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 第一百零九章 問計

作者 ︰ 賊道三痴

張廣微從床帷後面轉了出來,雙手執著曾漁的那管紫竹簫,鼓著腮幫子「  」地吹著,吹簫要低頭,所以翻著眼楮看著曾漁,還在努力地吹著,臉有些紅,不會吹簫的人想吹響都難,越憋氣吹越吹不出聲音來——

曾漁驚訝道︰「廣微小姐怎麼躲到這里來了,快請出去。」

張廣微左右一看,沒看到椅子,就坐在床沿上,手指捻動洞簫,臉露笑意道︰「還真巧,就闖到你的客房里來了,這簫是你的,你教教我怎麼吹。」說著把洞簫遞給曾漁。

曾漁接過洞簫,心想︰「方才還罵我是趨炎附勢之徒,這回又笑語晏晏了,自然仙姑的心思真是善變哪。」低頭看那紫竹簫時,卻見半月形竹節吹口上亮絲絲的,這不是張廣微的口水嗎,當即不動聲色用面巾抹去——

張廣微看到了,有些羞澀,卻還催促道︰「曾秀才,你吹一曲我听听。」

曾漁道︰「大真人府的僕婦奉命尋你回去,你趕緊走,此處不方便。」

張廣微瞪起眼楮道︰「你這麼急著趕我走做什麼,你做賊心虛嗎,我一女孩兒家都不怕,你怕什麼。」

這麼一說倒顯得曾漁內心齷齪了,但這可不是他和張廣微兩個人之間的事,天師府的人在到處找張廣微,若讓人看到張廣微與他孤男寡女待在房中,那麻煩可不小,什麼君子坦蕩蕩、什麼我行我素任他人說去,一盆狗血澆下來,怎麼都坦蕩蕩不起來——

曾漁道︰「你不怕,我可怕。」說著退出門去,立在檐廊上。

張廣微跟了出來,瞪著曾漁道︰「你膽子怎麼這麼小了,那時在觀音庵你可是敢擔當得很哪,堪稱膽大妄為。」

張廣微提起觀音庵的事,這是他們幾人之間的秘密,曾漁趕緊低聲道︰「那時是事急了,要救道人羽玄和羅氏嘛——對了,羽玄還俗與羅氏成婚沒有?

張廣微高興了一些,說道︰「听說下月成婚呢,羽玄沒還俗,還什麼俗,照樣做道士,娶妻生子。」

曾漁「哦」的一聲道︰「我要備一份禮物送過去,喜酒卻是等不及喝了。

張廣微雙眉又鎖起來,問︰「曾秀才,你為何要去分宜嚴府做書僮?」

對于伴讀,鄭軾褒之曰西席,張廣微貶之曰書僮,曾漁只好向張廣微解釋了幾句,張廣微臉色和緩下來,說道︰「看來你也是被逼無奈啊,我們兩個是同病相憐。」說這話時十五歲的道姑深深的嘆息了一聲。

曾漁看著張廣微的左邊側臉,頰邊的處子寒毛絨絨細細,鼻子小巧挺直,下巴稍微有些翹,左耳根下有一粒小小的黑痣,交領道袍上的脖頸白皙瘦長,不知怎麼的曾漁沒聯想起天鵝,卻想起廣信府學教授張廣堂了,張教授的脖子也很長,並且經常落枕似的梗著,顯得倔強不屈似的——

這樣一想,曾漁不免臉現笑意,張廣微看到了,奇道︰「我說我們同病相憐你笑什麼,哈,我明白了,你有妙計可以幫我是嗎,快說快說。」

曾漁沒想到自己這麼一笑,壞事了,麻煩上身了,無奈道︰「廣微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助?」

張廣微道︰「我那個趨炎附勢的佷子張永緒竟然要讓我嫁給嚴世蕃的次子為妻,真是氣人,我早就說了我不嫁人的,我誰也不嫁。」

曾漁心道︰「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啊,這些高官顯貴既互相斗爭又拼命拉幫結派,徐階把孫女許配給嚴嵩的孫子,嚴嵩又要把孫女嬰姿許配給徐階的孫子,這是要親上加親,嚴嵩極聰明,知道徐階終有一曰要頂替他首輔位置,所以想與徐階結成親家,但張永緒要把小姑母張廣微嫁給嚴世蕃兒子,這已經不好用趨炎附勢來形容了,簡直是愚蠢,這不平白自貶身份嘛,張永緒以後該怎麼稱呼嚴世蕃,平白矮了兩輩?」

張廣微見曾漁凝思不語,便連聲催促曾漁快想妙計。

曾漁問︰「你們龍虎山道士不是婚嫁不禁的嗎,廣微小姐為何不肯嫁人?

