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 第五十一章因勢利導戲狂生

作者 ︰ 賊道三痴

就連四喜都听出這兩個青年儒生言語里的嘲諷味,小奚僮當然為自家少爺不平,大聲道︰「我家少爺自幼就有神童的贊譽,當年吳縣尊贊我家少爺是靈珠寶樹,謝家寶樹啊,知不知道?」

劉行知和列姓儒生對視一眼,哈哈大笑,劉行知嘲弄地看著四喜,戲謔道︰「你這小書僮也知道謝家寶樹嗎,那你說那是棵什麼樹,是你家屋後晾衣用的歪脖子柳樹嗎?」

四喜氣呼呼道︰「你們欺負人!」

兩個儒生更加放肆地大笑。

曾漁叉開右手五指梳著濕漉漉的頭發,發梢還在滴水,他目光陰沉盯著那兩個狂笑的儒生,心想︰「真的是喝口涼水都會塞牙嗎,考試結束放松放松,游個泳、隨便走走也能遇上這麼些面目可憎之輩!」說道︰「黃提學贊我,汝輩羨慕嫉妒恨是吧。」

「你說什麼?」

列姓儒生沒听懂曾漁說什麼,斗雞眼藐視著曾漁,曾漁雖知列生這種藐視並非有意,但被這樣看著就很不舒服啊,說道︰「我先前出考棚在酒鋪買酒時,听到有人議論你們兩位——」

劉知行一愣,問︰「議論我們什麼?」

曾漁道︰「議論你二人那麼早交卷,其中必有蹊蹺?」

「交卷早又有什麼蹊蹺?」列姓儒生盯著曾漁,保持著他慣有的藐視。

曾漁道︰「絕大多數人都沒交卷,偏你們就那麼早交卷,豈不是有蹊蹺。」

劉行知冷笑道︰「你不也交卷甚早?」

曾漁道︰「在兩位看來,我不正是大有蹊蹺嗎?」

劉行知和列生又對視一眼,列生嗤之以鼻道︰「可笑,我們怎能與你一樣。」

曾漁道︰「當然不會一樣,我是憑真本事博得宗師惜才、眾官贊賞,而你們兩位,正如閑人流言說的,是瞎貓遇上死耗子,剛好遇到擬題的作文,你們都不必打草稿,一抄而就,是也不是?」

所謂擬題,就是猜題,富家巨族延請八股高手揣摩宗師出題的思路,事先擬題數篇甚至十數篇,精心構思作文,然後由子弟背誦牢記,到考場中發下題來一看,若是猜中了題,那簡直要打心眼里笑出來,祖宗保佑啊,這是最高明的舞弊,無法杜絕也不怕磨勘,每科考試總有那麼幾個幸運兒因擬題高中,只是猜中概率畢竟小,而且那些擬題的八股名士也不是誰都聘請得起的——

曾漁這是以其矛攻其盾,這兩個家伙不是疑心黃提學包庇他嗎,那他也來這麼一招,看看這兩個家伙又是什麼反應?

果然,那個列姓儒生沉不住氣,兩眼分外藐視,怒道︰「胡說八道,我與行知素稱捷才,慢說兩篇答題,就是四篇,一日間也能完稿。」

曾漁道︰「素稱捷才,誰稱的,你們自稱?」

劉行知冷笑道︰「列兄,莫听他信口胡言,他是自己心里有鬼,就攀扯說我們擬題什麼的,這等伎倆著實可笑。」

列姓儒生連連點頭,忽然瞪著曾漁道︰「你是費了五十兩銀子買了座號對吧?」

曾漁眉頭一皺,看來那個扁平鼻子的網撒得不小,很多考生都被那樣問過,這對黃提學聲譽極為不利,而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江西十三府,每個府院試都有這種舞弊傳言,若真是黃提學身邊的幕僚所為,如此肆無忌憚,事情必定敗露,一旦按察司和監察御史插手,那定會拖累黃提學……

列姓儒生見曾漁皺眉思索,以為說中了曾漁的心事,更是冷笑連連,讓光膀子的曾漁都覺得作寒,曾漁盯著這列姓儒生道︰「你以為五十兩銀子就能把提學宗師給收買了,你去出五十兩銀子試試。」

