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孟讓開始攻打瑯琊郡開始,李風雲就派出大量斥候,密切關注瑯琊局勢的發展,並全天候監控魯郡的泗水一線和彭城北部的滕城、昌慮和蘭陵一線,甚至還派出斥候進入下邳郡,在郯城一帶打探軍情,竭盡全力掌握蒙山東、南、西三個方向可能出現的任何異常.
李風雲還請徐十三帶著兩個親信兄弟下山,沿著魯郡和彭城郡的邊境線,晝伏夜行,趕赴濟陰郡和東郡,尋找徐世勣和單雄信,以便重新建立聯系。
蒙山距離濟陰郡不過四百余里,中間隔著魯郡和彭城郡,如果沒有通關文書,寸步難行,但好在魯郡和彭城郡隸屬兩個不同的地區,邊境一帶的齊人和楚人各守其利,沖突不斷,導致這一地區形勢復雜,難以管轄,于是就方便了盜賊出沒。
依照李風雲的估計,東征在即,東都及京畿地區會戒備森嚴,通濟渠兩岸亦有重兵把守,再加上東郡前段時間局勢非常緊張,所以翟讓、徐世勣和單雄信等人為避風頭,既不敢藏身東郡的瓦崗,也不會在通濟渠兩岸晃悠,最佳藏匿地點便是緊鄰東郡和通濟渠的濟陰郡。
王要漢、王伯當兄弟是濟陽人,王當仁是外黃人,單雄信是濟陰人,徐世勣的老家是離狐,而離狐就緊鄰濟陰郡。瓦崗一系有這麼多豪帥都在濟陰,可以想像他們在濟陰的勢力肯定很大,根基很深,足以保證他們藏匿起來,並伺機而動。
當著徐十三兩個親信下屬的面,李風雲攤開了地圖,在通濟渠兩岸劃了一個圈,東郡、滎陽、濟陰和梁郡都在這個圈內。接著他的手指沿著魯郡和彭城郡的交界處,一直劃到了蒙山。他在蒙山四周劃了一個圈,魯郡、彭城郡和瑯琊郡都在這個圈內。
「我們佔據蒙山,橫跨齊魯和徐州兩地,看似地盤不小,但實際上發展空間非常狹窄,如果我們不站得更高一點,看得更遠一點,擬制一個具有前瞻性的發展策略,我們必將陷入齊魯和徐州兩地官軍的夾擊之中,舉步維艱。」
李風雲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地圖,神情凝重。
這一點其實不需要李風雲提醒,大家都知道。從通濟渠跑到蒙山,不過是解決了生存危機,大家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一覺,不需要擔心官軍會突然殺出來,但睡醒了之後,看看眼前的崇山峻嶺,頓時便有了一種深陷樊籠之感。蒙山是可以保護義軍,但它也禁錮了義軍,限制了義軍的發展。義軍若想發展,就必須殺出山外,但山外都是敵人,孤家寡人一個,又能堅持多久?
「我們若想發展,首先就要摧毀齊魯和徐州官軍對蒙山所形成的南北夾擊之勢。」李風雲繼續說道,「計策有兩個。一個是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殺出去,這顯然不現實。我們的力量遠遠不足,未來幾年我們也很難發展壯大到可以與齊魯和徐州兩地官軍相抗衡的地步。還有一個計策便是依靠外力,依靠援軍,依靠盟友。一旦我們有了強大外援,那麼當齊魯和徐州官軍南北夾擊蒙山之時,我們便和盟友東西夾擊齊魯或徐州,從而與官軍形成抗衡之勢。一旦抗衡勢成,我們和官軍陷入僵持,那麼我們便能贏來發展壯大的最好時機。」
徐十三和他的兩個兄弟總算听明白了,李風雲的意思很簡單,通過徐世勣,勸說翟讓、單雄信等瓦崗人舉旗造反。
目前徐世勣不可能造反,他一旦造反,離狐徐氏也就灰飛煙滅了,而離狐徐氏的命運並不完全控制在徐蓋、徐世勣父子手上,他們的背後牽扯著眾多山東豪門世家的利益。牽一發而動全身,徐世勣或許有決心拿離狐徐氏豪賭一次,但離狐徐氏背後的那些豪門世家絕對不會給徐世勣這個瘋狂的機會,除非他們自己「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徐世勣才有可能為所欲為。
不過翟寬、翟讓兄弟,還有單雄信,還有王當仁和王要漢、王伯當兄弟等人,他們要麼是朝廷通緝的要犯,要麼受翟讓的連累而受到官府的監控,隨時都有家破人亡的危險,倒是可以舉旗造反。他們不造反是死,造反反倒還有一線生機,退一步說,就算造反失敗了,但最起碼在頭顱掉落之前,把自己所痛恨的官僚們大卸八塊,也算是報仇雪恨了。
「將軍的意思是,讓翟法司舉旗造反?」
此事重大,徐十三必須問個清楚。
李風雲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在你看來,你家少主對翟讓的影響有多大?假如你家少主極力勸說翟讓造反,翟讓是否會考慮舉旗?」
徐十三搖頭,無法回答。他不過是徐氏的死士,負責徐世勣的安全,雖然他寸步不離徐世勣左右,但實際上他對徐世勣以及徐世勣的朋友了解得非常少。
李風雲思索了片刻,又問道,「彭城郡的郡丞叫崔德本,出自崔氏,但他在崔氏的地位如何,不得而知。這次你尋到徐大郎後,托付他查一查。」
