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血狐大隊還有一個人能讓顏烽火從心底尊敬的話,絕對非大隊長張復基莫屬。浪客中文網他很清楚張復基為了培養自己所做的一切,這是一個把畢生生命都獻給部隊的人。
除此之外,張復基還非常適合他的胃口,這是一條標標準準的老狐狸。
大隊長現在找自己不知道什麼事,難道終于肯讓自己出任務了?
顏烽火朝張復基辦公室走去,一路上心里升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感。這些年自己一直在訓練,盡管從來沒有說,但是心底深處卻十分渴望能夠進行一次真正的任務,絕對非常刺激。
「報告!」顏烽火敲了兩下門,大聲打報告推門而入。
走進辦公室,他沖坐在辦公桌前的張復基敬了一個軍禮,等待對方說出找他來的目的。
看到顏烽火,張復基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他對顏烽火非常滿意,五年時間能夠完成十個駐地的所有訓練,足以證明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這個顏烽火就是一個天生的戰士,而且是最具靈性與韌性、最優秀的戰士。
「烽火,海訓搞的怎麼樣?」張復基問道。
「沒丟人。」顏烽火嬉皮笑臉。
對他來說,所有的訓練所具備的意義只有一個,那就是不丟人。而他的不丟人絕對不是差不多就行,而是最優秀。
「很好。」張復基點點頭,面色和藹的對顏烽火說道︰「五年了,當初你說什麼都要離開咱們血狐,現在是怎麼想的?」
「我要離開你肯放嗎?」顏烽火嘿嘿一笑道︰「大隊長,有啥話您老就別藏著掖著了,說唄。」
這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了,誰都知道顏烽火根本不想呆在血狐大隊。可這麼多年過去了,那點要離開的心思已經很淡了,因為有了歸屬感,所以他並未深想這個問題。但並不代表他願意在血狐大隊呆上一輩子,可前提是張復基肯把他放走。
「肯放,絕對肯放。你都來大隊五年了,除了訓練就是訓練,連一次探家休假都沒有,想不想回去看看?」
听到這番話,顏烽火的眼楮里閃過濃濃的思念。他又何嘗不想回家呢,只是他總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或者說他依舊在逃避。
張復基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輕輕從抽屜里掏出一份電報放在桌上,凝視顏烽火沉聲道︰「這是你親生父親逝世的電報。」
顏烽火的身體猛的顫了一下,他的眼中滿是復雜,臉上的表情難以形容,似乎陷入了巨大的不知所措當中。
「你的事情我清楚,你非要來部隊的目的我也清楚。」張復基嘆口氣說道︰「其實誰都有這樣那樣的事,一味的逃月兌根本不是辦法。那是你的親生父親,哪怕一天都沒撫養你也是你的親生父親,你該回去。」
顏烽火伸過手拿起那份電報,雙手輕輕顫抖。
他的生父……他的生父死了……
「讓我來就是告訴我這件事?」
「是的,你的情況我知道一些。」
張復基清楚顏烽火為什麼來部隊,他的入伍動機用兩個字就可以概括︰逃避。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捏著電報的顏烽火轉過身,猛的大聲吼道︰「你認為我該怎麼做?你這是在教我怎麼做嗎?你不是我,永遠無法明白我的心情,你也無法想象我的心情。你覺得你了解我嗎?你覺得你說的我就會听嗎?」
突然間,顏烽火發出一陣狂笑聲。他狠狠的將電報撕成粉碎,眼楮里露出點點淚花,笑的讓人心痛。
「哈哈哈哈……一個父親,一個連親生兒子都不要的父親有什麼資格得到我的尊重?去世了又能如何?我知道逝者最大,可我不會去奔喪,不會去做他披麻戴孝的兒子。因為他沒有資格,沒有讓我送他走的資格!」
張復基轉過身,面色復雜的看著顏烽火,輕輕嘆了口氣︰「顏烽火,他終究是你的親生父親……」
「不是!」顏烽火大吼道︰「我不認,我這一輩子都不會認!」
「可這是事實,你還要逃避到什麼時候?」張復基大聲道。
「逃避?這是逃避嗎?」顏烽火仰頭慘笑著說道︰「如果這都算逃避的話那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逃避,我不會原諒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沒有哪個父親願意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送給別人,沒有哪個父親願意做出這樣的事。我不需要理解他,也沒必要理解,我就不信了,當時他們就真的把我養不活;我就不信了,他們會真正為了讓我過的好一點!」
「正如你說的,沒有哪個父親願意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送人,也許他真的有苦衷。」
「放屁!」情緒變得極不穩定的顏烽火高聲咆哮︰「你知道他為什麼把我送人嗎?為了錢!他根本不是把我送人,而是把我當成一件貨物賣掉的!兩百塊錢,他把我賣了兩百塊錢,究竟是什麼樣的苦衷然他願意用兩百塊錢把自己的親生兒子賣掉?你說!」
這是顏烽火一直以來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也是心底最深處的傷痛。他的親生父親把他賣了,僅僅賣了兩百塊錢,你讓他如何去原諒,用什麼理由去原諒?
這些年他始終想不通自己的親生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做,怎麼就能做出這種事?痛苦、傷心、不齒……顏烽火想了太多太多,他也嘗試理解親生父親的苦衷,可是在兩百塊錢的交易面前什麼都不是。
不是親生的父母都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一件上品,甚至比對親生兒子還要疼愛自己,可親生父母做了什麼呢?
