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隋 第五十九章陷阱

作者 ︰ 猛子

兩團鷹揚衛井然有序,列陣,舉旗,擊鼓,然後鏘鏗有聲的穩步推進。

那隊賊人看到鷹揚衛並沒有一窩蜂的沖上來,頓時有些慌亂,手足無措了,不知道怎麼辦,是進攻還是掉頭逃走?為首者是個尖耳猴腮的黑瘦子,與傳說中的水猴形象頗為相似,只不過他看上較為愚鈍,不夠機靈。或許是被殺氣凜冽的鷹揚衛嚇壞了,他的臉色很難看,全身僵硬,六神無主。

鷹揚衛「 嚓、 嚓」的齊步走動,不時發出驚天動地的吶喊,「鷹揚……殺!」殺聲一起,頓有風雲變色、心神顫栗之感。

終于,水猴賊首發出了一聲尖厲狂叫,「直娘賊,怕個鳥啊,兄弟們,射!射死他們!」

賊人們端起了強弩,被劫重兵現身了。

「舉盾!」費淮縱聲高呼,令旗搖動,角號吹響,只听「轟」一聲響,數百面盾牌齊刷刷舉起,前後左左上下圍得密不透風。「咻咻」箭矢厲嘯而至,與一面面盾牌迎頭相撞,發出驚心動魄的「咄咄」聲。

賊人顯然不會用弩,大家一陣齊射,爽是爽,猛是猛,但射完之後怎麼辦?等你往弩上填矢之時,對手早殺過來了。果然費淮下令撤盾,弓弩手依次射擊,頓時箭矢如雨,鋪天蓋地射向賊人。賊人大駭,四散而逃,刀槍盾弩也不要了,抱頭鼠竄而去,轉眼就沒影了。

費淮冷笑。鷹揚衛們則信心大增。賊終究是賊,玩陰的厲害,玩陽謀面對面廝殺那是找死。既然你誘敵,某便進去看看,是誰誘誰。

戰鼓擂響,鷹揚衛舉步向前,殺聲如雷,氣勢如虹。約兩百余步,有一片樹林。費淮正想著賊人是不是埋伏在樹林里,就听見林中突然鼓聲震天,更有無數吶喊之聲傳出,似有千軍萬馬呼嘯殺來。費淮大喜,好,來了,賊人伎倆不過如此。

「變陣!」費淮舉手狂呼,「結陣堅守,伺機反攻。」

生死關頭鷹揚衛的潛力轟然爆發,在一陣密集如雨的鼓點聲里,兩團鷹揚衛火速變陣,由攻轉守,蓄勢待發。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樹林里鼓聲不斷,吶喊聲更是此起彼伏,但就是看不到賊人出來。左等右等,望眼欲穿,肌肉繃酸了,依舊不見賊影。

費淮預感不妙,似乎上當了,遂遣兩個斥候冒死進入樹林打探。結果斥候剛剛走進樹林,鼓聲、吶喊聲便嘎然而止。良久,兩個斥候大汗淋灕地跑了回來。樹林里沒有人,但草叢狼藉,顯然剛才被很多人踩踏過。賊人虛張聲勢,逃了。

這里不是陷阱?沒有埋伏?費淮暗自驚凜,這是疲兵之策,是有意打擊己軍士氣,消耗己軍體力。沒想到韓曜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打仗好手。不對,韓曜沒有上過戰場,也沒有打過仗,他不可能有這麼豐富的臨陣經驗。韓曜身邊必定有高人。

費淮馬上緊張起來,假如對手不是韓曜,而是一個有豐富作戰經驗的老軍,那今日一仗就更要倍加小心了。

「傳令,繼續前進。」

既入賊穴,焉能不戰?

又進三百步,有一地勢平緩的山岡,岡上有矮樹林,有灌木叢,有大片干枯的雜草,還有那個水猴賊首和那隊烏合之眾。

鷹揚衛停在了山岡下。費淮皺眉沉思。己軍若要進入大澤鄉中心地帶,就必須經過這道山岡,此時正值深秋,草枯風大,一旦行至中途,賊人縱火焚燒,則己軍必潰。而賊人若趁機圍殺,則己軍必敗。

費淮思考對策,任由水猴賊首和那幫烏合之眾在山岡上肆意辱罵。鷹揚衛停止不前,賊人似乎有些著急了,竟做出一些非常舉動,在山岡上或躺倒睡覺,或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賭博,完全無視岡下的鷹揚衛正虎視耽耽地瞪著他們。

費淮派出斥候悄悄上岡打探。岡上果然沒有埋伏,唯有那隊誘敵賊人。

山岡寬僅百余步,一個沖鋒就能殺過去。費淮毫不猶豫,斷然下令,沖!以最快速度沖過去。如果這就是所謂的陷阱,那山岡之後必有大量叛賊,可大開殺戒。

戰鼓擂動,鷹揚衛迅速變陣,以隊為單位,一字排開,在震耳欲聾的殺聲里,如利箭一般直射山岡。

水猴賊首和一眾賊人驚慌失色,掉頭狂奔而走。

鷹揚衛順利過了山岡。岡上既沒有沖天大火,岡後也沒有埋伏,更沒有看到大量叛賊。

費淮疑惑,鷹揚衛們也頗感不安。叛賊舉止詭異,其中必有陷阱,但陷阱在哪?疲兵之計,這還是疲兵之計。賊人自知不敵,遂故布疑陣,從身體和精神上反復折磨鷹揚衛,直到鷹揚衛精疲力竭、士氣全無,然後再殺出來予以致命一擊。