徐十三點頭記下了。從李風雲的態度來看,此次西去尋找瓦崗諸雄,主要是重新建立聯系,至于能不能讓瓦崗諸雄舉旗造反,能不能按照李風雲所設想的那樣與瓦崗諸雄在河南和齊魯兩地形成東西呼應之勢,則要取決于形勢、運氣等諸多因素,並不是嘴巴說說就有希望的事。
「將軍,俺這一去,時日不短。官軍正從四面殺來,蒙山危機四伏,你可要保重。」徐十三關切說道。
李風雲笑著搖搖手,「無須擔心。馬上就要下雪了,大雪封山,官軍寸步難行,蒙山根本就沒有什麼危險。只是開春之後,形勢就嚴峻了。我們糧食吃光了,不得不下山,而官軍經過一個冬天的圍剿準備,已經把蒙山團團包圍,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
李風雲的臉色嚴肅起來,「若想逆轉即將到來的危局,關鍵不在于山上的軍隊如何努力訓練,而在于你的這一趟瓦崗之行。首先你必須尋到徐大郎,其次不論翟讓是否願意舉旗造反,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都無助于緩解我們開春後所面臨的危機,而若想緩解危機,唯一的途徑就是通過徐大郎給我們找到一個強有力的外援。」
徐十三暗自吃驚。強有力的外援?少主不過是一個巨賈之子,除了錢以外,他既沒身份亦沒地位,他能找到什麼強有力的外援?徐十三想不明白,但也無意問清楚,在他看來,只要把李風雲的口信帶到,少主就一定能領悟,一定能揣測到李風雲的真實意圖。
「第三,你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徐大郎,當今中土,核心矛盾是改革還是保守。關隴權貴和山東權貴圍繞著統治權所進行的一系列博弈,實際上都源于這一根本矛盾,而要解決這一根本矛盾,由上而下是一種策略,由下而上亦是一種策略。假若這兩種策略能同時實施,形成上下夾擊之勢,則必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徐十三喏喏連聲,一字不漏的記下了,至于這些話背後所蘊藏的玄機,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有些秘密可以知道,但有些秘密無論如何也不要知道,以免給自己招來無妄之災,丟了性命。
在徐十三所知道的秘密中,包括離狐徐氏設置在各個地方的藏身之所。他和兩個兄弟日夜兼程趕到濟陰郡,找到了一個徐氏的藏身之所,然後通過秘密渠道,向徐氏的離狐本堂發出了訊息。
出乎徐十三的預料,僅僅過了兩天,徐世勣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李風雲的推斷是正確的,瓦崗諸雄的確藏匿在濟陰郡,而且還藏身在一個地方豪望的莊園中。翟寬、翟讓兄弟在濟陰郡有一個世交好友,名叫房獻伯,是濟陰郡的沒落貴族,正是他,給了翟氏兄弟一個藏身之所。徐世勣有空就來看看翟氏,向他們兄弟兩人通報一下外面的局勢,哪料到突然便接到了徐十三通過秘密渠道傳來的訊息。徐世勣又驚又喜,以最快速度見到了徐十三。
「阿兄現在何處?是否安全?你又是如何回來的?」
徐世勣很激動,一面扶起跪拜于地的徐十三兄弟,一面急切問道,因為心情緊張,他有些慌不擇言,一口氣問出了很多問題。
徐十三倒是不慌不忙,他本是死士,在過去的幾個月里又日夜掙扎在生死邊緣,心理錘煉得很強大,此刻波瀾不驚,非常冷靜,把追隨李風雲上了芒碭山之後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事無巨細,一一詳盡述說,甚至包括一些他所知道的義軍高層秘密,也和盤托出。
徐世勣認真聆听,隨著徐十三的娓娓道來,心情波瀾起伏,不時發出驚嘆之聲。李風雲太神秘了,他在危難中所表現出來的彪悍實力,讓他身上的神秘色彩更為濃厚,也讓徐世勣探究真相之心更為強烈。
徐世勣始終在打听李風雲的消息,而李風雲和芒碭山諸雄在通濟渠兩岸燒殺擄掠,戰無不勝,動靜鬧得太大了,以至于各種傳言滿天飛,反而把事實真相掩蓋了,但突然間,李風雲和芒碭山諸雄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各種猜測都有,最靠譜的猜測就是在官軍的圍追堵截下,不得不渡淮南下了。隔著一條淮河,再想打探消息就困難了,雖然徐氏的船隊遍布南方各大水系,但李風雲和芒碭山諸雄如果有心藏匿,倒是很難捕捉到訊息。
徐世勣為此憂心如焚。翟讓和單雄信等人雖然心態各異,但也是十分關注,竭力打探。不論怎麼說,李風雲在瓦崗諸雄危難之際,屢屢仗義相助,這份恩情大家都記在心里,如今人家落難了,部分原因還是為了拯救瓦崗諸雄,如果表現得漠不關心,那未免就薄情寡義了。
現在好了,徐十三回來了,一切疑問都有了答案,但心中的憂慮卻有增無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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