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走在永巷的道路上。孟帥的左右是大司命和小天真師徒。
到了最後,孟帥還是不得不接下了去喚醒蘇醒的任務。
他一面走著,一面皺起眉頭,道︰「怎麼越走越偏了?」
他現在的位置,不但離著太極殿越來越遠,簡直就要接近皇宮的最偏僻角落,四周都是一些粗使宮人的住處,甚至是荒廢的宮室。三人在半夜走在筆直的石道上,背對著清冷的月光,前面是自家狹長的影,真有點恐怖。
小天真笑道︰「你道這個任務的普通的任務麼?那蘇醒關系到天字一號的欽犯,他就是天字二號要犯,背後還有花蜘蛛那樣的高人要救他,能隨便關在牢房里面麼?所以知道他去處的人不超過五個。加上你也不超過個。」
孟帥呵呵道︰「榮幸之至。」
那老者笑道︰「小伙,都到這時候了,還擔心什麼?我有歹心,你如今也逃不了,還不如放寬了心,合作愉快的好。」
孟帥打了個哈哈,道︰「是啊。」
這老家伙好靈的鼻,讓他看出來了。
孟帥心確實在焦慮,這種負面的情緒能瞞過小天真,瞞不過人老成精的大司命。不過他的焦慮不是擔心黑泥衛對他不利,而是在猶豫怎麼處置這件事
他是不能喚醒蘇醒的。
這里面的原因,大司命和小天真不知道,孟帥在接受他們的盤問的時候,說話有八分真話,但有兩分,是完全扭曲的假話。或者說,人為制造了一大片空白。這片空白,能夠把整個事情完全推翻,翻到大司命他們想象不到的世界里去。
這局棋里面,孟帥固然是起到了關鍵的作用,蘇醒也是重要的一環。如果蘇醒那一環斷裂了,不可能不牽扯孟帥。
孟帥一點兒也沒料到蘇醒會被抓,第一次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髒嚇得差點停跳。好在蘇醒封閉了精神,讓局面暫時穩定了下來。但若孟帥真的把蘇醒弄醒了,他說出些什麼來,局面就要一潰千里。
怎麼辦呢?
孟帥在這一路上都在思考。最好的辦法是逃跑,只是難度非常大。倘若這里只有小天真,哪怕有兩個三個小天真,逃跑也沒問題。但有這個武功高強,心思機警的大司命在,難度陡然上升到幾乎不可能完成。
還有就是,按照一般準則,保命雖然為上,但如果有機會,他應該去探查明白蘇醒的位置,以便通風報信,找人去救他的。若是就這麼棄之不顧,未免有失道義。
在他心底,也曾閃過一個念頭,于脆趁機把蘇醒廢了,讓他永遠也醒不過來。
這叫做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只是這樣不好交代。對那邊不好交代,對大司命他們,萬一看出來了,不好交代——最重要的是,對孟帥自己,也不好交代。
過不去這個坎。殺伐決斷是一方面,但孟帥還沒對自己人下過手,哪怕是暫時結盟的自己人。
真是……還是逃跑算了。
越是要逃跑,越不能露出一點要逃跑的意思,那大司命的眼楮不是出氣用的。人要逃跑之前會做什麼事,譬如看路,東張西望,試圖離著監控遠一些,這些蛛絲馬跡,連方輕衍都懂,何況這個特務頭?
還是要找機會,才能趁亂逃走。
問題是怎麼趁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啊……
想到上天無路,孟帥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天空,這一眼看過去,就呆住了。大司命眉頭一皺,也向天上看去,便也驚呆了。
天空,一只黑色大鳥正在緩緩飛來,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蓋住了半個夜空。
孟帥心都提到嗓眼了,這個可能是上天送給他的機會,只是要怎麼……
「喂,這不是大荒那個胖的鳥麼?」小天真在孟帥身邊,先一步驚呼道。大司命忙喝道︰「不要叫嚷。」
不用她說,孟帥當然認出來,這是牧之鹿的靈獸。他駕著這只靈獸回大荒送信了,一個多月沒見人影,怎麼今天見到了?