費淮遂把自己的判斷告之校尉和旅帥,讓他們將計就計,在保持謹慎、步步緊逼、全神貫注的同時,也讓衛士們做出憤怒、懈怠、疲勞之態,並讓衛士們及時進食進水以保持充沛體力和高昂斗志。此仗凱旋,必賜以重賞,繳獲所得皆歸衛士所有。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此令一下,衛士們果然精神大振,不折不扣地執行上官命令。

再前行,便是阡陌田原,中間有一村落,寂靜無聲,仿佛連雞犬牲畜都驟然消失了。這里是陷阱?費淮瞭望廣闊田野,聞著泥土芬芳,感覺不到殺氣。此處太空曠,無法藏匿伏兵,那村落之中想必又是空無一人。賊人屢唱空城計,是不是太單調了一些?不覺得手段很拙劣?

水猴賊首及那群烏合之眾出現在村落外面,正在手忙腳亂地破壞溝渠上的小石橋。費淮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直娘賊,你要玩,咱便陪你玩,看誰玩死誰?」

鷹揚衛擂鼓吹號,邁著整齊步伐,大踏步走向村落。果然村落無人,隊伍從村前走到村尾,不要說伏兵了,連小雞小狗都沒看到一只。

這時天上傳來鳴鏑之聲。守在外面的王揚著急了,擔心費淮遇險,遂鳴鏑聯系。費淮讓手下也對天射出鳴鏑,報出平安訊息。

隊伍繼續向前。誘敵賊人帶路,剿賊官軍跟隨,雙方很默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賊人一次次故布疑陣,虛張聲勢,樂此不疲。官軍則始終高度戒備,唯恐一個大意掉進陷阱丟了性命。但反反復復,始終都是虛驚一場,疲勞和懈怠還是不可遏止的出現了。

時間在流逝,雙方都很有耐心,似乎決心把這無聊游戲進行到底。大澤鄉方圓十幾里,雖其地形以平原為主,但平緩的山岡、郁蔥的樹林、彎延曲折的溝渠、溫馨的小村落還是隨處可見,義軍可利用的地形還是很多,然而大澤鄉的範圍終究是有限的,游戲也有結束之時。

費淮與鷹揚衛咬牙堅持,精神始終保持高度緊張,漸漸捱到了下午,捱過了十里路程。偶然間費淮回頭北望,面對純潔的藍天白雲,面對蒼莽的廣袤原野,面對輕拂而過的蕭蕭秋風,驀然心神巨震,一股強烈的窒息感驟然及體,讓他頭暈目眩,嘴里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申吟,接著顫抖的聲音艱難吐出,「可曾听到王郎將的鳴鏑之音?」

進入大澤鄉前,費淮曾與王揚約定,一旦遇敵或陷入困境,即以鳴鏑相告,但進入大澤鄉後,費淮陷入義軍所設重重疑陣中,未發鳴鏑,直到王揚主動鳴鏑相詢,費淮才鳴鏑回應。隨後兩人達成默契,隔一段時間即鳴鏑聯系,但隨著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這種聯系方式就困難了。然而費淮和鷹揚衛們卻陷入了與賊人的半智斗勇中,因為過于專注,竟疏忽了與王揚之間的聯系。

可曾听到王郎將的鳴嘀之音?誰也沒有听到鳴鏑之音。是因為王郎將沒有鳴嘀還是因為雙方距離過遠听不到鳴鏑之音?誰也無法給出答案。

上當了。費淮仰首向天,發出一聲憤怒而絕望的咆哮。中計了,中了賊人的調虎離山計,王揚及其所率團旅必定凶多吉少,或許已經全軍覆沒了。

「撤!撤!撤!」費淮揮動馬鞭,厲聲狂呼,「速速撤出大澤鄉,急速支援王郎將。」

校尉旅帥們乍听有些懵,不知費淮為何突然要撤,直到听到「支援王郎將」這才恍然大悟,不好,中計了,王揚危在旦夕。

命令層層傳達,直至每一個鷹揚衛,目的很簡單,要求衛士們克服疲勞,發力狂奔,以最快速度撤出大澤鄉,一方面是竭盡全力救援王揚,一方面也是自救,火速從重重疑陣中撤出去。疑陣本身也是陣,只要賊人投入力量付緒實施,則所有疑陣都會變成陷阱,殺人的陷阱。

假若費淮的判斷是對的,王揚被賊人圍殺,那接下來,賊人必會挾首戰告勝之威,從四面八方圍殺而來,趁著費淮及兩團鷹揚衛精疲力盡之刻,首先利用所有陷阱吞噬鷹揚衛的性命,打擊鷹揚衛的士氣,摧毀鷹揚衛的戰陣,一旦鷹揚衛的陣勢破裂,衛士們狼奔豕突而逃,則必定全軍覆沒。

然而費淮醒悟的終究還是遲了,從上午到下午數個時辰,他都完全陷在義軍所設的疑陣里不可自拔,他已無法自救,他和他的部下在後撤途中遭到了義軍的猛烈阻擊,所有疑陣都變成了殺人陷阱,埋伏在暗處的義軍將士利用各種手段打擊敵人,無所不用其極。

費淮下令堅守戰陣,不論遭遇何種情況,都不要放棄信念,不要拋棄袍澤兄弟,唯有齊心協力,方能殺出一條血路,否則必死無疑。衛士們已有睢水河畔血淋淋的教訓,為了求生,大家嚴守軍令,嚴守戰陣,頑強而堅決的向前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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