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常晉選擇,他還是覺得仙道更適合自己。那些端坐高台的神靈,哪有仙人這般瀟灑自在。
小倩正要繼續解說,忽然停下,那臉上露出幾絲煞白。
「怎麼了?」常晉奇怪的問道。
「我感到了河神的氣息,他在做神法!!」小倩如今證得神道,對神靈氣息感應敏銳了很多倍。
「河神,在什麼地方?!」常晉急忙提劍站起,神識放出。莫非前些日子擊殺郭神婆讓它發現了,所以找上門來。
神識動處,只感覺屋外月朗星稀,並沒有其他東西存在。
「公子不必如此戒備,它沒有在這里,仍然呆在水府……」
話沒說完,就感覺屋外夜風驟起,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夜風中傳送,直朝自己的腦海鑽來。
只是離身體還有兩丈遠,就被赤色氣運擊散。
「到底怎麼回事?」常晉又問道。
「如果我所料不差,河神應該是利用敕符給治下百姓托夢。具體什麼內容,我卻不知道。」小倩開口解說到。
「托夢,我怎麼沒有收到?」
「公子是讀書人,身上懷有浩然之氣,即使神靈也無法近身,所以你听不到。」小倩想了想回答。
***
這天晚上,幾乎白水河兩岸的百姓都做了夢,在夢中有一身披鎖子甲的丑陋大漢,站在浪頭上高聲叫嚷︰「所有青山鎮百姓村民听著,我乃白水河河神,前些日子,神廟無故被毀,皆是爾等罪過。現在你們必須重修河神廟,奉上三牲香火祭祀。否則我將發起洪水,讓整個青山鎮變成一片汪洋……」
這聲音直接在人靈魂深處響起,宏大中帶著虛幻,仿佛直接從夢中發出,隨即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第二天吃飯的時候,小小略顯猶豫的開口問道︰「哥哥,你昨天晚上做夢沒有?」
「夢,什麼夢?」想起昨夜和小倩的對話,常晉已經明白幾分。
「我昨天晚上夢見河神了,它說河神廟被毀掉,要大家再兌錢修廟,然後祭祀,否則就會發大水淹了田地……」小小面帶擔憂的回答。
白天,整個青山鎮都在議論河神托夢這件事情。幾乎是人人轟動,當然苦惱的居多。重新河神廟,再加上祭祀,每家少不得又要兌上幾十文銀錢。
今年已經是第二次,如果再這樣下去,一年光祭祀河神就要一二百文。
不過這些想法只壓在心底,卻沒有人敢將怨念表達出來,生怕河神听到會怪罪。
很快常家村的村長就開始挨家挨戶收銀錢,規矩還和以前一樣,每家出五十文。
常晉原本想一口拒絕,卻被小小阻止。
「哥哥,這錢我們出了……」
見妹妹答應下來,常晉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幾十文錢而已,如今他根本不在乎。常晉早有擊殺河神的心思,听完小倩講述過神道種種後,才知道還不到時間。斬殺一個有旺盛香火念力的神靈是需要付出很大代價,損失自身氣運不說,還會遭到神道反噬。
欲先使其亡,必先使其狂。這河神貪得無厭,三番五次索取祭祀香火,總有一天兩岸百姓會承受不了。
如今只是心生怨念,估計再過些日子,就會由怨生恨了。
神靈一旦得不到人道香火庇護,那就是失德。到時候自己出手斬殺,即使神道也不會降下天譴。
所以常晉要做的就是等待機會,靜靜觀其敗亡。
銀錢收集完畢,河神廟很快在青山鎮新上任的胥吏郭承業主持下開始重修。
在河神廟開始修建之時,常晉再次仗劍離開常家莊,只身前往陽明書院,順便帶上這些日子抄寫的幾冊書籍。雖然手有余財,但常晉也明白座山吃空的道理,再沒有其他營生之前,這抄書的行當還不能丟。
上次季考後,季先生讓他住在書院學習八股,有什麼疑問可以及時得到解答。被常晉拒絕後,季先生仍不甘心,退而求次,讓他每隔十天半個月交兩篇八股,以便檢查他的學習進度。
對此常晉倒是一口答應下來,他既然有志科舉,自然要在八股文上下功夫。
這次前去書院,正好把兩件事情都辦了。
一路沒有耽擱,到書院後常晉先將抄錄的書冊交給管事夫子,然後又登門拜訪季先生,把自己近段時間揣摩的八股文奉上。季先生看過後,很是贊嘆了一句︰「有才氣,」隨即又為他講解起八股正文里的提二比、出題等詳細講解一遍,然後當場出題讓常晉作文。
