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提踏踏的馬車,在陳經歷的指引下,七拐八彎的來到左城,宗藩院附近,被稱為嵐流坊,桂平里的城區。♀
與其他的市民大眾生活區,最多見的木棉和茶花,木芙蓉等街道景觀有所不同。過了作為地標的彩漆牌樓之後,
這里最多的就是散發著桂花、玉蘭等夜香花卉的街道,空氣中多了點脂粉味,讓夜幕變得有些旖旎起來。
微微有些絲竹樂聲,開始隱隱約約的流動在涼爽的夜風中,隱藏在高強和閣樓背後的,是連片扎堆的風月蔽菽。
那些,窈窕婀娜的身影在簾子和帷帳後面,用半露不露的身形,驚鴻一現的皓腕藕臂,鶯鶯瀝瀝的儂言軟語,直接或者間接吸引著,路過行人的注意力和眼神,既所謂的「綺樓望客」,這也是廣府的一大人文景觀。
為了某些不方便放在台面上的話題,或是不適合在家中招待的對象,早年的「我」,也曾經到訪過一二類似的特殊場所,甚至小規模的包過場的,只是從來沒有留過夜而已。
從某種程度上說,擁有從廣府到洛都到江寧等多個地方不同風格和體驗記憶的我,勉強算的上是半個老鳥,。
馬車徑直穿過了這些燈火通明治下的紛擾,
來到一個綠茵叢簇的小小庭院門前,和我的心理預期,頗有些落差
里面卻是別有天地的精致和富麗,
一些帶有典型南音風格的唱曲小調,縈繞在曲廊之間。
「此處乃是琉球藩尚氏的公館……」
陳經歷側頭低聲為我介紹道。
此琉球就是後世那個琉球,近代才為日本所殖民的沖繩群島,因此琉球藩不是什麼大藩,事實上,尚氏在琉球開藩的時候,整個島上土族三山部眾的全部戶口不過數千。
不過禁不住地理位置太好,所謂東海之通要,諸藩之折沖,因此依靠為過往船只提中轉和服務,而富甲一方,尚氏也因此經營海貿為世業,就算在廣府的海商集團中,也算是排名前十的存在。
而尚氏自稱先祖乃是出自,歷經天寶、乾元、泰興三朝的宿將尚可孤之後,但是他們有史可考的先祖,其實是來自觀應年間,因為天下大亂蜂擁而起的江淮之地某只反賊——補天軍。
在首領尚讓敗亡之後,其中二號人物——尚君長,帶著殘余的鄉黨奪船出海,漂泊到琉球,遂奪其地,向南海請臣,遂有琉球藩之名。
雖然比大多數海藩都有錢,但是在家世和底蘊就差了點,因此,平日的地位有些尷尬,暗稱為爆發戶一流,不過在城中擁有很多處公館,作為結交上層之所。
借助這麼一個場合來見面,似乎已經代表某種態度,以及緩沖和折轉的余地。此間主人乃是尚氏的,只是露面寒暄了幾句,為我們留下一個清淨的場所
當初那位受理我申狀的元老出現了,他姓杜,字俊怡,據說祖上是南奔的宰相世系之一,杜氏族人之後,在宗藩院的上百名元老之中,算是少壯之流的
「羅生……」
他滿臉歉意而拉長的聲調,讓我一個激靈的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事有從權,不得不如此了。」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的……」
發令調兵的陳子錕逃了,從戒備森嚴的軍營里逃了,帶隊上街的校尉劉子光死了,自己溺死的糞桶里。
這兩位關鍵人物一逃一死,怎麼就這麼剛好,在我提請宗藩院,進入辯查的程序中,就得到了這個結果。
我第一反應是,你妹的玩我麼,
陳經歷一臉尷尬的站在一邊,似乎對這種情況,也很有些無奈的樣子。
「這對宗藩院來說是極大的丑聞把,若是我不依不饒,繼續追索下去的話
我很快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固然是觸不到幕後的人物,但是宗藩院本身卻不見得好過把……」
「羅生……」
杜俊怡臉色一滯,卻是轉而苦笑道
「何苦為難我們這些站在前台的……」
「那又何苦為難我這麼一個小藩家……」
我冷笑反駁道
「因為某些人的肆無忌憚,所遭受的無妄之災呢……」
「羅生這是,打算一意孤行麼……」
他臉色變了變嘆息道,卻是暗含某種威脅的意味。♀
「人死了可不會活過來的,」
我繼續到
「更別說本家的名聲和清譽……就這麼白白算了」
匯源號留下的爛攤子,還要妥善處理,錢還是小事,信譽和信心上的損失,才是最要緊的。
