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亮生到了此時,也只得嘆道︰「好個郭寶蓮,老夫也服你能做到這個地步,我不跟瘋計較,你要什麼?說出來吧。」
郭寶蓮道︰「三條命換一條命,這還是你賺了吧。」
郭亮生一怔,道︰「什麼意思?」
郭寶蓮道︰「你引頸就戮,我放他們三個人。」
孟帥在旁邊也不由吃驚,暗道︰她到底有沒有真心談判?這等苛刻條件哪還有轉圜余地?
果然郭亮生哈哈大笑,道︰「你也知道老夫的脾性,你覺得可能嗎?有本事就把你弟弟妹妹殺絕,難道我的罪孽會比你還大?」
郭寶蓮道︰「我無所謂,斷絕孫的可是你啊。」
郭亮生道︰「我會斷絕孫?我長和三在外,你還能追到八仙劍派去萬軍之取他們首級?」
郭寶蓮淡淡道︰「郭寶芒和郭寶蒲麼?不用我出手,就會死在八仙劍派手里。」
郭亮生道︰「我還有郭寶葵……就是和你同謀的那個畜生。雖然他自叛于家門,但他還是郭家的種,只要他活著,我就不算斷絕孫。」
郭寶蓮道︰「你要離間我們?豈能讓你如願?二哥,動手!」
郭寶葵扶起腰間的長刀,道︰「誰?」
郭寶蓮伸出細長的手指,在三個男女面上各自一點,終于點上郭寶莠的頭,道︰「他。」
郭寶葵大吼一聲,手起刀落——
郭寶莠細小的身一晃,緩緩地倒了下去。
孟帥失聲道︰「畜生!」
本來他只是在看一場不怎麼好看的熱鬧,但當這一幕發生在他眼前時,他還是忍不住發出了怒斥。
這遠遠超出了他的底線,把他的三觀轟成了碎片。
然而,在場的所有人,對這種殘忍事件表達出憤怒的,只有他一人。
他的怒吼,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郭寶蓮看了他一眼,漠然回頭看向郭亮生。郭亮生卻是一怔,沒看孟帥,反而看向傅金水,道︰「傅使君?」
傅金水淡淡看著眾人,沒有任何示意。
郭亮生道︰「使君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傅金水道︰「何……」
一個字沒出口,郭亮生突然如閃電一般,往前一撲。
孟帥也見過郭亮生的身法,但只有他往自己這邊來的時候,才能感覺到那種雷霆萬鈞的氣勢,他甚至都沒感覺到時間的流動,仿佛一剎那,巨大的黑影襲來,遮天蔽日。
傅金水卻似乎早有防備,右掌抬起,像郭亮生來處印去。
郭亮生伸過來的也是手抓,本意是抓住傅金水為人質,但對方反擊,便變抓為掌,和傅金水踫了一記。
砰——
傅金水倒退幾步,似乎吃了一虧,但郭亮生也因此被阻住,在空停留片刻。
這片刻,就是生死之間的距離!
噗——
一柄長劍穿心而過,從郭亮生胸前探出了血紅的刃尖。
郭亮生張大了口,似乎要呼喊什麼,但沒發出聲音,突然雙手一震,刺入身體的劍刃碎成數段,嘩啦啦落在地上。
郭寶蓮也被震得倒退幾步,拋開劍柄,盯著郭亮生。
郭亮生吃力的回過頭來,指著郭寶蓮道︰「畜生。」
郭寶蓮冷笑一聲,道︰「老畜生。」
郭亮生被這三個字噎得說不出話來,眼楮焦距渙散,終于晃了晃,撲通一聲撲倒在地。
郭寶蓮長出一口氣,終于對傅金水道︰「有勞使君了。」
傅金水淡淡道︰「不麻煩,應該的。恭喜郭堡主。」
郭寶蓮道︰「傅使君請先行一步。我一會兒去堡內拜見。紅姑,給傅使君帶路。」立刻有一僕婦向前。
傅金水點了點頭,道︰「靜候佳音。」拉住孟帥的手,穿過樹林。
剛出了樹林,孟帥陡然停步,道︰「她為什麼要我們先走一步?她要在樹林里干什麼?」
傅金水道︰「你干嘛要知道的那麼清楚?」
孟帥立刻轉過頭,怒道︰「郭亮生不是死了麼?她還真的要對那麼小的孩下手?真的滅郭家滿門有什麼好處?」
傅金水淡淡道︰「你可知道斬草除根的意思?」一伸手拉住急沖沖要趕回去的孟帥,道︰「晚了。」
孟帥怒道︰「你……你覺得是當然的?平時你也做這樣的事?」
傅金水道︰「你說滅門?自然。」
孟帥盯著他看,傅金水道︰「大帥很少做這樣的事,少帥更從不做這樣的事。」
孟帥咽了口吐沫,傅金水已經接著道︰「所以這樣的髒活總得有人做。就是在下了。畢竟,王的手不能髒。」
孟帥低下頭去,還沒想好說什麼,傅金水道︰「本來我看你和我也算投緣,人品頭腦樣樣也過得去,還想你從羽林出來,要不要把你要到涼州來。如今看你這樣的性,恐怕不是我這個池里的魚。那你就好好跟著少帥吧,他一向在正面,在陽光下。你也是光的那一面,要是弄到影的那一面,就糟蹋了。」
