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隋 第八十七章知世郎王薄

作者 ︰ 猛子

張須陀的軍隊離開博城,沿著大道直奔巨平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傳遞到了王薄和孟讓的手上。

此刻王薄正在汶水上游一個僻靜山谷里,會見段文操的秘使,而在幾十里外,孟讓則在奉高城外聆听斥候杜伏威的稟報。

杜伏威帶回來的消息讓孟讓又驚又喜。徐州有一支舉旗造反的義軍沖出了徐州官軍的圍追堵截,順利挺進了蒙山。孟讓不是吃驚徐州有義軍,現在大河南北舉旗造反的越來越多,徐州有義軍也很正常,只是這支義軍在官軍的圍剿下,沒有選擇捷徑渡淮南下,而是千里迢迢轉戰齊魯,搶在長白山義軍的前面挺進了蒙山,這才是孟讓十分吃驚的地方。

世上巧合的事很多,但是不是好事,就要看對自己是否有利了。徐州義軍先行挺進蒙山,對孟讓和長白山義軍來說理所當然是件好事,當然了,前提是,徐州義軍是否如杜伏威所稟報的那樣,主動攻擊魯郡,吸引和牽制一部分魯郡官軍,從而給長白山義軍南下蒙山創造機會。

李風雲?一頭白發?年紀輕輕?孟讓眉頭緊皺,努力在記憶里搜尋著,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也沒有听說過此人,只是,依杜伏威所說,李風雲似乎對他和王**有所了解,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孟讓今年四十歲,齊郡章丘人,官宦子弟,年輕時也曾有理想有抱負,但在關隴人遏制和打擊山東人的大背景下,像他這種普通官宦子弟根本就沒有出頭之日,不論是從軍還是混官場,都只能在最底層打拼。既然仕途上難有發展,那就求財吧,做個土財主享受人生也不錯。孟讓發財了,但也被關隴籍的地方官員盯上了,可惜孟讓恨透了關隴人,他寧願散盡家財,也不願意便宜了關隴人。民不與官斗,與官斗的下場很悲慘。孟讓明明知道這個道理,卻誓死不回頭,結果可想而知,官府隨便誣陷個罪名就讓他家破人亡了。孟讓四處逃亡,殺人越貨,漸漸在濟水兩岸闖出了惡名,身邊也慢慢聚集了一幫亡命之徒。王薄舉旗造反,他第一個響應,率軍三次攻打章丘,發誓要報仇雪恨,但章丘三次都因為郡丞張須陀的及時救援而安然無恙。

孟讓的血仇至今未報,仇恨日夜煎熬著他的心靈,讓他痛不欲生,然而,從舉旗到現在,他距離章丘不是越來越近,而是越來越遠了,這讓他不得不冷靜下來思考,為什麼現實與願望背道而馳?實力,關鍵還是實力,但如何才能壯大實力?他沒有答案,他也無法從未來中看到希望,他墜入了無邊黑暗,在恐懼和迷惘中無助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杜伏威是孟讓的小老鄉,當年孟讓在章丘混得風生水起的時候,杜伏威還是一個小羊倌。兩人本沒有發生交集的可能,但命運就是這樣的神奇,就在孟讓率軍第一次攻打章丘的時候,杜伏威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孟讓已經家破人亡,杜伏威亦是孤苦伶仃,兩個章丘人同病相憐,不知不覺便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親近。

孟讓因此而信任杜伏威,對杜伏威帶給他的消息深信不疑。杜伏威曾在蒼頭軍的大營里自由自在的轉了一下午,听到了很多有關蒼頭帥和蒼頭軍的故事,如今他把這些故事又原原本本地轉述給了孟讓。而孟讓以此估猜到,那支徐州義軍在通濟渠兩岸做了不少足以震驚東都的「大事」,尤以劫掠重兵船隊和全殲永城鷹揚府為最,由此可以推測到那支徐州義軍的實力肯定超過了長白山義軍。

孟讓堅定了南下蒙山的決心。到蒙山與徐州義軍會師,應該是當前壯大自己實力的唯一辦法。

當孟讓派人把這一好消息告之王薄的時候,王薄亦在派人傳遞給孟讓一個壞消息。魯郡太守段文操通過秘密渠道,向長白山義軍發出了嚴正警告,齊人不要殺齊人,更不要讓親者痛、仇者快,段文操要求他們重新殺回齊郡,並承諾將在適當的時候給予「關照」。

孟讓仇恨關隴人,亦不相信齊魯貴族。齊魯貴族尤其像段文操這樣的權貴,是當朝既得利益者,為了維護他們自身之利益,只會把義軍當工具,當犧牲品,所謂的「關照」,是在維護他們既得利益基礎上的「關照」,他們絕不會支持義軍推翻大隋,摧毀國祚。中土一旦分裂,生靈涂炭,他們如何維護自己的切身利益?

孟讓急書王薄,警告他不要中了官府的奸計,此刻義軍身陷困境,缺衣少糧,人心渙散,隨時都有覆滅之危,根本無力與張須陀的軍隊正面對抗,唯有南下突圍,在徐州義軍的接應下殺進蒙山,才是唯一的求生之路。

王薄卻是十萬火急地趕往孟讓的軍中。

杜伏威帶來的消息太讓人震驚了,而且十有**都是真的,因為長白山義軍進入魯郡的時候,段文操不但沒有派人向義軍發出警告,反而陳兵巨平、梁父一線,做出了與張須陀前後夾擊義軍之勢。但突然間,段文操卻做出了異常舉動,不但遣秘使警告義軍,還承諾給予「關照」,這背後肯定有原因,而最為可能的原因便是段文操陷入了某種困境。杜伏威帶來的消息恰好應證了王薄的猜測。