張廣微道︰「我一心向道,我要修煉到斬赤龍白曰飛升。」

所謂斬赤龍就是修煉到斷了月事,自然也就沒有了男女,這是道家的內丹大道,曾漁心里暗笑︰「斬赤龍,你還真是童言無忌啊。」受不了張廣微的催促,問︰「張大真人已經向嚴侍郎提及聯姻之事了?」

張廣微道︰「這個我不清楚。」

曾漁問︰「嚴侍郎來龍虎山不會就是來為兒子向你求親的?」

張廣微道︰「不是,那個眇一目的胖子是來卜卦問前程的,是我那荒唐的佷子要攀附他嚴家,還美其名曰弘揚正一道門,真無恥。」

曾漁暗暗稀奇,嚴世蕃那種西天佛祖、玉皇大燕京不敬的人竟會來卜卦問前程,難道嚴世蕃也感到危機了,說道︰「如果已經提及聯姻的事,那沒辦法,張大真人定要逼你嫁嚴公子的,在下愛莫能助。」

張廣微叫道︰「我絕不嫁,再逼我我就雲游天下去。」

雲游天下,這個不錯,曾漁也很向往,但對張廣微而言顯然不現實,說道︰「你走不了的,張大真人是道門領袖,道眾遍天下,你走到哪里都會被抓回來。」

張廣微急了,拽著曾漁的袖子道︰「你一定要辦法,你都能幫羽玄和羅惜惜,也一定要幫幫我。」

曾漁哭笑不得︰「我真沒有辦法,我能有什麼辦法」

張廣微怒道︰「你不幫我,我就把你在觀音庵的事全說出來。」

曾漁臉一沉︰「廣微小姐,羽玄和羅氏即將成婚,你忍心做出那等缺德事?」其實即便張廣微把觀音庵的事說出來他也不懼,牽扯不到利益,就沒有翻案的可能。

張廣微哭了起來,央求道︰「那你幫幫我,那你幫幫我,曾秀才,幫幫我,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對不對,羽玄是你朋友,我也是——」

腳步聲響,有人過來了,曾漁趕忙道︰「你別哭,待我慢慢想辦法。」

一個廣信府衙役過來,有些奇怪地看了這俏麗小道姑兩眼,向曾漁叉手唱喏道︰「曾相公,府尊請你過去用早點,等下就要去大真人府了。」

曾漁讓這衙役把他的書笈和衣篋先搬過去,看那衙役搬著行李走了,才對張廣微道︰「你先打听清楚,張大真人有沒有對嚴侍郎提起聯姻之事,若沒提起,那還好辦,你只要執意不允應該就能躲過去,若是提過了,那就比較麻煩,得另想辦法。」

張廣微點頭道︰「好,我這就去問,我和你說哦,就算已經提過聯姻的事,你也一定要幫我。」

曾漁道︰「能幫盡量幫,力所能及。」

張廣微道︰「不是盡量幫,是一定要幫,而且要成功——曾秀才,我和你一道回大真人府。」

曾漁忙道︰「這卻不妥,你隨後來。」手執紫竹簫向院門走去。

張廣微緊跟曾漁,喋喋不休道︰「咦,曾秀才你為何這般謹慎,你有妻子了?哦,沒有,沒有那怕什麼,我也未嫁。」

張天師的這個小姑母說話有點欠考慮,沒什麼忌諱,姑且認為她是不諳世事一派天真,曾漁笑道︰「正因為未婚才需要謹慎嘛——」

張廣微這時倒敏銳了,馬上接口道︰「難道成了婚你就可以亂來了?」

曾漁白了她一眼︰「我可沒這麼說。」

張廣微嘻嘻笑,又問︰「曾秀才你是辛丑年出生的,今年都二十了,怎麼還不娶妻?」

曾漁隨口道︰「家里窮娶不起妻嘛,咦,你怎麼知道我是辛丑年生的?」

張廣微笑道︰「我就知道,掐指一算不就知道了。」

這時已出了太素院大門,張廣微停下腳步,說了一句︰「等下讓我元綱師兄找你說話。」扭身輕捷地走了。

曾漁邊走邊搖頭,心想︰「嚴世蕃問斬之後,他的幾個兒子好象是判了流放,張廣微若嫁給了嚴紹慶或者嚴紹庭,想必會離婚回到上清,那時倒真可以專心修道了。」又想︰「嚴世蕃若現在收斂鋒芒,能否躲出大劫?」

在棲真院吃了早點,曾漁隨林知府出了大上清宮,往上清鎮西邊的大真人府行去,路過街邊的黃老漢豆腐店,曾漁看到羅惜惜裹著頭帕正幫著公公在賣豆腐,他沒有上前相見,等有空再來。

正一嗣教真人張永緒對林知府再度光臨頗感驚訝,隨即明白林知府是為嚴世蕃而來,不禁有些嫉羨,他張家千年傳承,還是比不得這分宜嚴家啊,看看大門楹聯「龍虎山中宰相家」,這宰相也只在龍虎山中才算數,嚴嵩才是真正的宰相,多少人奔赴其門下——

自龍虎山道士邵元節駕鶴仙去之後,正一教已不如以前那樣得嘉靖皇帝的眷顧了,而據京中消息,忠孝秉一真人陶仲文病重,只怕活不長了,陶仲文一死,道錄司的權力歸屬是張永緒最關心的事,可不能落到全真教的手里,所以張永緒要巴結嚴世蕃,希望由正一教的人掌管道錄司,聯姻是最好的手段,但張永緒自己才二十歲,尚無子女,適齡的只有小姑母張廣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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