆的林強︰「算了,我們走回去挺快的。」
莫惜君點了點頭,知道二人有話要說,道別過後便徑自駕車離去。
營業廳中,林小棗抱著林強的外套和公文包出來,遞到他面前,暖暖笑道︰「主任,你不冷啊?」
「謝謝。」林強接過外套,披在身上,身暖心也暖,「還是本家妹妹心疼人。」
「呵呵。」林小棗送來東西,看見鄭帥的眼色,也不久留,告別離去。
最後,二人閑散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鄭帥雙手插在口袋里,仰著月色笑道︰「真想不到,天天都得披星戴月才能回家,我竟然能堅持過這種曰子,每天工作十個小時,你說奇怪不奇怪。」
「呵呵。」林強回想到,「大學的時候,你連床都起不來,現在能管一個營業廳管的這麼好,真的想不到。」
「所以人啊,都是一步一步堅強起來的。」鄭帥面露微笑,「我媽總說我小時候曰子過的太好了,吃不了苦,不讓我來銀行。你也知道,我媽也是咱們行的,退休得早,不過還是有些辦法,把我安排去分行做行政了。後來我得罪了羅莎,跟你一起被調過來,本以為我媽的話應驗了,我受不了這些苦,在銀行撐不了幾天了。」
鄭帥說著,攤臂笑道︰「可你看,我現在不好好的,雖然累了點,但這個月拿了這麼多錢回家,又晉升主管,我媽媽看著可高興了,說我給家里掙臉了!她原來總說,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現在卻不說了,也再也不教育我了。」
「證明自己的典範啊,你該入選十大杰出青年。」
「哈哈!不都是跟著你闖出來的?」鄭帥一把摟住林強,真真切切地說道,「咱倆這麼多年了,我清楚你,你永遠不知道‘逃避’兩個字怎麼寫。」
「現在,你很難受,很痛苦吧?」
「你是不是開始質疑自己了?」
「是不是開始恨自己了?」
鄭帥一連串的話問出來,直讓林強眼眶發酸。
這兄弟,簡直比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林強不住地點著頭,露出了罕見的脆弱,人只有在懷疑自己,懷疑自己信仰的時候才會這樣,再堅強的人也會在這時低頭。
「所以,我就把你的話還給你,還記得你當時說的麼?」鄭帥語重心長地說道,「錯的不是世界,也不是自己,而是那些人。公道盡在人心,是非善惡,孰對孰錯,根本無需多說。」
他凝視著林強︰「我明白,這次的事情不是你我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對我們沒有影響。但我也明白,你不是那種能讓它過去的人,如果就這麼過去了,你會抱憾終身,你會痛苦,會難受,會不停地質疑自己。」
「想干什麼,就干吧。」
「咱們兩個一起,像之前每一次一樣。」
「你帶著我闖到這里。」
「我已經賺到一生值得夸贊的東西了,我已經是家人的榮耀了。」
「即便跌回去,只要你我合力,一定還可以再起來。」
幾周前的那個夜晚,林強讓鄭帥找回了自己。
現在,反而是林強的瞳中澀澀。
「鄭帥……這很幼稚,我知道……」林強哽咽道,「咱們明明已經混到這里了,不該冒險……應該忍住,適應規則,這才是成熟的做法。不該為了夏馨凌晨的事情……賭上自己的生涯。」
「但我們不是那樣的人啊?」鄭帥蕭然狂笑,「林強,這世上麻木不仁的權斗者已經那麼多了!不少你我!」
「哈哈!」林強也跟著狂笑起來,「**說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我怎麼覺得這次咱們自不量力了?」
「呵呵,我媽還說了——長頸鹿的脖子都那麼長,就是因為不拼命抬頭的長頸鹿都餓死了。」
「**真他娘的是個哲學家!」
此時,林強面前的陰霾一掃而空。
你想的是什麼,錢途便是什麼樣子的。
心中畏首畏尾,錢途即是荊棘血路!
心中坦然無悔,錢途即是金光大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