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風雲很坦誠,而這種坦誠無疑增加了雙方之間的信任,雖然李風雲說的都是對土未來的推演和據此推演所制定的未來規劃,實質上就是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但雙方之間的合作,都是基于對未來的預期,只要彼此能夠預期謀利,那便有合作的可能。
然而,李百藥父並不認同李風雲對土未來的悲觀預期,他們認為李風雲的推演雖然有理有據,但摻雜了太多的個人因素,使得這種悲觀預期明顯有利于義軍今後的發展壯大。不過李百藥父無意在這件事上發表意見,未來本來就不可預測,每個人因為所處位置環境不同對未來的預測也不一樣,李風雲對未來的預測即便悲觀,其所蘊含的訊息卻非常豐富,正好有助于父兩人了解和認識他。
「如此說來,將軍是拿南北大戰為誘餌,釣上了齊王這條大魚?」李安期一語雙關地問道。
「誰是魚,誰是漁翁,目前尚無定論。」李風雲搖手說道,「在某看來,成王敗寇,誰能笑到最後,誰就是漁翁。」
「那在將軍看來,齊王的勝算有多大?」李安期追問道,「聖主是否會給他居外發展的機會?如果聖主不給他這個機會,齊王能否堅持到底?」
「居外發展之策,實際上是一把雙刃劍。」李風雲笑道,「聖主把齊王關在牢籠里,看上去是掌握了主動,但實際上極度被動,長此以往,聖主在皇統上的回旋余地越來越小;反之,任由齊王逃出牢籠,看上去是齊王掌握了主動,但實際上正好相反,掌握主動的恰恰是聖主。齊王追求的是皇統,而能給予齊王皇統的只有聖主,所以聖主只要善加利用皇統,便能靈活運用齊王這把雙刃劍。用好了,齊王幫助聖主完成了大一統改革,皇統就是齊王的囊之物,反之,若齊王蓄意阻礙聖主推進大一統改革,那麼聖主必定會在最短時間內將其徹底摧毀。」
李百藥父都听出來了,李風雲並不看好齊王,純粹是在利用齊王爭取發展壯大的機會,但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李風雲怎麼想,而是齊王有誓死奪取皇統的決心,這足以⊥李風雲有機會與虎謀皮了。皇統對齊王來說就等同絞索,現在絞索就套在齊王的脖上,他若想活下去,就必須斬斷絞索,就必須贏得皇統,這就是他的命,而李風雲對他奪取皇統有難以估量的價值,為此就算他明知李風雲算計他,也只有忍了,誰叫他實力不濟?
「听將軍的意思,就算南北戰爭爆發了,就算齊王在南北大戰建下了蓋世功勛,也依舊贏取不了皇統。」李安期試探道,「某的理解是否有誤?」
李風雲微笑點頭,「當今土,大一統改革是不可逆轉的歷史潮流,順應潮流者必昌,逆流而行者必亡。齊王為了皇統,或許已經打算改弦易轍,要順應潮流,但可惜的是,支持他的人絕不允許其改弦易轍,否則齊王不要說奪取皇統了,連小命都無法保全。」
李百藥父深有同感。改革必有代價,而土的貴族階層尤其是豪門世家,是大一統改革的代價承擔者,所以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斗爭,沒有妥協的可能,因此在對齊王能否以常規手段贏得皇統的預測上,李百藥父和李風雲的看法不謀而合。
齊王若想贏得皇統,唯有武力,舍此以外,唯有指望奇跡了,而奇跡是非常渺茫的希望,但是,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不論是齊王還是支持齊王的關隴本土勢力,現在都在努力爭取一線希望,都在指望奇跡的發生。
「如果將軍預測正確,聖主為發動第二次東征,不得不在東都做出一系列的妥協和讓步,那麼齊王必能繼續留在戡亂戰場上,當然,前提是,他拒絕聖主的召喚,拒絕與聖主一起參加東征。」李安期若有所思的說道,「齊王與聖主之間的矛盾將因此而進一步惡化,而這一趨勢將迫使齊王不得不加快發展速度,而要加快發展速度就必須穩定地方,就必須完成戡亂,在這種局面下,將軍和聯盟又將如何生存壯大?是否會渡河北上,轉戰河北?」
「齊王居外發展,前提是戡亂,失去了這一借口,如何居外?」李風雲笑道,「所以,在南北大戰爆發之前,齊王若想長久居外,就必須養寇自重。」
養寇自重?李百藥父面面相覷,隨即恍然。這大概就是李風雲之所以能說服齊王,而齊王之所以敢于實施居外之策的重要原因吧。在齊王看來,寇就是寇,不論怎麼養都成不了氣候,都始終是手里的棋,孰不知李風雲正是要借此機會發展壯大,一旦「養寇自重」變成了「養虎為患」,齊王失去的就不是皇統,而是楊氏的國祚了。只是,以土一統以來國力的蒸蒸日上,以今日楊氏國祚之穩固,以齊王之自信,焉能相信「養寇」不成反為患?