列生傲然道︰「我只憑真才實學,不走那些歪門邪道。」

曾漁冷笑道︰「你有真才實學嗎,抄了兩篇擬題作文也敢稱真才實學?」

列生大怒︰「你敢辱我!」

曾漁道︰「是你無禮在先。」

列生道︰「你可敢與我比試作文?」

曾漁笑了起來,這正是他所願,說道︰「我與你一人比,勝之不武,你們兩個一起上,無論琴棋書畫、醫卜星相、時文小曲、斗牌馬吊,就是打架也可以,我一人打你們兩個。」說著做了一個側身展示肌肉的健美操姿勢,他穿著長衫看似清瘦,現在果著上身,還是有幾塊肌肉的,這一個月來背著幾十斤書笈走了一千多里路難道是白走的嗎,閑時還練劍呢。

劉行知笑將起來︰「吹牛的吧,你樣樣皆能?」

曾漁道︰「我不是樣樣皆能,但汝輩肯定樣樣皆不能。」不激將不行,他要借此事鬧一鬧,也是報恩黃提學。

姓列的儒生脾氣暴躁一些,大聲道︰「誰與你比葉子牌打馬吊,我只與你比八股文章。」

曾漁笑道︰「你除了八股文還會一些什麼?你以為讀一些坊肆所刻軟熟腐爛文字,習為依稀仿佛、浮靡對偶之語,就是能作文章了?」

列生怒叫道︰「那你想比什麼?」

曾漁道︰「其一比試書法;其二比試詩賦;其三嘛,不比試比試時文只怕汝輩不甘心,那就時文。」

「好。」列生揮拳道︰「比就比,何懼你。」

曾漁看著那個劉行知,問︰「劉文童敢比試否?」

劉行知稍一遲疑,曾漁又道︰「你既自承是擬題作弊那也就算了——」

劉行知怒道︰「不用激我,我與你比試。」

列生性急,叫道︰「現在就比,進書屋去。」

曾漁問︰「書屋里還有何人?」

列生道︰「別無他人,只有幾個僕媼。」

曾漁道︰「既無有名望之人居間作證,那你二人比不過我卻又拒不認輸,這可怎麼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想讓你們自己服輸,只怕不容易。」

劉行知只是冷笑,列生已是氣得七竅生煙,叫著「小人之心,小人之心」,兩只眼珠子斗得更厲害了,已經不是藐視,簡直是無視,視線焦距只在他自己鼻尖,怒問曾漁︰「那你說何時比試?」

曾漁道︰「比試之期可以定于明日或後日,地點你們定,總要是公眾之地才好,不能在這四面大水的孤洲對吧,居間證人也是你們定,請你們老師來皆可,我無所謂。」曾漁很大度,其實他人生地不熟,即便想擇地請人也沒轍。

劉行知比較冷靜,問︰「那比試輸了的一方又該如何,總不能一拍兩散若無其事吧?」

曾漁笑道︰「賭注是吧,賭注還是由你們定。」

列生斗著兩眼舍我其誰氣勢洶洶道︰「你若輸了,就當場向眾人承認行賄舞弊,你敢嗎?」

曾漁笑道︰「這是污蔑宗師,我不敢。」

劉行知也覺得這樣不行,說道︰「宗師已許你此科必中,我只要你當眾發誓放棄這次生員功名,並且立契為憑。」

曾漁道︰「你二人自認勝券在握了,怎麼不說說你們輸了又該如何?」

劉行知有些躊躇,對這次院試他是志在必得,今日臨場作文也自認甚佳,所以不大想與曾漁拼放棄生員功名的賭注,其實曾漁進不進學與他又何干,只是一時不忿而已——

曾漁自是知道劉行知的心思,說道︰「汝輩進不進學于我毫無損益,這樣吧,我若輸了,我當眾立契約放棄這科進學,你們二人輸了,每人輸我紋銀五十兩,你們不是說我是五十兩銀子買得的進學機會嗎——如何?」

劉行知問列生︰「列兄你看如何?」

列生怒對曾漁道︰「就依你所說,現在就先立下賭約,怕你回到南岸翻臉不認。」

曾漁笑道︰「很好,列兄多謀、謹慎。」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清客最新章節 | 清客全文閱讀 | 清客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