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之策?核心所在?」
李子雄約莫估猜到這股事實存在于東都的以裴世矩為「大旗」的持中立立場的政治力量的龐大布局了,只是這股政治勢力在以聖主為首的改革勢力和以關隴本土貴族集團、河洛貴族集團為首的保守勢力的左右夾擊下,所能發揮的作用十分有限,不論是做牆頭草還是和稀泥,左右逢源的生存技巧在政治上都沒有太大回旋余地,只能是一群政治理念相接近的人結成秘密政治同盟,就像楊玄感和李子雄等激進保守者所結成的秘密同盟一樣,然後制定一個符合自身政治利益的所謂的拯救中土的策略。
楊玄感和李子雄等人的政治同盟實力很強,所以制定的拯救策略主動而積極,以暴力手段推翻聖主、摧毀改革,不破不立,破後而立,而裴世矩、李平原等人的政治同盟實力較弱,拯救策略也被動消極,完全是迫于外部的南北戰爭的巨大壓力才不得不未雨綢繆先行布局,但實施起來的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目前看來這個同盟的拯救策略的主要實施者就是李平原,核心則是齊王楊喃,而之所以選擇齊王楊喃,原因也很簡單,假如未來的發展就如最為惡劣的推演結果,那麼聖主和改革派經過連翻打擊後權威喪盡,已經失去了統治地位,扶不起來了,而以楊玄感為首的河洛貴族集團又在這場兵變後慘遭清洗,實力損失殆盡,所以最後也只剩下齊王楊喃這個距離皇統最近的親王可以扶植和以韋氏為首的關隴本土貴族集團可以依賴了。
「原來你和齊王在徐州、齊魯的一連串動作都是迷惑聖主和東都的煙霧,以掩蓋你們劍指東都的真正目的,等到兵變爆發,你搖身一變成了我們的盟友,而齊王則成了平叛的急先鋒。但齊王這股力量進入東都,其威脅性尤大于我們兵變者,這不但有效牽制了東都戰場上的平叛大軍,也在激戰之初形成了三足對峙之勢,而這一對峙局面對我們兵變者有利,對聖主卻十分不利。考慮到齊王一旦與兵變者結盟必將對東都戰局造成致命打擊,聖主會以更快速度返回東都戰場,而聖主一回來,三方力量對比發生變化,兵變者固然只能被動防御,而齊王為防備聖主的打擊,也將以最快速度離開東都戰場。」
李子雄一番分析之後,馬上發現了這個布局的精妙之處,「原來如此,好一個金蟬月兌殼。你跳出了包圍圈,北上了。齊王借口追殺你,也北上了,而聖主卻被兵變者拖在東都戰場,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一前一後北上太行。」
「之後呢?你對北上之後的局勢有何預測?」李子雄興致勃勃地問道。
「變數就在齊王身上。」李風雲說道,「若齊王繼續對儲君之位垂涎三尺,繼續對聖主抱有幻想,繼續天真的以為自己只要平叛建功了就能重新贏得聖主的恩寵,那他肯定會被聖主的欺騙手段所迷惑,最終死在東都,這將給我們的拯救策略以重創。反之,若齊王對當前的東都形勢看得一清二楚,決心離開東都謀發展,以割據一方求生存,則大事可成。」
「善善大有可為,大有可為。」李子雄擊案而嘆,「在韋氏轉而扶植代王,基本上已公開拋棄齊王的局面下,韋福嗣這個老家能能繼續留在齊王身邊,忠心輔佐,是不是與你有關?你是不是以同樣的方法說服了他?」
李風雲鄭重點頭,「韋福嗣與齊王的利益緊密相聯,而齊王的變數太大,風險太高,即使某把事情說得這般透徹,亦無濟于事,所以某至今沒有告訴他兵變者十有**是越國公楊玄感,而建昌公就不一樣了,你的利益就是兵變者的利益,而這場兵變注定是一場失敗的兵變,這場兵變將會改變歷史的走向,動搖中土的統一大業,偏偏建昌公是統一大業的締造者之一,從建昌公的立場來說,決不願看到統一大業的崩潰,所以某只有說得透徹了,才能說服建昌公,才能讓建昌公與我們一起捍衛中土的統一大業。」
李子雄撫須而笑,「你說服了老夫,但在你所說的諸多機密沒有成為事實之前,某與你的約定不會發生任何效力。」
「三個月而已,轉瞬及至。」李風雲拱手笑道,「建昌公拭目以待,但在此期限內,請建昌公務必做好防備,一旦聖主下旨緝拿你,你可要有月兌身之計,千萬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同樣的話,李風雲說了兩次,再加上李子雄對中外大勢和東都政局的走向都有了更為清晰的解讀,對李平原及其背後的政治力量亦有了更為直觀的認識,所以李子雄就不得不重視這個警告了。
「聖主下旨緝拿老夫?」李子雄嚴肅地問道,「你有依據?」
「正如你所說,秘密知道的人太多就不是秘密了,如果越國公決心在黎陽舉兵,那麼他需要做的事就太多,秘密難保不會泄露,而你們這些與越國公關系密切者都在懷疑之列,恰好你在水師,漁陽公(元弘嗣)在西北軍,正好對東都形成了東西夾擊之勢。某可以斷言,只要聖主听到有關兵變的絲毫風聲,不論真假,都會在第一時間解除你和漁陽公的兵權,並將你們羈押至行宮。」
李子雄沉思良久,微微頷首,「為防萬一,某會預留後手。」
李風雲微微一笑,再次拱手,「那麼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談談齊郡戰局?