王薄縱馬疾馳,途中遇到了一隊斥候,輔公祏就在這隊斥候當中。

在呼嘯的山風中,王薄認真聆听了輔公祏的述說,詳細詢問了諸多細節,最後他認定,徐州義軍在攻佔蒙山後,的確有可能北上接應長白山義軍,蒼頭帥李風雲對杜伏威和輔公祏做出的承諾應該是真的。徐州義軍立足蒙山容易,發展壯大卻很難,因為他們不是齊魯人,短期內很難得到齊魯人的支持,但若與長白山義軍會師,這一困境將得到根本性改善。

王薄陷入兩難之中,彷徨無策。

王薄是齊郡鄒平人,年過四十,出自普通官宦之家。他的人生經歷與孟讓非常相似,年輕時進入仕途奮力打拼,本來很有前途,但因為站錯了隊,在齊郡的一場官場風暴中身陷囹圄,差點就掉了腦袋。好不容易出獄了,本想安心做個土財主終老一生,哪知地方官僚又惦記上了他的財產,乘著東征強征賦稅徭役之際設了個圈套讓他鑽。王薄剛剛掉進這個圈套,地方官僚尚未動手「收網」,一場洪水從天而降。鄒平位于大河和濟水之間,受災極其嚴重。王薄前面掉進了官府的圈套,後面又遭天災洗劫,走投無路,一怒之下,造反了。

造反的目的是為了活下去,如今活路在哪?是南下殺進蒙山,還是重新殺回齊郡?

王薄趕到孟讓的軍中,與孟讓詳細商量。

杜伏威和輔公祏這對兄弟重逢了,兩人順利返回軍中,一前一後僅隔一天,但輔公祏卻跟著徐州義軍在蒙山打了個轉,並給王薄和孟讓帶來了非常確切的消息。

孟讓堅決要去蒙山,王薄則猶豫不決。雖然徐州義軍會北上接應,但長白山義軍處境艱難,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一旦陷入官軍的包圍,以當前義軍將士的士氣,必定不戰而潰,全軍覆沒。義軍將士都是齊郡人,大部分都是濟水兩岸的災民,假若重新殺回齊郡,反而會激起將士們的斗爭,或許勝算還大些。

正在委決不下的時候,斥候突然急報,張須陀率軍離開博城,沿著大道飛奔巨平而去。

張須陀讓「道」了?匪夷所思的事情,這里面必有陰謀。張須陀既然把義軍趕出了齊郡,又一路追殺到魯郡,豈肯放下殺戮之刀?

孟讓認為這是段文操和張須陀聯手圍剿義軍的陰謀,而王薄卻認為,徐州義軍進入蒙山並向魯郡展開攻擊後,魯郡局勢發生了變化,從這一變化進行分析和推衍,可以估猜到,段文操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為確保魯郡的穩定,不得不把巨平和梁父一線的軍隊撤回泗水一線,向徐州義軍展開反攻。魯郡軍隊從巨平、梁父一線撤離後,等于給長白山義軍南下蒙山讓開了道路。但段文操不希望看到兩支義軍會師,繼而給魯郡帶來無法估量的惡果,所以他一方面遣使警告王薄,一方面向張須陀施壓,迫使張須陀南下巨平,幫助他阻截長白山義軍南下蒙山。

「對張須陀來說,把我們趕進蒙山,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他怎麼可能再讓我們殺回齊郡?」孟讓听完王薄的分析,忍不住嗤之以鼻,「段文操和張須陀肯定在博城設下了陷阱,就等著我們跳進去了。」

王薄搖頭,「段文操是齊人,假若段文操與張須陀聯手圍殺我們,必然會影響到他在齊魯貴族中的聲譽,這對他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即便博城是個陷阱,那也是張須陀設下的陷阱。不過段文操既然對我們做出了承諾,那麼他肯定會利用魯郡的局勢,牽制住張須陀的一部分兵力,給我們重新殺回齊郡創造機會。」

「你明知博城是個陷阱,為何還要跳進去?」

孟讓急怒攻心,忍不住厲聲質問。

「你以為段文操會讓我們突破巨平、梁父一線南下蒙山?」王薄苦笑道,「張須陀為何要去巨平?因為巨平也是一個陷阱。我們南下必然會受阻于巨平、梁父一線,那時不論是張須陀留在博城的伏兵,還是正在泗水一線攻打徐州義軍的段文操,都會蜂擁而至,就算我們不惜代價突破了張須陀的阻截,也一樣會被官軍包圍于泗水北岸。」

孟讓俯身望著地圖,沒有說話。

「我們南下蒙山,便與段文操徹底翻臉,段文操從自身利益出發,必然與張須陀聯手圍殺,而我們若取道博城殺回齊郡,對手則只有張須陀一個,且其至少有一半兵力位于巨平、梁父一線,這給我們突圍而去贏得了足夠時間。」

王薄這話剛剛說完,孟讓便冷笑問道,「假若我們受阻博城,未能在張須陀由巨平趕回博城之前突圍而走,豈不全軍覆沒?」

王薄沉吟不語,良久,反問道,「你有何計?」

「將計就計。」孟讓說道,「段文操和張須陀既然給我們設了兩個陷阱,我們當然要加以利用,否則豈不白費了他們一番心血?」

王薄立刻明白了孟讓的意思,臉上當即露出感動之色,不過眼里卻情不自禁地掠過一絲失望。說到底,孟讓還是要去蒙山,無意重回齊郡,或許在孟讓看來,到蒙山尚存一絲希望,而重回齊郡,希望在哪?

孟讓急召杜伏威和輔公祏,告訴他們已經決策南下蒙山,命令兩人即刻趕赴蒙山向徐州義軍求援,懇請白發帥火速北上接應。

杜、輔二人帶著一幫小兄弟再次踏上了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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