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廢墟上的工地,時間回到片刻之前,
看著那個一瘸一拐跟在後面,卑恭虛膝的身影,低頭勞作的人群里,有人難以置信的啊了一聲,幾乎死死的盯著這個方向,卻挨了工頭眼疾手快的一鞭
「殺才……你在瞎看什麼呢」
「還在看……」
「你想找抽麼……」
「還敢擋……」
「還是今天的份兒,你這一組,都別想了……」
「什麼……」
這些周旁的人,都沒法裝聾作啞無動于衷了,他們紛紛圍了過來指責起來
「這怎麼行呢……」
「你個做不好事的呆貨,又要連累我們麼……」」又懶又蠢的貨色,什麼都做不成,這是第幾回了……「
他越說越激動,想伸手推搡,卻又被人群里趕忙擠過來的另外幾人用身體擋住,反推了回去,才沒有遭受皮肉之苦。
「又是這般……」
工頭也變了臉色,大聲呵斥道」你們幾個想抱團找死麼……「
他幾乎本能的扭頭想叫後援,卻被人緊緊握住手掌,一下將話語卡在口,然後感覺到手塞了一枚**的東西,僵硬的臉色這才松懈下來。
「你們想作甚……」
「工長稍加體諒……」
幾人的最年長者,努力堆出一個笑臉。
「家里這位自小生過大病的,腦有些不好使,有時會犯了愣直……還請千萬體諒則個」
「看在你還識相的份上這回就算了,不過他的晚食就不要想了……」
工頭也乘機下個台階。
「好好,多謝工長寬手了……」
听到這個結果,其他人都露出一種悲憤的表情,隨即又壓在日常的呆板麻木之下
「還是老樣」
年長者也嘆了口氣,卻是暗自交代,
「把我們的份,都分一些出來把,不能讓人餓著了……」
只春過一道的灰白糙米和大醬湯,就是他們大多數人一日三餐的唯一選擇,而據說其他隊伍監管下的人群,就只有兩餐了,而且吃的不是略帶霉味的陳米,而是什麼瓜薯梗亂七八糟的混雜……
醬湯半咸不淡的,卻有一股烔死人的臭味,順著未完全月兌殼的谷物殘渣,磨得牙齒沙沙作響,而且天氣熱水煮的飯食稍微放置,很容易就會發出餿酸味,盡管如此三兩口吃完,肚還是咕嚕嚕響個不停。
以他們曾經的出身來歷,這輩何嘗吃過這種豬食一般的糟糠之物啊。且不說時令的瓜果和工序繁復的飲,就算是家里最卑微的下僕,也吃的彼這些更好。
相比繁重的勞役,短暫的休息間隙,能夠得到一瓢清水,就是莫大的享受了,好些人喝了一輩的酒水和飲,也似乎沒有這瓢清水那麼甘甜清爽。
而在表現上佳,排名在前十的組別,則可以得到些許加鹽或是加糖的飲水,甚至是淡淡的酒,要是放在平常,誰會在乎這些東西啊。
直到天色漸暗目不能視,收工回到清理出來的空地上,用殘余建材就著斷壁搭建起來的工棚,這些人才象是放開什麼約束,唉聲嘆氣起來。
「居然是蕭宣贊,居然沒死還投了官軍,為虎作倀麼」
「這是可不大秒了……」
「就不知道他有見過多少我們的人,是否有暴露之虞啊」
「是否要采用些應對手段……」
「現在還時機未到」
年長者斷然道,卻把眼神投向靠在木板搭成,位置最好的床腳邊上,按著被鞭打過的地方一言不發的身影。
「我們須的保存好自己的有用之身,萬事才有可能……」
對于他們這些名義上已經葬身火海的孤魂野鬼來說,眼下似乎陷入一個進退兩難的困局。
宮城下暗道畢竟也只是暗道,能夠容納和通過的人是有限的,因此最後有資格被選和賦予重任,在火海通過暗道逃出來的,只是相對于絕大多數,被當做爭做宮城殉葬品和月兌身掩護的不知情者,以外的一小綽而已。
盡管此,為了降低風險,不至于被一網打盡,他們這些公室身邊最親近的人,並沒有選擇集體行動,而分作幾處不同的出口,隨機各自逃生。他們便是其一組。
但是所謂人算不如天算,當大多數官軍都陷入宮城的火海之,本來也該是他們混雜那些驚亂的士民,乘亂逃出內城之時,可是誰曉得出了一個意外
當他們裹挾在人流里,沖到永鼎門前之時,卻意外奔來一隊信使,大吼大叫著讓落關鎖門,堪堪將他們堵在了龍歸大海前的最後一步,