有了李風雲對未來局勢的分析和推演,有了李風雲對未來幾年的設想和布局,李子雄已經看穿了李風雲推動齊郡大戰的目的所在,所以他冷曬道,「如你所願,周法尚已帶著水師主力悄悄趕赴大河入海口,只待張須陀把河北叛賊吸引到濟水以南,則果斷西進,切斷大河水道,斷絕河北反賊的退路,接下來就是你的問題,你有沒有決心擊敗張須陀?」
「當然有決心。」李風雲笑道,「但能否擊敗張須陀,關鍵不在于某是否有決心一戰,而在于你能否說服齊王,給某以默契配合。」
李子雄想了一下,說道,「如果你始終不願把兵變的具體細節透露給齊王,那麼齊王和韋福嗣就對兵變一事始終心存猶疑,始終不能放棄爭奪齊魯的控制權,如此一來,即便有某從中斡旋,亦難以保證配合上的默契。」
李風雲思索了片刻,說道,「不出意外的話,這場決戰的戰場應該在臨濟、章丘一線,我三路義軍夾擊張須陀,但危急時刻,周法尚必然從背後攻擊河北人,這就形成了混戰。此刻,若齊王偷襲歷城,並對我側後形成威脅,則戰局突變。三路義軍與三路官軍在實力上有著巨大差距,在戰局對我不利的情況下,若有一路義軍戰敗而走,敗兵敗如山倒,後果不堪設想。」
「你希望某阻止齊王偷襲歷城?」李子雄問道。
李風雲點了點頭,「最起碼,你要延緩齊王偷襲歷城,給某贏得足夠的圍殺張須陀的時間。」
李子雄搖了搖頭,一臉難色,「你是否知道,你的老對手董純正從彭城馳援而來?齊王有了董純的輔佐,再加上李善衡,他還會在兵事上依賴老夫?」
李風雲凝神沉思。
「你為何一定要擊敗張須陀?」李子雄有些奇怪,「這一仗就算你打贏了,你也要馬上退出齊魯,轉戰河南,並相機向京畿迂回,而反過來,這一仗即便張須陀打贏了,他也不會尾隨追殺你,所以你們之間沒有利益沖突,你為何一定要擊敗他?」
「這是某對齊魯兄弟的承諾。」李風雲正色說道,「張須陀不死,齊魯義軍遲早都是他的刀下亡魂,雖然張須陀在大災之際開倉放糧,但他救了多少人?而他在剿賊戰場上,又殺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無辜因為他的血腥殺戮而死于非命?兩者有沒有可比性?到底是他的官聲重要,是他的功勛重要,還是齊魯千千萬萬平民百姓的性命重要?」
李子雄嗤之以鼻,懶得反駁。李平原做賊做久了,陷進去了,這番話顯然是從做賊的立場來說的,但反過來,從朝廷和官府的立場來說,災民要救,但災民一旦變成暴民,那就要殺,這是法度,不講情理。
「某的建議是,最好還是把你對東都兵變的推演稍稍透露一些,讓齊王有個準備,讓他不至于在未來三個月內對我們只有懷疑而沒有信任。」李子雄說道,「還有,你我兩人在這里密議良久,出去見到韋福嗣後,總要給個說法,拿出一套說辭,否則如何取信于人?」
李風雲苦笑,「你這是公然誘惑齊王犯罪,假如齊王過度迷戀儲君之位,主動與越國公接觸,或者越國公主動派人來說服,那事態必然失控,你我兩人深陷其中,必有全軍覆沒之危。」
「某已經來了。」李子雄嘲諷道,「如果越國公再派人來,齊王能否抵擋誘惑?」
李風雲啞然無語,他有不好預感,這個李子雄老奸巨滑,決非易與之輩,不要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有利用到他,反被他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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