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寫下一行大字︰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不如今也?
其實這就是一種活潑的考核,寫什麼樣的話,就能看出此人一些秉性。例如三人同行,必有我師,這個人性格多半很謙虛,不過反過來也能說此人自信心不夠。
若是寫三軍可以奪其帥,匹夫不可奪其志,此人志向堅定,但反過來也可以說此人是一個 驢。
若是寫吾曰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這個人對自我要求很嚴格,但是做了此人的家人,可能會悲催。
若是寫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此人會很樂觀,但可能會懶散,明日復明日,反正連孔夫子也才到十五歲才開始正式學習的,三十歲才勉強自立,四十歲才勉強明白許多事,五十歲才知萬事有天命,七十歲才能隨心所欲,我急著干嘛。
許仙這句話後面還有,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
不能譏笑少年人窮,年輕人才可怕,他們有無限的成長空間,誰知道他們以後不如我們呢?但到了四五十歲,還默默無聞,這個人基本廢掉了,也不用害怕他。
孔子說這句話,是有教無類,看重提撥後進,也不能說絕對,就如他所說的那樣,五十而知天命,有的人年輕時也很努力,資質也不錯,不過七分靠打拼,三分天注定,人能成功,也要有氣運,若是這類人,那怕就是到了五十歲,六十歲,說不定還有出人投地的機會。只能說年輕人成長空間比中老年人成長空間會更多一些。
還有一個更延伸的意思,那就是後人不能拘于前人的成果,要敢于進步創新,超越前人,那怕是老師、前古賢哲。
這才是這句話最客觀的解釋。
許仙只寫了前半句。
兩個博士看著它,又相互地對視一眼。
看到了志向,但又看到了不甘,做事果決,也能說會行事狠辣。
隨後又是一笑,張叔夜在信上寫了許仙的一些事,三個叔叔被害了,母親與僅剩下的一個叔叔逃亡,他留下來掩護,與這句話話外的心境差不多。
然後看字。
許仙善長布陣,這個布陣非是將一些小旗子往地上一插,靈力一控制,法陣就起作用了。
要根據實際地形,才能決定布什麼樣的法陣。
另外就是陣盤。
必須在一些旗幡鈴盤,甚至在實地的草木石砂上用一些不同屬性的布陣材料,繪制各種陣盤,這一點與各種符很類似,不過符是將自身靈力注入符里面,使用時用法決打出符,方才起效果。陣盤是利用各種材料,以及陣符,引來天地間的靈氣,再用靈力催動,讓法陣發揮作用。
兩者相通之處就是必須在繪符紋時要精確無比。
這使得許仙養成一個習慣,包括寫字。
字寫得不算差,並且極其工整。
工整未必是好事,宋朝文教發達,文章由空洞華麗的駢文體向實用性強的古散文體發展,詩由風花雪月的西昆體向通俗易懂的敘事體發展,字也向意趣發展,前有蘇黃,後有米蔡,就是趙佶的瘦金體也不能說是工整,懂行的人會笑掉大牙的。
在這方面,泰山書院是走在前列的,泰山三先生是最先發起宋朝理學改革的先行者之一。
這種嚴謹呆板工整的字跡未必得到兩位博士歡喜。
但若反過來,許仙字寫得洋洋灑灑,桀驁不馴,再加上他們看到這句話所產生的印象,又會擔心許仙以後會成為一匹月兌韁的野馬。
兩人對視一眼,算是合格了,只是合格,不是優秀的那種。
開始進行第二關考核,也就是問許仙儒學知識。
這……非是許仙所長。
民間傳得神奇,說他三歲讀書寫字,是不假的,那時他是三歲的身體,成年人的思想,就是沒有多少天賦,在這世界里不讀書寫字又能做什麼?
不過後來父親為了避嫌,請了一大堆真真假假的神仙傳授他道法,真正儒學知識學得不多。
前世上學時學過一些古文,但古文之外,還有數理化,歷史地理外語,與儒學有何關系?
好在僥幸看了一些關于儒學方面的書籍,記得不少,只是沒有深入研究思考它。
兩人問,許仙答,有的答上了,答案有的對有的不對,有的冷門一點,答都答不出來。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心中有了評價,還是兩字,合格!
估計許仙父親趙似還活著,肯定有些淚催。
兒子出生時間就是氣象洪大,天賦更是譽為宋朝開國以來所有宗室弟子第一,可以說一家子都被這個兒子拖下了水,僅就是一個合格!
