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這恩公邪神不過登臨城隍神位數日時間,就叫他得了百姓認可,如今更是不把我道院放在眼,竟敢公開張榜征召陰司官員。照這樣下去,過些日,我玉清道想要除掉此神,代價怕是難以承受了。」
「正因如此,師門才會賜下敕符青章,希望能將此神納入我玉清道掌」
「師兄,就怕師門飲鴆止渴,你看這神廟上方氣運,日後必成尾大不掉之勢呀。」玄尚伸手指向遠處城隍廟宇。
此事天色幽暗,十幾丈外夜幕沉沉。
不過在他們二人眼,卻可以看到絲絲赤白氣流,不斷朝著城隍廟宇所在方向匯聚。這是萬山府百姓所供奉的香火念力,最能說明問題。
「如今天下大亂,此邪神顯然是應運而生。若是我玉清道得新朝氣運,到時自有手段將之鏟除。倘若此次爭龍失敗,萬山府神道怕就不歸我玉清道管轄,自不用我等操心了。」玄法道人搖搖頭,又道,「再說如今梁都州真龍成型,三秦州劉景隱隱受到壓制。師門弟大多派往三秦州輔佐,萬山府暫時沒有太多資源投入。我等只能暫時穩住此邪神,若他肯同意,自是大善。」
「先前玄洞師兄已經說過,此邪神對我道院敵視,就怕他不知好歹,再次拒絕我道門好意。」玄尚心有不甘的回答道。
事實上,那邪神剛剛立廟之時,他就建議道院派人清剿。可惜一連數次,都沒有被采納。
常晉派手下四處張貼榜,大張旗鼓征召判官,此事自被玄法師兄弟感知。而後他們不敢有耽擱,忙飛鶴傳書上報師門。
原本以為此事足以引起師門重視,立刻會派下道兵前來討伐。
哪知事情出乎他們預料,昨日一封書信傳來,里邊卻是敕封萬山府城隍的青章,蓋有玉清道師門大印。看過其上內容,玄法師兄弟苦悶不已。
書信所言,若是對方肯接受道門敕封青章,則整個萬山府神道都歸其管轄,道門不再插手。治下那些山神土地如果不服從,城隍可帶兵討伐,自立新神,只要事後上報道院即可。
玉清道管理治下眾神一項從嚴,如此優厚條件,就連出自道門的弟魏遠登臨城隍時也未曾許諾。
兩人心雖然不贊同,但也不能違背師門意願。
常晉只是初步煉化城隍敕符,尚未完全掌控萬山府神域,是以對于世俗間的感應很弱,並未發現有道人窺覬。
此刻他端坐在高台之上,看著殿下不時傳來的鬼物毛神,心很有些感慨
原本以為能有二三十鬼物毛神應考已經很了不起,沒曾想殿下站立者,足有百余。當頭頂赤氣灼灼者,也有三十余個,其草頭神佔了大半。
這些草頭神雖然神域狹小,但不斷有信徒供奉香火念力,天長日久,積攢出赤色氣運並不為奇。
剩余幾人,卻是分散在各地的鬼物。他們大多沒有修煉法門,能夠有如此氣運,顯然是生前本命氣息所致。
尤其是殿下靠後站立的那名鬼物,身穿長袍,意態從容,頭頂赤光明亮。即使站在不起眼的位置,也有鶴立雞群之感。
常晉心微動,看向手名冊。
此鬼姓宋名燾,生前乃是一秀才,曾多次參加科舉,屢試不,憂郁成疾,窮困而死。
剩余鬼物當,還有兩三名雖然氣運不如宋燾,也有幾分除塵之姿。
查看過殿下眾毛神鬼物氣運,常晉腦海突然冒出唐太宗李世民曾說過的一句話「天下英雄盡入吾彀矣」。
這些鬼物都有著相當氣運,如果能夠收為己用,還可增加自身香火念力。
可惜萬山府歷任城隍不知利用,白白便宜了自己。
另外,此次他們能夠應招,說明認可了自己這個城隍。
如果能得他們歸心,常晉對于快速融合萬山府神域更多了幾分把握。
正想著事情,王君義走到近前,低聲稟報︰「老爺,在恩公廟處等待的應考者都已傳送入殿內。」
「我知道了,」常晉點點頭吩咐,「鳴鑼」
旁邊站立的鬼差得到命令,立刻敲響手銅鑼。
「當啷——當啷——」
聲音響起,在殿下議論的鬼物毛神紛紛肅靜下來。
常晉起身掃視一周,隨即朗聲道︰「本城隍初登神位,手下三司皆缺人手搭理,因此貼下榜,舉行科考盛事征召各位賢士來城隍陰司任職。
諸位稍後寫成章,並非由本城隍裁決,而是交予神道定奪,還望各位努力
眾毛神鬼物听罷,齊齊高呼︰「請城隍老爺出題」
常晉伸手朝下壓了壓道︰「一人二人,有心無心。這便是我出的題目,以一炷香時間為限。來人,為諸位送上桌椅筆墨。這筆墨我已用神道法則煉化,諸位可以放心使用……」
