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帥進到第一個大殿,不由頗感驚訝。
在他想來,寢殿就是寢殿,給死人住的,哪能和活人一個樣。就算有桌椅板凳,生前的用具,也應該是放在地宮里,地上應該沒有什麼。
哪知道前殿除了供奉香燭神位,以及一副大的畫像之外,竟然還有座椅,錦榻乃至裝飾擺設,燻香圍屏、花草盆景無一不有,擺放的也是貴族人家的樣,仿佛大殿的主人還生活在其一般。
孟帥邊看邊想,自己以為這里少人打掃,恐怕也不正確。別說那些擺設至少也是八成新,就說這盆栽花草,若不是每日有人澆水照料,也早凋零了。
草草看過擺設,孟帥回到大殿,就見大殿當掛著一個畫像,畫人頭戴十二冕旒冠,身穿袞袍,正是天打扮。
至于長相……就是一般的皇帝長相。天底下的皇帝至少在畫像上長得差不多,大胖身大胖臉,小眼小嘴小五官,孟帥當年就分不清課本上那老幾位誰是誰,到了異界更分不清。
目光離開畫像,再看底下的神位。
神位有幾十個字那麼長,都是沒用的謚號,孟帥只看最後皇帝兩字前面那個字定語。
後面那個字是高。
太祖高皇帝,不用孟帥熟讀齊史,也知道這位是誰了。
這就是大齊皇朝開國太祖的神位,這座帝陵,是大齊的祖陵。
想到這里,孟帥忍不住疑惑——自己想的那種疊羅漢,是不是猜錯了?大齊前期國力可是鼎盛,太祖太宗這些天一人修一座帝陵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就算國力衰弱之後,後面的皇帝要搭順風車,也不會搭到自己最老的祖宗身上
難不成那三座廟都是這位老祖的?想他是開國之主,一個人修三座廟,也是很正常的。
不過……好像也不太對。
孟帥心疑惑,過了前殿,來到後殿。
一進後殿,孟帥再次吃了一驚。只見後殿正,有一神龕,供奉著一個大型神像,足有真人大小,似乎是蠟做的,身著袞冕,衣履齊全,正是一位天,與外面那座太祖畫像一模一樣。
只是與外面面目模糊的畫像想比,這個蠟像做的倒是很生動,能分明看出這位天雖然蒼老但依舊威風凜凜的面貌,神情威嚴,宛若生時。且每一處都涂上了彩色,力求恢復生人原貌,身上穿的衣衫也是真正的織金龍袍,依舊有八成新。冕旒冠上垂下來的白玉流蘇顆顆渾圓,光華燦爛,絲毫看不出幾百年的歲月痕跡。手那把劍也如天劍的形制,橫在腰側,襯托著一朝雄主的威風。
孟帥雖沒見過無崖雕的「神仙姐姐」,但想制作塑形,要生動到這個地步也已經到了頂尖,至少孟帥剛一踏入大殿時,當真以為自己看到了活的帝王
不過……把這麼大一個蠟像放在這里是鬧哪樣啊?
這大齊皇朝是逗比麼?
沒听過哪家皇帝死了,要做成偶像的,這不是神佛才有的待遇麼?雖然說有的地方也給人立祠,那也是把人死後上升到天庭,給封個神君星主之後,才塑造神像。這尊帝王像可是看不出神話過的痕跡,完全就是把生人塑像,沒听說過有這樣的道理啊?
孟帥怎麼想怎麼別扭,但到底也不關他的事,又往下看。
既然是神龕,底下肯定有香爐,有供奉。這神龕前面也有一個大香爐,里面落滿了香灰,但看情況也有不短時間沒有新的香火了。上面的供奉卻是稀奇,並非點心犧牲,而是一排瓶,似乎是裝丹藥的。
看到玉瓶,孟帥心一動,伸手取下一個——對于神佛,他還是心存敬重的,不是信神,是尊重信男信女的肅穆寄托,因此從不動貢品,哪怕是給灶王爺的糖瓜。但這樣怎麼看怎麼不對勁的偶像,冒瀆一下能怎麼的?
打開瓶蓋,孟帥只覺得異香撲鼻,差點趕得上世界樹出產的果香氣。但和那種天然的清香不同,這里面的香氣充滿了藥氣和煙火氣。
看來真的是丹藥了。
孟帥看了一眼,一個瓶里只有一個丹藥,龍眼大的一丸,如一團火焰一般,鮮紅無比,光澤耀眼。看起來就知道品質不凡。
但孟帥看了之後,卻沒什麼興趣,就算它再厲害,對他也沒用,只要是丹藥,就與龜門無關,他是一概不用的。就算沒有這條規定,孟帥也沒打算動死人的東西,這點節操他還是有的,當然遇到真正心動的寶貝,節操就會落花流水一般喪失。
最重要的是,這供奉的東西,誰知道這丹藥是哪年的?又是做什麼用的?若無陳前這樣專業的人士辨認,這些東西白送他也不收。
將丹藥放回原處,孟帥轉身就要出去。突然就听一聲大叫道︰「且慢。」
這寂靜之,陡然來了這麼一嗓,孟帥就是一哆嗦,緊接著就知道是誰,道︰「于什麼?」
果然那蛤蟆又如往常一般跳了出來,道︰「現放著好東西,你于嘛不要?過了這個村,不知道多少時候才能遇到這個廟。「
孟帥道︰「我又用不著,算什麼好東西?」
那蛤蟆失聲道︰「你用不上?這里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用得上?這東西就是天生為你準備的,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你不明白?」
孟帥疑惑道︰「你說的不是丹藥?那是什麼?這里還有別的好東西嗎?」說著四處打量,心道︰難道是香爐?