難道說,他已經送信回來,甚至帶著師門的長輩回來了麼?速度可真夠快的,比孟帥設想的少了一半時間。
這下真的要拉開好戲的大幕了吧。
或許是听到小天真的聲音,那大鳥一振翅膀,竟緩緩地落下,夜空吹來一陣烈風,那是鳥翅膀拍擊空氣引起的亂流。
大司命看到了大鳥的動作,眉頭皺起,喃喃道︰「麻煩來了。」
大鳥懸停在上空,牧之鹿的聲音道︰「喲,你在這里?」
孟帥上前一步,道︰「前輩好。」大司命看他如此熟絡的與大荒弟打招呼,更是眉頭緊鎖。
牧之鹿道︰「你在這里于什麼?這地方很偏僻,一般人不會來吧?」
孟帥支支吾吾道︰「我在……散步啊。」他想使個眼色,讓牧之鹿找自己過去,但沒弄懂復雜的眼色怎麼做出來,只好憑空翻了個白眼,打算用言語暗示自己的處境。
哪知牧之鹿根本不用他說話,直接道︰「散什麼步啊?你是老頭麼,還飯後百步走。你過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孟帥哦了一聲,盡量不帶情緒,往前走了一步。小天真臉色一變,突然伸手拉住了孟帥,道︰「孟帥,你可想好了,要跟別人走麼?」
孟帥還沒說話,大司命已經道︰「丫頭,你放開手。這里沒你說話的份兒。既然是前輩找你,孟小,你去吧。」
孟帥剛要走,就听耳邊傳來了大司命的傳言,道︰「孩,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咱們來日方長。我總在這里靜候光臨的。」
孟帥心一凜,突然另一只耳朵傳來了一陣異聲,似乎是一個女銀鈴一般的嬌笑聲,聲音一閃即逝,幾乎以為是幻听。他覺得背後一寒,看了一眼大司命,暗道︰難道是他搞的鬼?這是給我下了什麼咒了吧?
這兩個聲音都是一瞬間的事,孟帥已經躍上了鳥背。牧之鹿示意大鳥起飛,眨眼之間,就把小天真他們拋開,越甩越遠。
小天真跺了跺腳,道︰「就叫他給跑了。他作弊,我不來了。」
大司命道︰「沒關系,一個小女圭女圭而已,逃不出我的手心。丫頭,你給我看看,我背後有什麼東西沒有?」
小天真轉了一圈,用手抖了抖他的衣服,道︰「什麼也沒有。」
大司命點頭,道︰「是了。怪事,剛才一陣風吹過,我總感覺有什麼東西粘在身上。不過運用內力又沒有發現異常。大概是什麼灰塵吧。走吧。今天算是勞而無功,不過這小也跑不了多久——只是他鬼心眼果然多,和咱們斷不是一個心腸。縱然這件事和他無關,以後怕也少不了爭斗。只希望他放聰明些,別惹大麻煩就好。」
飛鳥騰空,夜晚的風帶著森森冷意撲面而來,帶著呼嘯聲從耳邊卷過,吹起了他的發梢和衣角。
孟帥真感覺到有些涼了,風一吹,背上泛起陣陣冷意。那是汗水被風吹過帶來的冷意,剛才他出了不少汗。尤其是牧之鹿出現的時候,他出奇的緊張,且患得患失,流了不少汗水,這時自己才發覺。
牧之鹿站在鳥背上,見他長吁短嘆,問道︰「緩過來了?剛剛見你狀態不對啊。」
孟帥忙道︰「多謝前輩。確實是幫了我大忙了。」
牧之鹿道︰「小事。那老頭說到底還是先天以下的修為,若真有威脅,打殺了也無妨。你過來拜見我師叔。」
孟帥這才發覺,鳥背上還有一人,盤膝而坐,背朝著孟帥,從他的角度來看,身材矮小,甚至彷如幼童。
孟帥心道︰這就是他千里報信,請回來的師門長輩了,忙恭敬道︰「晚輩孟帥,拜見前輩。」
那人道︰「不必客氣。」
雖然只是四個字,孟帥心一驚,這聲音猶如銀鈴一般輕松,宛如黃鶯出谷,便是他剛剛耳邊傳過的嬌笑聲。看來剛才不是他幻听,也不是那大司命在搞鬼,就是這人在笑。
只是……難道牧之鹿的師門長輩是豆蔻女童?
抬頭看了一眼,就見那人穿著連帽的斗篷,斗篷下露出兩縷發絲,已見花白,可見此人即使是女,年紀也不輕了。
正在孟帥胡亂猜測的時候,那人已經轉過身來,月光下,只見一張圓臉清秀端麗,但仔細看時,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看來也不年輕了,從斗篷撒下的碎發也是半黑半百。這是一個被歲月侵蝕了的美麗女人。
那女也在打量孟帥,目光在他臉上轉來轉去,良久才道︰「就是他麼?你認定了?」
牧之鹿笑道︰「正是。弟確定無疑。難道不像麼?」
那女又打量了片刻,道︰「你不說不覺得,說了就有幾分像了。老身西華錦。」最後一句是對孟帥說的。
孟帥愣住,沒想到自己有這麼大的面,讓一個前輩高人對自己報名,糊里糊涂道︰「晚輩孟帥。」
西華錦又發出了剛剛那種嬌笑,笑了一陣,道︰「老身知道你是孟帥,還知道你已經是我百鳴山的人。剛剛那老兒自不量力,竟敢對我門人暗恐嚇,我已經對他下蠱。一時三刻,叫他化膿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