可就是合格二字,在兩個博士心中,算是不錯了。
他們省怕張叔夜推薦了一個山村野民過來,什麼都不懂。
孫博士又說道︰「你隨我來。」
第三關考核開始,也是最後一關。
他將許仙帶到凌霄峰下一處石壁前。
石壁前坐著幾十個書院弟子,石壁上有許多行大字。
正中有一行字︰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它如太陽一般位于正中,其他諸行大字則如群星拱于四側。
孫博士指著它說︰「這就是夫子在上古時留下的,書院第一任山長孫復先賢于此觀摩,受益良久,于是結社傳授弟子,這才有了泰山書院。
說這話是準備收許仙了,故將來歷介紹。
許仙看著這行字,比較容易理解,只有仁者,才能公正地愛一個人,恨一個人。
說得有道理,不將自己一顆心擺在公正的位置,怎麼判斷一個人的好處,更不能公正地客觀地對待某人。
想到這里,許仙心中在啞然失笑,因為他想到了泰山書院創始人之一,大嘴巴石介,大約他將自己也當成了仁者,所以在廟堂上大炮亂放不休。
然後看著這些字,這些字猙猙耀眼,似乎要從崖壁上跳出來,許仙離得還有幾十步,卻感到這些字給他帶來厚重的肅穆莊嚴之意。心中又說道︰這大約就是儒家的浩然之氣吧。
這世界與前世不同的,儒家浩然之氣與真氣、道術、劍意一樣,非是虛擬之物,乃是一種近乎實質物的存在。
孫博士將那幾十個弟子喊了過來,對許仙又說道︰「你過去觀摩看看。」
說來也怪,幾十個弟子一走,那些字立即黯然失色,變成了普通的石刻。
許仙不明所以,走了過去。
但字跡並沒有產生任何變化。
他扭過頭,看著孫博士,孫博士在蹙眉,又道︰「許仙,你心中默想儒家的理念。」
許仙依言照做,字跡依然動都不動。
「許仙,你回來。」
許仙走回,孫博士問︰「你剛才心中可存惡念?」
「沒有啊。」
「那為何上面各大儒遺墨中浩然之氣與你半點呼應也沒有?」
許仙明白了,這第三道考核就是考核各個弟子心中有沒有這個浩然之氣。讀的儒家書籍多,浩然之氣就越重。不過未讀儒家書籍,人也會或多或少的有浩然之氣,那怕是一個農夫,農夫心中就沒有了正氣?
他有些蒙。
不對啊,自己不想做好人,也不會做一個邪惡的人。殺了人,那都是他們想殺自己,自己才做出的反擊,難不成孔夫子教人遇到凶徒時束手待斃,讓他們殺?
就是對孔夫子,他也未持惡感。實際孔夫子所寫的許多言論,都是比較好的,當然,後來被後人篡改的亂蓬蓬儒學別當真。記得小時候自己在家中說過一句話讓賓客大為心服,自己說趙普雖讀半本論語,可吃透了這半本,所以協助太祖太宗替大宋開創了天下。後來的各個大儒不知道讀了多少儒家書籍,但未讀進去,未吃透,故反遠不及趙普。
這說的是內心話,怎麼石壁上的浩然之氣與自己半點呼應也沒有?
似乎也不科學啊。
「小子,那些氣見你跪伏都來不及,哪里與你呼應!」這時,一個聲音說道。
許仙左右看不到人,但這個聲音非是前面那個聲音,似乎說話語氣更暴燥。
對這聲音許仙一直想不通,連忙對孫博士道︰「孫博士,我去如廁則個。」
「好吧,」孫博士道。
他同樣在納悶兒,也未指望許仙能溝通多少浩然之氣,許仙終是生長在梁山,梁山沒有關系,關健哪兒有一群盜賊,還能指望這些盜賊能有浩然之氣?
所以在那個地方長大,自有一種歹氣,這一點張叔夜在信上也說了,少年就敢殺人,不過也是所逼,孝心也有了,毅力、果決、反應都有了,張叔夜又是誤判,想彌補,懇請泰山書院將他收下來,避免梁山殺害他,權當泰山書院代張叔夜做一個彌補。
剛才考核也證明了張叔夜的判斷,但對答時尚可,比他們看到信預想的結果還要好些,許仙雖對儒家雖不精通,自有一番見解。
石壁上的諸前賢墨寶與許仙一點兒也不呼應,讓他不明白了。
若是沒有剛才問答,那怕就是有張叔夜的推薦信,也直接將許仙踢出,可有了那番問答,並且許仙一直彬彬有禮,讓孫博士不知如何辦。
許仙不管他有什麼想法,跑到一邊無人處,問︰「前輩還在嗎?」
「不準喊前輩!」
許仙暈,你們都是稱呼伏羲為小子的角色,我不喊你們前輩,難道也喊哥哥?道︰「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果然他們是在戒指空里里,只是自己修為淺,空間打不開,不知道他們在何處。
「請問前輩,尊姓大名?」
「不準喊前輩!」
「好……那為什麼這些氣怕我?」
「它們為何不怕你,就是孔子那小子活著的時候,也要尊敬你,況且留下一個屁的氣!」
許仙當場傻了,孔子都尊敬我,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