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強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時在別人家,怎麼問,怎麼安慰都像是在傷口上撒鹽一樣。
十月的父親靠在床背上始終自顧自地顫聲笑著。
「我就說……國內現在發展起來了,犯不上去外面吃苦的,現在有老陳照顧,真不錯,真不錯。」
十月的母親微微皺眉,顯是不滿,當著十月同時的面總得瑟自己的女兒受一把手照顧,實在有種惡心人的感覺,丈夫臥病久了,已經不太會說話了。
「幾位領導也解解酒……」十月母親送上茶水笑道,「別管他爸,嘮嘮叨叨的,連屋子都出不去,還老扯大事。」
林強嘆了口氣,已不忍在這房中多留,匆匆喝了兩口便要告退。
臨走前,莫惜君刻意說道︰「對了阿姨,如果十月問起來,就說是我送她回來的,千萬別說其他同事來了。」
「明白,明白。」十月母親會意點了點頭,苦笑之時面上又掀起褶皺,「這孩子,從小就這樣,閑家里丟人。」
「不不,她從來不是閑丟人……」莫惜君連忙道,「她只是不想被同情的眼光看罷了。」
「怎麼都好。」十月母親最終欣慰地看著莫惜君,「小莫,她有你這個朋友真好……」
「我也是啊。」莫惜君強然一笑,領著鄭林二人出屋。
沖出狹窄的過道,林強才感覺視野開闊了一些。
在那屋里也不知是因為藥味還是心理壓抑,總憋得人喘不過氣來,難以想象,十月在這種環境生活了那麼久,還能這麼開朗。
三人誰也不說著叫車,就這樣幽幽走在胡同內。
「千萬別告訴月月你們來過……」莫惜君不忘說道,「不然她恐怕再也不會和你們說話了。」
「這……」鄭帥為難道,「我搞不懂,這有什麼丟人的,看到她家的情況,我反倒十分佩服她,萬分佩服,一個女孩子能撐成這樣,怎麼褒獎都不為過。」
「不……撐不住的。」林強皺著眉頭道,「看他父親的樣子,常年進口藥藥不能斷,虛弱無力,頭發掉光,透析必定很頻繁,最最保守來說,每月三萬是底線。」
「六萬。」莫惜君默默道,「平均每個月要六萬,才能保命。」
「……」鄭帥倒抽了涼氣,「六萬……也就是不到一萬美金……這對十月來說不算什麼吧……」
林強搖頭道︰「十月出國僅三年多,讀研最少兩年,工作的一年中還有實習期,況且那邊生活花銷也不小。可顯然,十月父親生病遠不止一年了。」
「就是說,十月一個人是撐不住的?」鄭帥一愣,「你的意思是有人接濟麼?」
「林強應該已經猜到了。」莫惜君仰著頭茫然地說道,「常年借錢給他家的人,正是陳行遠。」
「啊?」鄭帥驚道,「怪不得他爸總是老陳老陳的叫個不停。」
莫惜君嘆了口氣︰「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父親也在薊京銀行工作,同陳行遠非常要好,之後他父親雖然下海經商,但也沒斷了聯系。後來在生意最關鍵的時候,她父親長期沒曰沒夜的干,最終導致腎髒衰竭……花重金換腎後總算保了條命,但已經很難工作了,生意也只能交給合伙人打理……」
「經商,那因該有底子的吧?」鄭帥回頭看著貧民窟一樣的平房問道。
「十年前,有100萬就是少見的百萬富翁了。」莫惜君反問道,「可現在呢,100萬能做什麼?為了治病,你覺得她家買的起房子麼?」
「……」鄭帥無奈道,「確實,拿著那會兒的錢坐吃山空,不是辦法。」
莫惜君繼續道︰「總之,據說生意上的事,他父親同合伙人鬧的很不愉快,最後合伙人撂下一筆錢將生意全都攬走了,便與他家再沒了來往,唯有陳行遠,逢年過節還來坐坐,近些年知道他家要揭不開鍋了,還會帶著錢過來。」
「想不到啊,老陳還有這樣一面。」鄭帥雙臂背在腦後,「我開始喜歡他了。」
「本來十月以為這樣很好,自己靠在那邊拼命工作,維持家庭的運轉,慢慢還上欠陳行遠的錢就是了。」十月咬牙道,「可最近……她父親的腎又要不行了……」
「什麼?」鄭帥驚道,「還要換?」
「嗯。」莫惜君點了點頭,「這個價格,你明白的吧。」
「雪上加霜啊。」
「然後她母親就找到了陳行遠,陳行遠倒也大方,直接拿了50萬出來讓他們先用。」莫惜君皺眉道,「可中間陳行遠嘟囔了一句,說自己手下缺人,十月隨時可以回來。」
「借錢的時候說這話……」鄭帥思索道,「那就是命令十月來自己手下了?」
「是這個意思吧,十月不敢不從。」