早在榜貼出之時,常晉就考慮到前來應征的鬼物有部分未曾修煉,根本無法拿筆寫字。是以他特意用香火念力煉化了筆墨,供他們使用。
另外題目並非他隨口說出,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古往今來,歷史如潮,世俗間不知有多少大善人、大聖人,經過口口相傳變成大壞人、大惡人;反反復復,或人雲亦雲,或三人成虎。
究竟善耶？惡耶？誰能分辨。是以不少人常捫心自問「一人二人,有心無心」。若是從世俗看去,眾說紛紜,評判標準不一,根本無從定論。
只是陰司神道不同,重在觀心,對于魂魄的評判,並不只是看表面對錯,還要看人心善惡。這一點在陰司極為公平,無論生前是達官貴人,還是乞丐貧民,最後都要以心來判定。
世俗科舉章評斷,考官往往會看重考生作的才華。
常晉出此題,卻並不是查看對方章才氣,而是要拷問前來應征者的本心,在神道法則面前,他們做時的本心定顯露無疑。
只有大公無私者,才可通過神道法則考驗。得神道認可,即為好章。
出了題目,接著便有陰兵開始陸續搬來桌椅放在殿。這殿內空間很大,足夠上百人同時落座。
桌上放有筆墨,供考生使用。桌上早編好號碼,眾位考生只需依照號牌坐下即可。
宋燾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後,看到面前桌上早已鋪好宣紙,旁邊還有一個竹筒,桶內數支毛筆,右手邊是一方硯台,里面盛滿墨汁,墨香濃郁。
剛一伸手,那毛筆宛如活物,立刻落入手。宋燾心不由再嘆,從這一個小小細節就能看出,新任城隍神法果然高明無比。
眾鬼物草頭神開始寫時,常晉並沒有派遣鬼差下去監督。能在自己神域內抄襲作弊的,還沒有誕生呢。
另外此次考試直指本心,若是有人抄襲別人的章,哪怕是章再精妙,也不得不到神道認可。
只听殿內沙沙書寫聲不絕入耳,那些神靈鬼物時而抓耳撓腮,時而埋頭苦思,種種模樣,和世俗間參加科舉的考生沒什麼區別。
一炷香時間眨眼而過,隨著鑼聲響起,眾考生紛紛離席。那考卷並未被收起,而是按照原來的座號放在桌上。
等眾人離席站定,常晉又開口道︰「我陰司科舉,自是不同于陽世。先前已經說過,諸位章優劣,並非由本城隍一人裁決,而是交予神道法則定奪,片刻即知結果。不知諸位可有異議？」
「如此最為公平,我等自無異議,只是小的心有疑慮,那神道法則,又是如何評斷？」有鬼物接口問。
「上古時倉頡作書,天雨粟、鬼夜哭。這就是得人道法則感應之舉。本城隍此題,乃是詢問眾位本心所想,諸位做時若是存有公心,自得神道法則感應,會有異象降下……」
常晉解釋完畢,等了片刻,見他們再沒有問題問出。當即祭起敕符,無數香火念力迸發,組成上百道真,齊齊落入考卷當。
不多時,便有異象清晰顯現在諸位面前。
只見有的章上邊白光閃爍,高達三尺有余,有的則只有寸許,更有甚者,其上帶有灰黑氣息,顯然是心術不正之輩。
另有數篇章,帶有赤光,格外醒目。
章優劣,但看氣息一目了然,內容根本沒來得及瞧。
「來人,將那幾篇帶有赤光章取來。」常晉開口吩咐道。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章,得到神道法則以赤光顯化。
得了命令,幾個差役立刻走到殿下,將帶有赤光的章拿起,返回高台,呈到城隍老爺手。
常晉最先拿起的就是那篇赤光高漲一尺有余的章,閱過之後,開口贊道︰「‘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寫得妙,寫得妙。此卷乃是宋秀才所作,已得神道認可,可列為頭卷。你等也看看吧……」
說完,讓手下遞給那些鬼物。
接著常晉又將剩余幾篇翻看完畢,章果然都帶有公正之意,沒有一篇敷衍之作。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席方平的章也在其,而且名列第一等第三名。至于第一等第二名,則被唐川縣一處村廟草頭神董彪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