本以為是自己一行已然暴露了行跡,很是踹踹一陣,後來才知道,卻是這些官軍在街上,莫名其妙的爆發了一場內訌,卻不巧引得全城戒備,也順勢將他們困在內城。
不得不退回到藏身之處,卻發現依然被零星搜掠的官軍闖入,撞個正著不得已暴起殺死剩下的數人滅口,然後奔往另一個預備的藏身處。
然後強行頂替了戶主全家,為了安全起見,這戶作為通海公留下暗的全家老小,都已經躺在用來藏身的地窖里,短時間內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然後就是官軍大舉就地征發民役,他居然有陰差陽錯的回到宮城里來,或者說,是誤打誤撞被裹挾進來的。因此,當外面搜捕的熱火朝天,他們就藏在民夫的隊伍里,和大家一起勞作了好幾天,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在這些團練、義勇的看守下,管理的不是那麼嚴密。
只是他們的好運隨著人員調撥,而改變了,現在最後一點虛幻的安全感,也隨著某人的出現,成為某種潛在危機和牢籠。
與此同時,而我正在為義從的事情快樂且煩惱著。
所謂義從者,其實是一個相當古老的職業,最早的記載可以上溯到南北朝期間,但是真正揚名興起,還要待到隋末唐初,。在隋末天下大亂,塵煙四起之世,才慢慢越來越多出現在歷史舞台上。
其最顯著的就是太宗二征高句麗之戰,除了十衛及諸府兵、州郡兵外,其就有為數眾多來自河北、河東之地的義從們活躍的身影,後來李績者鎮守營州,攻略泉氏後高句麗,實行春掠其民,秋焚其實的焦土作戰,亦是大量采用了當地義從為走卒前探。
因此,這時期的義從,取「義之所從」之意,也就是某種程度上,自備甲械弓馬帶著部曲,聚集到邊關重鎮為國效力,或是追逐個人功名的愛國主義青年們,因此也可以稱之為古代版的自于五。
其涌現出很多知名的人物,但是這個時候的義從,至少是有產者,很多以此從軍的跳板和捷徑,進而在仕途獲得一個不錯的,沒有彼在戰場上直接的表現,更加方便快捷的。
最初的義從乃大多數殷實人家的弟,或是擁有其他正當職業身份的良家。只是後來,歷代君王一直貫徹太宗馴化被征服的胡族和內附藩部,為邊疆屏藩的城傍制度,因此原本漢地良家為主的義從,也開始多了許多胡族自于五和帶路黨的色彩。
這種義從一只發展到天寶末年,因為驟然興起的安史之亂,而達到登峰造極,又盛極而衰的地步。無數大好健兒白白凋落和葬身在官軍和安史叛軍拉鋸的血肉磨盤之,原本那種自付邊疆,為開疆拓土競逐武功而慷慨赴死的少年人,幾乎見不到了,變成需要官軍到處抓丁來充役的炮灰戰爭。
這時候,橫空出世的梁公,卻賦予了義從完全不同的另一條道路和含義,在他的倡導和組織下,大量因為戰爭結束而無處安置的裁汰兵員,或是解甲歸田後無法適應田園生活的老兵,在龍武軍相關商團組織的扶持下,因此重披戰袍,踏上域外開拓之路。
除了少數年老體衰的,作為新征服土地上開闢的屯墾軍戶,各種聚落堡寨的核心骨于之外,迎接他們大多數人的命運,就是作為某種武裝雇佣兵,有償的參與到對海外和域外的開拓戰爭和經營去。
主要承當各種低強度的商旅和輸送的護衛、治安維持和肅清,乃至官軍不便出面或是出手的一些髒活、累活,好為王師總體有限的寶貴兵力,省出更多人手和資源,全力以赴投入到征伐去。也不用讓行程里的官府背負某種骯髒的名聲,雖然有些飽私囊,紀律馳壞的弊端,性價比上所費也不多。
而且一亦完成歷史使命,這些義從就會獲得在異地安置的優待,變成域外新開拓的版圖,一個個新興唐人豪強家族的淵源和。
當然了,距離梁公的時代發展到現今,已經有好幾百年,雖然嶺內、嶺外,乃至梁氏大夏的境內,依舊有大量的義從存在,但是已經幾經蛻變和分化成另一番面貌,