兩人默默無言,孟帥終于還是道︰「郭寶蓮這麼心狠手辣,你事先料到了麼?」
傅金水道︰「猜到一二。這女人比郭三小姐狠得多了。我倒想知道,她到底會殺到什麼地步?」
孟帥道︰「什麼地步?」
傅金水道︰「她會不會連郭寶葵這個盟友也殺了?若是她真的殺干淨,我倒要換個評價了。」
兩人到了郭家堡,大火已經熄滅,到處可見斷壁殘垣。焦臭彌漫了每一寸土地。僕婦將他們帶到一間暫時完整的房間等候。因為外面亂作一團,也沒人奉上茶水。傅金水往椅上一坐,讓孟帥出去收攏官兵,通知退兵。
孟帥找到那劉將軍傳下命令,等大部分官軍退走,才回到房間。就見房間,郭寶蓮已經坐在傅金水的對面。
她是一個人坐著,並不見郭寶葵的身形。
孟帥打了個寒戰,心道︰叫傅金水說著了,她果然沒有下限。又想起數次和她見面,似乎還曾認為她是個冰山仙,現在想來,真令人不寒而栗。
郭寶蓮見孟帥進來,也不招呼,轉頭對傅金水道︰「使君今天帶來的侍從,也太多事了。」
孟帥大怒,傅金水抬手示意他不要動,道︰「若不是他,郭亮生也不會那麼容易死。郭堡主應該謝他才對。說起來,堡主現在應該已經把整個郭家堡控制在手了吧?」
郭寶蓮道︰「差不多吧。控制一個被火燒塌了的郭家堡,就算容易些,也沒有意思。」
傅金水道︰「我也奇怪,堡主干嘛要放這把火?」
郭寶蓮皺眉道︰「並不是我放的。這個晚上,只有這件事讓我感到事情出了掌握之外。」
傅金水哦了一聲,這時一個黑衣老婦走了進來,正是孟帥之前的鄰居之一。那老婦躬身道︰「姑娘,那老兒招了。」
郭寶蓮道︰「是嗎,郭金招了?這老兒本有兩根硬骨頭的。」
那老婦笑道︰「沒有,硬骨頭都給碾碎了,他就招出了郭亮生和夫人還有大公的私庫。」
郭寶蓮道︰「恩,郭亮生的私庫我還知道一點,李氏的私房最要緊的。那老東西閉關多年,好東西都進了李氏的口袋了。」
那老婦笑道︰「是,老僕已經派人去查點了,一會兒清點完了就來呈報小姐。」
正在這時,一人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道︰「小姐……啊,不,堡主,大事不好了。您去看看吧,庫房……」
庫房,空空如也,除了幾個敞開的箱翻倒在地,其他連一銅兒都沒有。
因為郭寶蓮背對著孟帥,孟帥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身軀在顫抖,抖得如風落。
竹籃打水一場空,就是如此。
孟帥心,升起了一絲痛快。
郭寶蓮用手指著那回話的人,用牙齒往外擠聲音,道︰「其他地方呢?」
那人道︰「所有……所有個庫房,包括堡主和夫人的私庫,全是空的。」
郭寶蓮道︰「是……郭金那老東西說謊麼?」
那人道︰「不是。」
郭寶蓮喝道︰「你怎麼知道不是?」
那人顫巍巍拿出一封信來,道︰「因為……有人給您留信了。」
郭寶蓮一怔,伸手抓過信箋,不過展開一看,立刻仍在地上,罵道︰「小賤人。」
信紙忽忽落在地上,孟帥伸頭看去,但見題頭是︰「字唔二姐寶蓮。」
再往下看,卻是一大長篇戲謔字,先回憶與郭寶蓮的童年愉快時光,又訴說兩人之間如何深情厚誼,另有「你我姐妹,不分彼此,此間之物,代姐收諸」,「姊廣有良田千頃,僕從如雲,區區黃白俗物,定不屑與小妹爭鋒」種種氣人之語。
最後是三個字「妹茶上。」
看完信時,郭寶茶那如貓兒一般慵懶的神態仿佛就在眼前。
怪不得她一直全程參與這件事,關鍵時刻卻玩消失,原來早就準備好了做這個黃雀。
這麼說,這場惑人耳目的大火,也是她早布置下得了?
孟帥看了郭寶蓮一眼,突然想笑,這女人饒是心狠手辣,卻終究栽給了自己的妹妹,看來光會耍狠也沒用啊。
傅金水也看到了信,抬頭道︰「堡主……」
郭寶蓮霍然回頭,猛地一甩袖,大踏步走出,道︰「人來,跟我去追,這小賤人一定逃不遠。」郭家堡的人魚貫而出。
傅金水搖頭道︰「不行啊這。」
孟帥道︰「你說她不如郭寶茶?」
傅金水搖頭道︰「不如郭寶茶沒什麼,失敗一次也沒什麼?她卻把身外之物看得太重,誰說果斷剛毅是殺人多就算了?可知什麼叫無欲則剛?何況還分寸大亂,罷了,郭家堡沒有價值了。」
孟帥心底一寒,看向傅金水,傅金水的唇角露出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