常晉領悟的快,季先生教起來也有精神,不知不覺一上午過去。
辭別季先生,常晉急著趕回家去,就沒打算在書院久留。
哪知道剛出門,又被蒲玉裁和王啟年攔住。說是多日不見,去酒樓聚一聚。
盛情難卻,常晉只得留下來。
以前囊中羞澀,這種聚會他大多不參加。錢是人膽,如今身上揣著幾百兩銀票,常晉自然不會推辭,很是大度的說自己做東。
「清遠兄,你最近可有什麼事情發生?」酒過三巡,常晉開口詢問了壓在心頭的問題。
剛才見王啟年,常晉就發現對方頭頂白氣搖搖欲墜,多被灰氣籠罩。顯然身體有大毛病,再觀他的臉色,雙目暗青,臉色蠟黃,也能從中得知一二。可是讓常晉感到意外的是,王啟年精神卻相當好,看上去並不像患有疾病。
「允升……何出此言?愚兄最近一直在家中讀書做學問,什麼事情都沒有,今日如果到學院交制藝,我根本不會出門。」王啟年言辭有些閃爍,抬手飲了一杯薄酒。
「哦,我隨口一問,無事就好。」見他言辭遮遮掩掩,顯然應該是有事。不過對方不願提,常晉也只能暫且拋開不問。
「听說了嗎?乖崖先生被朝廷免職了。」這時,蒲玉裁接過話茬道。
「什麼?」聞听此言,常晉和王啟年異口同聲問︰「到底是因為什麼?」
王九淵,字乖崖,官至兵部尚書。他是當朝公認的大儒,如果被朝廷免職,對儒生來說,絕對算不上好事。
「听說是因為皇帝準備在京郊修建一座千畝園林,慶賀皇太後六十歲壽誕。結果被乖崖先生阻攔,皇帝一怒,就罷免了乖崖先生的官職。」
「昏君,氣煞我也!」王啟年聞听此言,立刻伸出大手猛拍桌子。繼而皺著眉頭抱手,顯然疼痛之極。
「哎……」常晉也只能一聲嘆息。
有關大儒王九淵的軼事常晉也听到一些,據說他出生時其父夢見有五彩雲伴生,于是取名為王雲,但一直到五歲也不能說話。
後來有位相師告訴其父,說是名字泄露天機,于是改名九淵。其父照做了,王九淵才開口說話。
王九淵小時就被人稱為神童,據說有次客人來給他家一頭獐子和一頭鹿,關在一起。
客人見王九淵很好奇,就開口詢問︰「哪只是獐,哪只是鹿?」
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兩種稀罕的動物,看了半天,答道︰「獐旁邊的那只是鹿,鹿旁邊的那只是獐。」客人听了十分驚奇,直言他以後肯定不簡單。
其後的發展果然如此,二十歲時高中狀元,一路升遷,官至兵部尚書,曾經領兵剿滅過藩王叛亂。
王九淵還有件軼事就是中舉之前外出游學,夜晚借宿孤店。結果店主和兩個兒子見他包裹里帶有不少銀子,頓時心生歹意,暗下商量打算晚上動手。王九淵听到不動聲色,晚上按劍而睡,等對方行動時,他提劍刺殺,將店主一家殺個精光,而後又放火燒店,瀟灑離開。
每每听到這些事情,常晉心中都會感慨不已,希望以後有機會見到這位大儒。
「清遠,慎言!」見王啟年大聲數落皇帝的不是,蒲玉裁急忙開口勸阻。在大燕王朝,書生因言獲罪的例子很多。萬一剛才王啟年的言辭被人報告到縣里,又要惹出一場麻煩。
「不說就不說……」王啟年嘟囔一句,抓起酒杯猛灌。
他們正談論著,忽然一個聲音從外邊響起︰「千古惺惺一夢中,百年萬事一場空。山河氣象連天闊,洞府神仙避世遙。白玉黃金終莫守,春花秋月固難繞。百年一覺浮生夢,萬年俱非恨寂寥……」
常晉如今听力敏銳,聞听此聲忍不住扭頭朝外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破爛道袍,披頭散發的道士從遠處走來。
如今道法顯聖,道士自然變得尊貴無比,所以假冒道士也多起來。披一件道袍,拿一把拂塵,招搖撞騙。
看此人蓬頭垢面的模樣,根本像是一個假冒的道士,難怪走在大街上無人理會。
「常晉,又在偷瞄街上的小媳婦呢?讓我也看看」王啟年見他凝神望著窗外,只當有女子在街上走過,也急忙探出半個身子。
等他看到街口只有一個道士,忍不住開口︰「一個假道士有什麼好看的,晦氣」
蒲玉裁也看了兩眼,冷哼一聲道︰「如果是早些年,這沒有度牒的假道士早被抓進大牢了,哪里容得他們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