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清宮溪山環拱、仙靈都會,八殿二十四院佔地兩百余畝,殿宇巍峨,樓閣精美,龍柱金壁,雕梁畫棟,擬于皇宮,殿院之間有甬道貫通,又有曲徑回廊,四通八達,曾漁獨自一人從文昌殿往後,經過紫微殿、太素院、棲真院,一路往宮殿深處行去,既然來了,那就看個遍.
盛夏的午後,陽光直射,正是一天之中最炎熱的時候,但在這高殿廣堂間,又有老樟古柏蔭蔽,竟是清爽宜人,手里的折扇根本就用不著,方才听羽玄道人說這大上清宮有道士千余人,但現在曾漁走過數處大殿和道院,卻很少遇到道人或者香客,就好比仙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上清宮——
曾漁的小月復隱隱墜脹,方才在黃老漢家多喝了兩杯米酒,因瀘溪魚湯鮮美,又喝了不少,大上清宮這邊涼爽也沒出什麼汗,就越來越內急了,東看西看,卻找不到茅廁,在四瀆殿外向一個道士詢問,道士向南一指︰「出宮門。」匆匆走了。
曾漁朝那道士背影翻了個白眼,心道︰「出宮門我還要問你,難道你們道士撒尿也要出宮門到瀘溪河邊去撒,人家皇宮里還隨處有廁所呢,呃,那是四百多年後的事了。」
曾漁不想出宮門,一來一去費時,反正中國式撒尿就是因地制宜,便朝偏僻幽深處行去,曲曲折折走了小半里地,一道圍牆攔住去路,一扇小門虛掩,牆外只見遠山和近樹,沒有殿宇樓閣,料想已走到大上清宮後門了,便推門進去,卻還是一個小院落,三五株古柏下有兩間草房子,不是神殿也不是道院,簡單樸陋,靜寂無人——
就是這里了,曾漁轉到一株大樹後撩袍痛痛快快方便了一回,哆嗦兩下,笑眯眯提上褲腰,慢慢系著皂絛,無尿一身輕啊,正這時,陡听草房子那邊有女子嬌叱︰
「我要殺了他!」
曾漁吃了一驚,心道︰「遇到凶殺案了,就有這麼巧!」轉出大樹一看,一個灰袍黃冠的小道士執一把明晃晃的劍奔出草房子,直向他這邊沖來。
曾漁左右一看,沒有其他人啊,忙道︰「在下是來文昌殿上香的生員,不知這里有人,啊呀——」
那小道士桃腮通紅,柳眉倒豎,搶步奔來,揮劍就刺,曾漁話都沒說完,急忙往樹後閃,草房子那邊有一人喝道︰「自然,不要莽撞。」
這小道士,應該是小道姑帶著口腔道︰「他驚退了呂仙,他驚退了呂仙!」手里劍朝大樹亂斬,木屑樹皮飛濺,低頭看到樹根下濕漉漉一大灘,尿氣撲鼻,愈發惱怒,挺著劍又來追曾漁,凶霸霸道︰「今日非叫你吃我一劍不可。」
發癲的小道姑擋住了出門的道路,曾漁只好往草房子跑,草房子下站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道士,曾漁叫道︰「法師救我。」跑到老道士身邊,老道士瞪了他一眼,轉頭對追過來的小道姑道︰「不要莽撞,不要莽撞,或許還能挽回。」
小道姑用劍指著曾漁,眼含淚花道︰「呂仙再不會降臨了,呂仙不會再降臨了,嗚嗚嗚——」
曾漁極為納悶,他以為此處無人就在此偷偷撒尿,被人發現臭罵一頓那是活該,可這小道姑叫著要讓他吃一劍,隨地小便怎麼也罪不至死吧,又說什麼驚退了呂仙、呂仙不會再來,這就讓他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了,心想︰「呂仙不就是呂洞賓嗎,難道是呂洞賓剛下凡,卻被我一泡尿給嚇跑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曾漁向小道姑和老道士連連作揖道︰「小生有錯,小生有錯,不知道兩位在此,人有三急啊,實在是忍不住了,小生賠禮道歉。」
那小道姑星眸圓睜道︰「賠禮道歉有什麼用,我只要你賠我的呂仙。」
須眉皆白的老道士見曾漁一臉茫然的樣子,搖著白頭解釋道︰「老道二人正在扶乩請呂仙,卻被你沖散——你是哪里的秀才?」
曾漁心想︰「原來是扶乩啊。」答道︰「在下是廣信府的生員,與友人來大上清宮文昌殿參拜祈夢,實不知兩位在此扶乩,請多原諒。」
那小道姑劍尖指地,怒視曾漁道︰「你驚退了呂仙,呂仙會懲罰你屢試不第,考到老也考不中。」
哇,對于一個讀書人而言,沒有比這個詛咒更惡毒的了,曾漁故意惱道︰「呂仙去了可以再請,你這小道姑卻詛咒我到老不第,這豈是出家修道人該說的話。」這是要反客為主。
小道姑叫道︰「去了可以再請,你倒說得輕松,你請請看。」
曾漁看這小道姑十四、五歲的樣子,發黑如漆,唇紅齒白,尤其是一雙眼楮,熠熠有神采,只是臉形稍微狹長了一些,但看著有一種清雋秀美之氣,果然是龍虎山鐘靈毓秀的美麗小道姑,說道︰「小生是來文昌殿祈夢的,又不扶乩,為何叫我請請看,俗語有雲‘不知者不罪’,呂仙豈會因我的無知不敬卻怪罪到你頭上。」
小道姑怒道︰「什麼不知者不罪,你以為扶乩是請客喝酒嗎,你沖撞了呂仙,呂仙卻是怪罪到我頭上的,以後再請不來了。」
老道士擺手道︰「自然,不必多說了,這也是定數,那副對聯不應由呂仙來擬啊。」
小道姑氣消了一些,說道︰「我再去試一下,肯能否請到別的仙人來。」走過曾漁身邊時,狠狠一瞪眼,眼楮很大,幾乎佔了半邊臉,「哼」了一聲進草房子去了。
老道士對曾漁道︰「秀才,出去吧,廟宇宮觀豈能褻瀆,以後莫再這樣了。」
曾漁躬身道︰「是,小生知錯了,小生冒昧問一句,不知首長扶乩請呂仙來擬什麼對聯?若說對對子,小生頗為擅長,或許可以效勞以贖方才無心之過。」
草房子里的小道姑聲音嬌脆道︰「後天有很多才子高士齊聚大真人府,要選出一副最好的對聯鐫刻在正門抱柱上,你這小小秀才敢和那些舉人、官紳、大才子們較量寫對聯嗎,別自不量力了,今日饒了你,走你的吧。」
曾漁問︰「大真人府大門沒有楹聯嗎?」
老道士道︰「正德年間有位翰林擬了一副對聯——南國無雙地,西江第一家,這些年一直掛著,但張真人覺得此聯尚不夠氣派,所以遍邀江西境內才學之士重題門聯,秀才,你真能對對子?」
曾漁笑道︰「對對子是蒙學時就要學的,小生于此天分頗高,不如讓小生一試,如何?」
白發慈眉的老道士微笑道︰「這個——老道不能作主。」
那小道姑又走了出來,一雙明眸上下打量著曾漁,說道︰「既然你將功贖罪心切,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我先出一上聯,你若能對出下聯再說擬門聯的事吧。」
曾漁道︰「請仙姑出上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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