從前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但是現在他能夠選擇。所以他選擇了,選擇永遠遺忘跟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親生父母,在他們放棄自己的十八年以後,選擇徹底放棄他們。
這是相對的,這是公平的。
張復基任由顏烽火發泄情緒,不管這種事發生在誰身上,他都擁有發泄的權利。
他的這種行為是否算得上逃避?不,不是逃避,他只是想用這種方式遠離這個能讓人窒息而亡的漩渦,留給所有人一個**的空間罷了。這也是一個男人的做法,盡管會讓很多人誤解,但不可否認顏烽火承載了太多太多。
他的驕傲早就被這個事實無情擊碎,于是他感覺到自卑,整個人被自卑心理包裹的嚴嚴實實。這份自卑來源于他被親生父親兩百塊錢賣掉,正因為自卑,他才要拼命驕傲,拼命要維護住除了這一點以外的所有驕傲。他想然別人看到的是個驕傲的顏烽火,而不是他身世背後的自卑。
所有人都把顏烽火理解錯了,所有人都誤會他了。
「除了你的親生父親之外,你還有一個妹妹,血緣上的親妹妹。」張復基吸了口氣道︰「你有自己選擇的權利,我不該干涉你的私事。但是我不希望你走上極端,因為我想看到的是一個冷靜睿智的顏烽火。你得記住,現在根本沒有人敢嘲笑你,因為你已經成為強者,比太多太多的人都要強。」
親妹妹,對的,我還有一個親妹妹。
一張怯生生的面孔浮現在顏烽火眼前,他想到跟自己眉宇極為相似的那個女孩,她是自己的親妹妹。
「呼……」顏烽火重重吐了一口氣︰「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決定權在你手上。」張復基走到顏烽火身邊,按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烽火,人的出身是沒有辦法選擇的,這是一種遺憾,可是得正視。你家庭里的事我沒有發言的權利,我只希望你不要在一個遺憾之後再給自己留下一個終身遺憾。」
「我該回去?」顏烽火搖著頭。
「你還有一個家,還有疼愛你的父母。但是你的妹妹卻再也沒有父母,沒有家,只剩下一個擁有血緣關系的親哥哥。」
顏烽火不再說話,低著頭咬著嘴唇。
「回去吧,事情處理完再回來。」張復基道︰「該你承擔的你永遠逃避不了,因為你是男人。」
顏烽火默不作聲,緊緊攥著電報轉身走出辦公室。
他的心很亂很亂,生父的突然逝世仿佛平靜的湖面被打破一般,滿是波紋。
下午三點鐘,顏烽火離開四方城駐地,馬不停蹄的朝家趕去。他得回去,他還有一個妹妹,親妹妹。
寶鈔胡同,海岸咖啡。
這是一家並不大,但給人非常溫馨的咖啡廳,老板是個瘦高的年輕人,戴著眼鏡,一臉絡腮胡茬,據說是海外留學回來的。老板自稱為摩西,卻被人在後加了教授倆字,他總會一臉認真的告訴別人自己可以娶四個老婆。
「老板,來一盤小腸陳鹵煮、三兩褡褳火燒,再來一碗老瓷器豆汁兒。」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到摩西耳中。
「先生對不起,我們這是咖啡廳,小腸陳鹵煮您得去宣武門南橫街兒;褡褳火燒您得去馬家堡洋橋大廈;老瓷器豆汁兒您得往天壇北門溜達去。」摩西抬起頭,看到眼前一臉壞笑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身高足有一百八十五公分,跟摩西直起身的個頭差不多。一張粗糙黑黝的臉頰稜角分明,下巴的線條就像刀子雕刻出來的大理石像一般硬朗,給人一種無比堅毅的感覺;他壞笑的雙眼上劍眉如墨、飛揚跋扈;黑色的瞳孔明亮到閃爍著璀璨的光芒,雖然透著一股調戲的味道,可眼瞳深邃處的冷靜與沉著讓你不由自主的迷失在內。
他的腰桿卻挺得異常筆直,暴漏在外的皮膚呈現出金屬般堅硬的光澤,一百八十公分的虎背熊腰偏生給人一種非洲獵豹無比流暢的感覺,而且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他體內磅礡的爆炸般力量。
整個人朝那一站,就是一種驕傲、就是一種自信,就是一種尋常人望塵莫及的風采。
「給我弄塊芝士蛋糕夾著臭豆腐,美!嘿嘿。」
「顏烽火!」摩西一臉驚訝,隨即狠狠給了顏烽火一拳︰「你小子舍得從部隊不會了?」
說話間,摩西利索的掏出一瓶伏特加,取出兩個杯子倒滿,將其中一杯推給顏鋒火。
顏鋒火展顏略顯疲憊的笑了,盡管這樣,他整個人的氣質依舊隨著這個笑容徹底改變,每一根毛孔都向外噴灑著活力的陽光,像極了一個大男孩。
仰頭將滿滿一杯伏特加喝光,顏鋒火將杯子推給摩西道︰「香草拿鐵。」
「糖糖的最愛。」摩西打了個響指,滿臉開心的笑容。
趕了兩天兩夜路的顏烽火疲憊的坐下來靜靜等待,他剛剛下火車,只聯系了糖糖。他不敢貿然回家,畢竟整整五年時間都未與爸媽聯系,他怕。
不多會,一個女孩喘著粗氣闖進來,一眼看到坐在那里沖他露出笑容的顏烽火。
糖糖來了。
她努力平息自己急促的喘息走過來,拿起滾熱的咖啡,堅定地、毫不猶豫的朝顏烽火臉上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