「等等。」林強突然問道,「這次對話發生在什麼時候?」
「十月大概是一周前打電話給我的。」莫惜君回想道,「怎麼了?」
「沒事,你繼續。」
「我說完了,就到這里。」莫惜君的述說戛然而止。
「完了?」鄭帥問道,「這就是十月的麻煩?……我們有什麼能幫的,借錢麼?」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莫惜君略顯愁容,「我總覺得,她隱瞞了什麼,要有麻煩出現了。」
「嗯……」鄭帥想了想,也是說道,「確實,陳行遠忽然叫十月回來,實在模不清意義,就算她是人才,也不該用十幾年來投資的……」
鄭帥說著,瞳孔一怔︰「這……不會是……陳行遠結婚了麼?」
「你想什麼呢!」莫惜君捶了下鄭帥罵道,「他都60了,孩子都比咱們大了!」
「那就想不明白了啊。」鄭帥撓頭不解,「雖然我相信人姓本善,但陳行遠與十月父親關系再如何也僅僅是同事而已,這麼闊綽的接濟不免有些夸張,外加最後提出讓十月回國,總讓人覺得有利所圖。」
「對,就是這個意思。」莫惜君點了點頭,握拳道,「肯定有事……而且月月也知道是什麼事……但她就是不告訴我。糾結要不要回國的那段時間總是沒曰沒夜的和我通電話,語無倫次,感覺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和我聊天恐怕是她唯一的傾訴途徑了吧……我怕她想不開,她回國後我才過去陪她,這一點已經跟林強解釋過了。」
「你過去幫十月我們本來就不怪你,主要是十月的事情……能是什麼事呢?」鄭帥實在想不通,轉問林強,「有思路了麼?」
「嗯,有的。」林強很快回話。
「那還不說!」
「……太狗血了。」
「那也說。」
「咱們分析一下。」林強沖二人攤手道,「十月身上,有什麼值得被利用的東西麼?有什麼值得人常年投資只為最後果子熟了,摘下來的東西麼?」
「……」
「……」
鄭帥與莫惜君均是沉默不語。
「除了十月這個人,恐怕沒有了。」林強一語道出殘酷的事實,「所以,容我狗血的猜測,陳行遠要讓十月做兒媳。」
「噗……」鄭帥一口噴了出來,「等等!思維不要這麼跳躍!我還沒準備好!」
「……」莫惜君微微轉頭,也是撲哧一笑,「問題是,陳行遠沒有兒子……只有女兒啊……」
「啊?」
「哈哈!」鄭帥不禁捧月復大笑,「我就說,陳行遠那張臭臉,突然溫和地說‘做我兒媳吧’,實在是不太可能。」
「那就是其他原因,有我們錯過的線索。」林強紅著臉繼續道,「惜君既然發現十月很痛苦,必然有其理由。」
「是啊,月月其實,也是不想和大家作對的……我下面的話,你們可千萬別說我告訴你們了……」莫惜君輕輕一笑,柔聲道,「月月說,和林強做隊友比作敵人踏實多了,有個人依賴不用再裝堅強了。」
「啊……哦……」鄭帥張大嘴巴起哄式的望向林強,「這麼一想,當年出國也是為了家庭不得已而為之,你倆的心結也算解開了……」
「滾。」林強大臂一揮,正色道,「我和文君已經談婚論嫁了,不可能。」
「世事弄人啊!」鄭帥不禁悵然嘆道,「多好的情侶,錯過了佳期,有緣無分。」
「你這話說的好惡心。」
「不是,你想想啊。」鄭帥又借機摟住了莫惜君,「你我,十月惜君,多完美。」
「……」
「你別鬧了。」莫惜君又是捶了下鄭帥,「我覺得文君不錯,月月和林強的事也早就翻篇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讓月月解月兌出來。她每天都在陳行遠開出的條件和與大家作對的痛苦之間徘徊。」
「嗯,我會的。」林強輕哼一聲,「因為這次陳行遠傷到我了。」
「嗯?」
「如果半個月之前就叫十月回來,那致我于何地?」林強笑道,「我們兩個人無論競爭力還是年齡都基本重合,他是要來個接班人大比拼麼?」
「對哦。」鄭帥嘆道,「那時候你正風生水起,他又叫十月回來……不過也可能是你想多了,多個人多把力。」
「不可能。」林強揮臂道,「十月現在做的一切工作,都本該是我來負責的,我們兩個多一個就是多余。」
「到頭來,只是玩我啊,老陳,我賣命賣夠了,你再找個人來替我,你心里也一直顧忌著我麼。」林強仰著頭,咧嘴笑道,「這樣一來,我最後一絲愧疚也不存在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