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道 三一二 我無情,爾無義

作者 ︰ 離人橫川

冼正真怔住,沒想到孟帥也是來攪局的,頓感不悅,正要開口,就听田景瑩喝道︰「你說什麼?你說我瘋了?」

這個聲音太尖利,甚至帶著一點歇斯底里,以至于冼正真簡直不能相信是田景瑩說出來的,他回過頭,見田景瑩神色扭曲,眉梢眼角抽動不已,簡直和當初判若兩人。

冼正真看到此情,心一動,竟不說話了。

孟帥看著田景瑩,道︰「就是這樣,七殿下,我來這里只為說這麼一句,你特麼瘋了。還有——你真令我失望。」說完這句話,對方輕衍道︰「走吧。到此為止了。」

方輕衍一怔,道︰「只是如此麼?」

孟帥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回去吧,該報仇報仇,該奪印奪印,在這里做口舌之爭有什麼意思?沒有人會相信的,你我自己相信就行了。江湖上那麼多報仇的,難道次次都要公堂對質麼?還不是有怨抱怨,有仇報仇

方輕衍沉默許久,道︰「也是,走吧。今天算我欠你一次。」說著轉身就走。

田景瑩突然叫道︰「孟帥,你給我站住。」

孟帥回過頭,道︰「殿下,咱們沒什麼可說的了。」

田景瑩道︰「這麼說,你也確信是我殺了人了?你憑什麼這麼說?難道你有證據?你不相信我的話,卻輕信別人污蔑我之言,你……憑什麼?」

方輕衍冷笑道︰「你不就是仗著自己手腳于淨,沒留下證據麼?要有證據,你早就……」

孟帥道︰「我有。」

方輕衍道︰「早就……什麼?」他半截話戛然而止,瞪著孟帥。突然伸手抓住孟帥衣領,道︰「有證據你特麼不早拿出來,你耍我啊?給我拿出來,不然我掐死你——」

孟帥月兌開他的手,道︰「還讓不讓我說話了?別著急,我是剛剛才確實的

田景瑩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怒道︰「有證據就該拿出來給大家看,藏頭露尾的是什麼意思?你說走就走,把我扔在這里,叫人懷疑我,指摘我,這就是你的心腸?證據在哪里?」

孟帥道︰「你可以自己看……對不起。好吧,我告訴你,你知道剛才我站得位置吧,在地面上,有你殺害群玉堂的證據,你可以自己模一模。」

田景瑩遲疑著,慢慢的蹲去,用手指在地下模索。這里是太極殿前的廣場,地下是光滑的條石,一根雜草也沒有,有什麼東西一模就知道。

然而……什麼也沒有。

田景瑩模索良久,沒有絲毫收獲,怒道︰「什麼也沒有——你騙我」

孟帥道︰「你已經模到了,起來吧,捻一捻手指,那是你……發現不了的鐵證。」

田景瑩用手一捻,似乎覺得手指上沾了什麼東西,再細細摩挲,似乎是一些粉末,粉末太細太輕,以至于連她也無法輕易發覺。

這時冼正真卻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出了那些粉末,那粉末的顏色青綠,居然還有淡淡的光澤,還算顯眼。

田景瑩皺眉道︰「那是什麼?」

孟帥道︰「空鏡印——還記得麼?我送給你的。」

田景瑩驟然失色,呆呆的半跪在地下。孟帥已經接著道︰「那雖然是個印坯,卻是個相當實用的封印,最適合戰斗的時候用,剛才我為了接冼公的一招,用了一個印防身,印坯粉碎,留下的就是這些粉末。而這些……」他伸出手去,手心放著一張紙,紙包里是一撮青綠色的粉末,「就是散落在現場的,你盡可以比較一下,是不是一樣的?」

田景瑩臉色越發蒼白,道︰「那是……」

孟帥道︰「這世上所有的空鏡印印坯,都是我一個人做的。所除了我自己,只給了你一個。你若指認是我殺了群玉堂,那也成立。可是我若殺她,我必將這些痕跡收拾于淨。但你卻不會,你不知道印坯消失了會有什麼痕跡,剛剛我特意指點你去找,你都找不到,何況自己去收拾?」

「說來好笑。」孟帥道,「我從沒有把印坯給過人,當時給了素昧平生的你,希望能有朝一日救你一命,卻讓你今日害了群玉堂一命,這算是天數麼?

田景瑩沉默了下去,她仿佛沉入了另一個世界,沒有了任何反應,過了一會兒,道︰「即使如此……」

孟帥道︰「即使如此,我也不相信是你做的。」

田景瑩笑了一聲,道︰「是麼?難得你這麼相信我。」

孟帥說到這里,也感覺到一陣澀然,苦笑道︰「即使不相信別的,我還相信你的骨氣。當時我看你如此重視比賽,曾問你要不要幫助,你拒絕了我,我想你連我的忙都不肯接受,當然是摒棄了一切場外的因素了。你必然要堂堂正正的用自己的實力奮力一搏,帶著背水一戰的精神勇往直前,贏得這一場比賽。這樣的你,怎麼可能為了增加一分希望而去殺人呢?」

他說著說著,自嘲的笑了起來,道︰「還是我天真了。你說不需要我幫忙,是因為什麼手段你都自己可以解決。殺人,你能解決,剽竊,你也能解決,被人揭穿了反而將軍,真是所向披靡,厲害,我哪有資格幫你呢?」