武裝開拓的義從,雖然還有存在但已經不是主流了,隨著海路大開和商貿繁盛,也催生門類眾多功能更加齊全的義從,其亦分做三等。
居于最上層的,其實是訓練裝備與官軍無太大差異,甚至直接有現役官軍轉變而來的所謂家族義從,也就是那些公卿貴族,海藩諸侯,為了規避國朝《宗藩武備制度》對相應身份地位的部曲、儀衛的限定,而或多或少蓄養的私兵
謎樣生物背後的宇家,雖然家格不算太高,但是富有白銀和其他礦冶之利,因此亦是以長期雇佣為名,蓄養了這麼一只延續了數代的所謂義從武裝。
與之對應,但是層次略低一些,則是那些海商集團、大型會社,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乃至阻止和打擊競爭對手,而建立的小規模護衛力量,同樣也寄附在各種義從的名下,其最有名的就是南海會社所擁有的武裝義從,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或是有必要,財大氣粗的供養一只專屬義從,于是最為常態的各種老字號義從社和區域行會,才是最多見的常態。他們承接和收費業務也極為廣泛,從簡單的旅途護送到番外之地的捕奴,大多數都是以重視長久維持的口碑和信譽著稱,最多靠著官家背景打點擦邊球的守法良民,她們多數有官方審核的高級牌照和嚴格的名籍管理。
當然,有時候在國朝控制力有限的邊遠地區,法內法外的界限也會被刻意模糊掉的,造成了這個行業個別惡劣的名聲。
然後下來,才是那些小義從團體,所謂的「戰場鬣狗」,也主要是指做他們,缺少穩定度額老客戶和定期的業務來源,因此只能跟隨官軍在邊境戰場混口飯吃,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才是最接近歷史上義從的本來面目,只是動機和目的沒有那麼崇高而已。
而且因為戰地的高風險和不確定性,說不定今天還在把酒言歡,明天就集體撲街團滅了,因此充滿了某種不待明日的虛幻和焦迫感,除了好狠斗勇的戰斗力外,紀律、道德和節操下限,就沒有多少可取之處了。
所以我這點小得意,也就是事業剛起步的偶然而已。楊再興這群人像是起了個頭一般,又有好幾只義從團體,過來拜見和咨詢,願不願意接受他們,讓我一度懷疑我是不是便成了某種人傻錢多的目標凱。
不過相比經過街血戰初步考驗的楊再興那幫人,給他們的條件,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
按照先來後到,簽個短期契試用一段再說,而且所有人手要打散重編再用,年紀大的可以接收下來,作為輔助人員用,領頭的只保持級別待遇,但沒有職務,需從下層重新做開始。
于是乎這個周密到苛刻的條件,足以⊥好些人打了退堂鼓,但是還是有兩家數十人的小團體,咬咬牙接受了我的要求,開了散伙飯,放走那些散漫慣的,不願意在接受約束的成員。
這樣下來我的團體里,第四個未來的山頭和潛在群體,已經隱然成型了。在此之前,我「前身」名下的藩生和國人算是一個最大的群體;然後是韓良臣、伯符這些業有專長隨我南歸的小團體,第五平那一小群來到廣府的前兩學成員,或許也可以算在其;
最後是風卷旗帶來的兩個小隊和那些混熟的騎從護衛,再加上隨辛稼軒一起過來的那批人,已經向我輸誠效力的武學教習和士生。還有一個不算團體的存在︰以我本家產業為里,大婆羅洲會館為表,還有名不正言不順的謎樣生物,放在我名下統一步調行事的宇家人手和資源,則構成某程度上的外圍和掩護。
一個相對分工明確、層次分明的勢力基本盤初步成型了,我們的野望和欲念也有了一點起步的基礎,用後世企業領導者的話說,我現在考慮的是要利用現下的機會,如何將現有的這些資源和人手,做大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