「段使君請先生來此,目的何在?」李風雲說得夠多了,在李百藥父的心或多或少都能贏得一些信任,所以李風雲終于轉到了正題上。現在應該輪到你們向我透露一些真實有用的訊息了。
「段使君急于離開魯郡,離開這塊是非之地。」李安期笑道,「段使君推斷,將軍不但與崔氏有相當程度的默契,與齊王和關韋氏亦建立了某種默契,所以魯西南對他來說處處都是陷阱,步步驚心,遂萌生退意。正好傳聞東征失利,聖主明年要繼續攻打高句麗,而段使君恰為聖主所信任,于是他決意借此機會重返衛府,追隨聖主征戰遼東。」
李安期沒有明說段操遣使來此的目的,但字里行間表述得很清楚,段操要走了,而且很快就要走,在段操走之前,雙方可以合作,只要李風雲確保魯郡局勢不會急驟惡化,只要確保段操可以平平安安的離開,那麼段操將給李風雲足夠的回報。
李風雲敏銳地捕捉到了其所蘊含的機會,無疑,若聯盟能夠抓住這個機會,必定有效緩解糧食危機。
「聖主即將返回東都,魯西南即將掀起戡亂**,某即將深陷四面包圍之,雖然某與某些人可能存在某種默契,但你們應該很清楚,某的價值在于實力大小,實力大,某的價值就越大,對手給予的默契也就越多,反之,對手會毫不猶豫的張開血盆大口,把某一口吞掉。」李風雲當即試探道,「段使君既然要離開魯郡,臨走之前當然要照顧到魯人利益,尤其是平民百姓的生存,為此,彼此之間是否可以保持克制,能不打仗的就不要打,能避免的沖突就盡量避免。」
李風雲一語雙關,說得含含糊糊,李百藥若有所悟,而李安期卻頗為疑惑,想了片刻,直接問道,「將軍最為迫切需要的是什麼?」
「糧食。」李風雲也直言不諱了,「秋糧很快就要收割,只要段使君給某一口糧食,某就保魯郡平安。」
這個承諾太重了。段操之所以焦慮不安,原因正在如此。
今春李風雲西征原,給了魯郡喘息的時間,再加上段操和留守蒙山的陳瑞、韓曜互為默契,彼此都不進攻,一個固守城鎮,一個戍衛鄉野,一團和氣,結果田里的莊稼長勢喜人。眼看就要秋收了,李風雲卻率數萬聯盟大軍回來了,雙方實力對比發生了重大變化,彼此間的默契不復存在,可以肯定,李風雲要搶糧食,而他一旦動手搶糧,遭殃的可不僅是官府和地方富豪,還有普通百姓,這些人一窩蜂地逃進城鎮避難,段操怎麼辦?他只有派出軍隊攻擊李風雲,雙方開戰。然而,渮、泗一線有齊王楊喃,彭城方向有崔德本,這些人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保障所在「地盤」的平安,理所當然默契配合李風雲,任由李風雲「肆虐」魯郡,如此一來,段操內無重兵,外無支援,就算勉強守住了瑕丘等重要城鎮,卻無法挽救魯郡的惡劣局勢,必會遭到聖主和樞的責斥,到那時他不要說重返衛府追隨聖主東征了,恐怕連頭上的官帽都保不住。
現在李風雲給了段操承諾,只要你我在秋糧的分配上達成一致,那我就不會禍亂魯郡,更不會與你開戰。這個條件對段操來說根本不算難事,相反他還賺了,如果雙方當真為搶糧食而開戰,以魯軍目前的實力,肯定打不過聯盟,也搶不到什麼糧食。而對李風雲來說,魯郡這點糧食不夠他養活軍隊,他必須集力量去更富裕的地方搶糧食,為此他需要穩定的大後方,需要與段操達成默契,如果李百藥父沒有來,李風雲實際上也打算派人去主動聯系段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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