最後,他說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句話,道︰「我把你和群玉堂那樣真正清高才高,不讓須眉的女相比,真是大錯特錯了。」

田景瑩先開始只是默默地听著,這最後一句話卻如利劍一般準確的刺穿了她的心防,她暴怒起來,大吼道︰「她那麼好,你怎麼不去找她啊?你這個口是心非的王八蛋兩面派,蠢貨,人渣」

孟帥閉上嘴,看著她。

田景瑩再也控制不住,落下淚來,道︰「一開始信誓旦旦,說支持我,說站在我一邊,還說我有什麼困難可以幫我,還沒走出殿門口,遇到姓張的那個賤貨,你又是怎麼說的?什麼支持她進入璇璣山的心,一如當初不改——你到底有幾顆心?真叫人惡心。她該死,你更該死,我真想親手掐死你。」說著兩行淚緩緩落下。

孟帥看著她,緩緩道︰「原來如此,最後一個問題也解開了。」

田景瑩道︰「什麼?」

孟帥道︰「我就奇怪,你為什麼能盜走她的封印。縱然她做出了不起的封印,也不會滿世界宣揚吧?連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知道?原來那天告訴我那個封印存在的時候,你在後面听見了。當天晚上她就被殺了,果然是財不露白。」

田景瑩驚怒道︰「你……你想說我是覬覦她的封印,才……」

孟帥輕輕閉上了眼楮,然後睜開,一字一句道︰「那你說呢?我不說我們的關系究竟如何,我和群玉堂沒說過一句像樣的曖昧話,她有他的愛人。你為什麼要把自己說成了為了我才殺人?為了吃醋、猜忌殺害一個無辜的女,比為了財物和嫉妒殺人要高尚麼?就算高尚吧,當你佔有她的成果的時候,到底是為了誰?從她屋里把封印拿走的時候,你就已經沒有借口了,何況還公諸于世。不管你是怎麼說服自己的,當你把她的成果拿出來,說成是自己做的的時候,你就是那種你一直極力否認的人——一個嫉賢妒能,謀財害命的卑鄙小人

話音未落,田景瑩噗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結束了。

孟帥闔上了眼簾,長嘆一口氣。

都把話說到這里了,也無需說什麼悲傷、可惜之類的話,縱然有感情糾結,那也是以前的事了。言辭如刀,當自己拿起這把刀去挑開她的面幕時,就已經抹殺了一切曾經的糾葛。這一場曾經有機會並軌的感情,就這麼驟然斷裂。自己無情,她無義,這是太剛硬的結尾。

場上極為安靜。

眾人都被這場逆轉驚呆了。而相對輕松的人,除了離得太遠以至于不明所以的觀眾,就是上面那只黑色巨鳥上的人。

西華錦咯咯笑道︰「好家伙,這小比我想的還厲害,心眼多,口才厲害,沉得住氣,又有策略,關鍵的是,真個無情,將來少過好幾道心魔大關。怪不得你說陰斜花喜歡他,還真有點泣血谷的素質。」

牧之鹿嘆一口氣道︰「其實弟覺得有點悲哀,本來好好一對璧人,一念之差,就錯成這個樣。」

西華錦瞄了一眼,道︰「怎麼,你倒有一顆少女心麼?且不論是非對錯,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對璧人。女的對男的,或許有那麼一點真心,我看也少不了算計。男的對女的麼,呵呵,離著真情實意,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牧之鹿訝然,道︰「您之前都沒見過他們,怎麼知道真心假意?難道是因為孟帥說的誅心之言太難听麼?」

西華錦道︰「難听不算什麼,男女相愛之後翻臉,互相對罵反而更難听,互相戳肺管更是常事。只是他若愛過,就不會一開始就把欲擒故縱、激將法這類的計策玩得如此嫻熟。那小公主真是被他牽著鼻走,耍的團團轉。你看到另外那小沒有,也很聰明,但是一直激動,完全沒有章法,那才是有真感情的表現。如果這件事里面摻雜了感情的話,最多是一場單戀引出的悲劇罷了

她突然笑道︰「對了,重點不在這里啊。」

牧之鹿道︰「重點在哪里呢?」

西華錦道︰「重點是璇璣山在人前吃了個大虧啊。拿著野草當人參,我看一向眼高于頂的璇璣山怎麼收場。」

塵埃落定,冼正真知道自己不出來說話是不行的了。

他也是一肚火,堂堂璇璣山特使,還沒被人這麼愚弄過呢。而且,因為開始自己表現的太高興了,結果逆轉之後,實在不好下台。若是只有些俗人圍觀還好,偏偏牧之鹿就在自己頭頂上。

而且,正因為牧之鹿在看著,他還不能發作的太厲害,因為田景瑩畢竟還是盲目少女,如果氣急敗壞,同樣會惹人恥笑。

因此,他把火往下壓了壓,負手嘆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田景瑩緩過來之後,根本不理他,只對孟帥道︰「我不會放過你。」

孟帥道︰「我等你。只是這句話先有人對你說。」

在他身邊,她看不見的地方,方輕衍目光的仇恨幾乎流淌出來。

田景瑩突然雙手一合,一道強光閃現,猶如一張大網,猛地把孟帥兜頭罩住,緊接著背後衣衫飄起,兩只巨大的翅膀閃出,人一閃,已經飛上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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