那蛤蟆道︰「誒誒誒,你的眼楮長哪兒去了?現放著最大的那東西,你看不見麼?」
孟帥先是迷惘,突然心一驚,猛然回頭,道︰「你指的是……那個?」
在山下的小路上,走來兩人,老的那個不知多少歲了,一部白胡垂到胸口。走路踉踉蹌蹌,似乎手腳有些不靈便。年輕那個也到了年,相貌清瘦,手腳縛著長長的鐵鏈。
不用說,這正是龍木觀田氏僅存的兩人。
那老者眼見山陵在望,一口氣松了下來,道︰「很好,到了這里,就已經安全了一半了。」
田攸自然也看見了山上的建築,道︰「是那里麼?」伸手一指。
那老者見了,面上變色,用手打掉田攸的手指,喝道︰「小不得無禮那個地方也是你胡亂用手指的麼?」
田攸唬了一跳,道︰「這位莫非……」
那老者道︰「跟我來,放慢腳步,放低聲音,不得喧嘩。」
田攸屏息斂聲,亦步亦趨,跟著那老者到了山下。他見識當然遠勝孟帥,一眼就看出來了,道︰「這是帝陵?」他在龍木觀時間也不短了,竟不知道那迷宮後門出來,能通到帝陵——其實若不是今日,他連龍木觀下有偌大一個迷宮也不知道。
那老者道︰「是。」說完雙膝跪倒,行三跪叩大禮。
田攸也跟著行禮,只是心頭疑惑不減,等行禮已畢,才道︰「咱們到這里來做什麼?求祖先保佑,恐怕有些……遠水不解近渴吧?」
那老者瞪了他一眼,喝道︰「噤聲」過了一會兒,才道︰「你以為我祈求的是亡者的保佑?我田氏老祖的恩澤,遠不止如此。即使數百年後,依舊能庇佑孫不受人欺侮。誰要敢來此地撒野,就要做好粉身碎骨的準備。好好記住這一日,我田氏大興,就在今朝。」說著甩開田攸攙扶自己的手,獨自往上爬去。
田攸跟在後面,心翻起了驚濤駭浪,無數年頭冒出來,卻不敢相信是真的,盯著那老者的背影,心暗道︰「難道我想的是真的?會有……這樣的事兒?若真如此,那也太……太玄奇了吧?」
孟帥再三確認道︰「你說的是他?」
他手指處,正是那高大的栩栩如生的蠟像。
那蛤蟆道︰「不是他還是哪個?快快快,把他收進來。」
孟帥想到了世界樹的本性,已經猜出一二分,道︰「莫非……那不是蠟像,而是人的尸身?」說到這里,他也不由一陣惡心。
那蛤蟆道︰「可不是麼?正是尸首,雖然是百年的老尸,可是保存的很好啊,而且是先天境界的尸首,簡直就是天賜的重寶,快去拿了,錯過這一次,憑你還不知道多咱能弄到先天的尸體呢。」
孟帥心一陣翻騰,道︰「那個蠟身……不會是傳說的尸蠟吧?」
那蛤蟆道︰「狗屁,這是特別做的蠟封,要是尸蠟,你還能看得出鼻眼楮?早就不成人形了。你不是不敢拿吧?」
孟帥哼了一聲,那蛤蟆道︰「你還裝純呢,刀山血海都闖過,一具尸首不敢踫?又不是活僵尸,飛天夜叉,你怕什麼?罷了,不敢的話,就讓敢的來。你站過去——」
孟帥依言走了幾步,站到神龕底下,就見綠影一閃,從他身體里陡然生出兩根綠藤,死死地纏住了那蠟像。
緊接著,就听一陣 嚓 嚓的聲音,那蠟像從神龕被一點一點兒的拽了出來。腳底和神龕發出的摩擦聲,令人牙酸齒寒。
孟帥看著那蠟像被拉過來,心虛之下,竟也升起了一種微妙的滿足感。
突然,蠟像已經到了神龕的盡頭,樹藤再一拉,那蠟像陡然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孟帥眼見蠟像要砸著自己,心底一寒,往後退了一步,那樹藤如鞭一樣,在空一抖,嗖的一聲,風聲颯然。孟帥就覺眼前一花,再看時,那蠟像已經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