而對我來說,最大的影響是,失去這個一個合理操作金錢的平台,很多事情一下子都變得不便了。
「我也沒有理由,為別人的過錯,去顧全你們的大局不是……」
說到這里,我咬牙切齒的沉聲道。
「大不了一拍兩散,粉身碎骨也要讓那些肆意妄為之輩,知道什麼叫匹夫之怒……」
杜俊怡臉色一滯,竟然有些沒詞,出現了冷場,我乘機扭頭就走。
「多謝款待,無須再送……」
「何至與此……」
這時候終于有人坐不住了,從帷帳另一端走了出來,卻是我有過一面之緣的另一位更為年長元老,只是不知其名。
「這位乃是宗藩院推事會的鄧首座……」
杜俊怡也回過神來趕忙介紹道
「幸見鄧首座尊容……」
我微微驚訝了一下,
宗藩院事務的頗為繁復,因此設立了多個專門的委員會,以分工處理藩務,如推事會專署海藩的刑名事務裁斷交涉。
作為推事會的首座,也算是核心成員之一了,猶在那些擁有提案和便決權的資深元老之上。
我也是勃然作態,想直接謝絕掉,下次再謀求更好的條件和起點,沒想到直接引出一條大魚來。
「驍騎校之輩,仗著門蔭庇佑,這也是實在太不成體統了……」
這位鄧首座對我溫聲
「損害國朝與臣藩關系,罪不可恕……」
「但無論如何,于情于理,羅生那里自當補償一二的……」
「貴府宅地和匯源號的損失,陳家自然將一並承擔,新牌照也會發下的……南海社下的大通寶行還會宣布入資一二如何。」
這算是利誘了,大通寶行是南海社下,最大的貴金屬交易行,謎樣生物背後的白銀一族,多年謀求而不可的的結果。
「此外,我要求保留本家對相關人等,追索到底的權利……」
一系列許諾來了出來後,我想了想,補上最後一個要求道。
「我可以不管背後,但是已經站出來的人,死活勿論,必須給我個交代。
「如果你們做不到的話,也不能妨礙我自己去拿……」
「這個」
杜俊怡猶豫了一下。卻是鄧首座搶著回答
「理應如此」
在「我」走了之後片刻,杜俊怡嘆氣道
「最後那條,鄧公何苦要如此應承他呢,……」
「我知道你與檀郎的交情,也曉得你的初衷」
鄧首座,不動聲色的警告道
「可陳家的好處,不是那麼好拿的……」
「一不小心把我們推事會,都給拉下水了……」
「龍雀園那里遞了準信,對宗藩院表示了某種關注,並且附和了某項提請
「現在事態,已經不是你我可以操弄的了……」
回家之後,已經深夜,打著哈欠趴在桌子上,等待我的謎樣生物,听完這個過程之後,突然發問道
「為什麼加上最後一個條件,這不是將他們背後的人逼到牆角,得罪死了
「你以為我輕易放過這些罪魁禍首,他們背後的人,就會對我感激涕淋,伸出有好之手麼……」
我白了她一眼,這或許就是女性和男性思維立場的細微差別。
「少女,你太甜了……」
「既然我們已經變成對方的絆腳石,又何必擔心得罪多一點少一點的差別
「只能拉開車馬,見招拆招了……」
「畢竟我們也不是孤軍奮戰的……」
在這里只是達成一個意向,然後看各自的條件和事先情況,才能完成最後的協議,陳經歷作某種意義上的代表,見證現場的交涉。
我這邊的戰場或許已經暫告一個段落,但是陳夫人那里的戰場,卻是才剛剛開始的。
隨後下來的幾天,我發現自己似乎有點低估他們補償一二的決心和內容了
一夜之間,各種問題似乎迎刃而解了,或者說自然而然的消弭無形了。
廣府海兵總署新派來的代表,提出一個數額更大的訂單,而且期限長達八年,采購範圍擴大到二十多種。
攀污藍路坊的那幾家人,被最快時間以判了流放和杖刑。
天工號和八雲社的牌照,也在最快的效率內,重新發下來,有經辦吏員親自送到門上。
那些打交道的人,也似乎換了一遍,各個都變的溫文有禮,服務熱情,一股子模範公務員附身的情形。
這就是幕後的權勢直接體現到台面上來的作用,讓人飄然不可自拔,又有點虛幻不夠踏實的存在感。
很多年後,我得以大權在握,再臨此地,重新接觸到折斷塵封的舊檔之後,不由的會感嘆,當年的機緣和運氣使然,居然在人生起步的階段,躲過了這麼一次半途而廢的災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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