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豪帥匆忙返回各自的營帳,召集部屬通報會盟事宜,商議具體細節。♀
但他們尚達自己的營帳,營中將士就蜂擁而出,一幫大小首領更是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所問話題都是一個,傳聞蒙山白發帥做出承諾,要把各路義軍所有家眷族人和裹挾而來的農夫平民全部送上蒙山,送到安全的地方,並保障他們生活無憂。此事是真的還是假的?白發帥是否做出了這樣的承諾?
四位豪帥當即意識到掉進了陷阱,再也爬不起來了。
李風雲果然厲害,竟然派人散布謠言,煽動義軍將士和他們的親眷族人,結果形勢一邊倒,再也沒有挽回余地。
對于普通將士們來說,他們拼死拼活為了什麼?無非就是讓自己活下去,讓親人族人活下去。如今官軍從四面八方殺來,義軍危在旦夕,為了生存,不得不遠離家園尋找一條活路,就在這危難之刻,白發帥伸出援手,給他們打開了通往蒙山之路,給了他們一條活路。試想,此時此刻,哪個義軍將士會放棄讓自己的親人族人活下去的機會?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們也絕不會放棄。
四位豪帥沒有任何選擇,只能順應形勢,明確答復部屬們,白發帥做出了這樣的承諾,所有義軍將士的家眷族人,還有那些裹挾而來的無辜平民,凡老弱婦孺,全部送上蒙山。
義軍將士歡呼雀躍,士氣空前高漲,而白發帥在他們心目中的威望,也在一夜間凌駕于各路豪帥之上。這才是真正的老大,實力決定一切,只有追隨實力強悍的老大,活下去的希望才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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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須陀指揮齊軍迅猛推進。
李風雲棄守汶陽,指揮義軍向巨平、陽關和梁父城一線撤退。
陳瑞急報,魯軍攻佔了泗水城,正向卞城急速推進,請李風雲考慮,是否調兵回援。
李風雲回書,魯軍不敢攻打卞城,因為魯軍一旦受阻于卞城城下,義軍主力便可在一夜間殺到泗水河畔,將魯軍包圍于卞城一線。魯軍攻打泗水、威脅蒙山的目的,不過是配合張須陀在汶水一線的攻擊,做出包圍義軍于泗水以北憚勢,從而迫使義軍撤回蒙山。
李風雲告訴陳瑞,魯西北五路義軍已經完成結盟。依會盟約定,濟北和東平四路義軍將士的親眷族人及追隨義軍的老弱婦孺,大約有四五萬人,將安置于蒙山,現他們正在趕赴蒙山途中。李風雲請陳瑞做好接收安置事宜。雖然蒙山養活不了這麼多人,但救人是第一,干旱和戰爭正在把這些無辜者推向絕路,值此關鍵時刻,蒙山不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讓這些人活下去。為此,李風雲向陳瑞保證,他一定打贏這一仗。唯有打贏這一仗,義軍才能在魯郡開闢新的地盤,佔據更多的土地,養活更多的人。
李風雲又急書南城韓曜、王揚,詳細告之結盟事宜,並魯西北最新局勢,要求兩人在持續威脅鄒城的同時,務必與彭城軍隊保持「默契」對峙,以確保蒙山西南麓的安全,確保義軍能在有限的土地上收獲到糧食。
面對張須陀的步步緊逼,義軍豪帥們惶恐不安,與李風雲在攻防策略上產生了嚴重分歧。
豪帥們各存私念,在忌憚和畏懼李風雲的同時也抱定了保存實力的念頭。既然要保存實力,當然不能與官軍打仗了,所以一致要求撤回蒙山。李風雲毫不客氣地警告豪帥們,蒙山救得了義軍一時,但救不了義軍一世。目前形勢下,義軍危機重重,一旦東征大捷,遠征軍歸來,義軍不要說躲在蒙山,就算躲在天涯海角也逃難一死,所以對義軍來說,當務之急是乘著有限的時間迅速發展壯大,而若想發展壯大,前提是必須擊敗追剿官軍,給自己爭取到發展的時間。
還有一個更嚴峻的問題是,蒙山嚴重缺糧,如果大家都撤回去,吃什麼喝什麼?大河南北的旱情越來越嚴重,受災田地和人口也越來越多,一旦形成災禍,平民百姓得不到賑濟,必定饑腸轆轆,餓殍遍野,而死者太多,不能及時掩埋,又會形成瘟疫。如此惡性循環,最後便是生靈涂炭,赤地千里。到了那個時候,義軍還能依靠擄掠誰養活自己嗎?肯定不可能。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為防患于,義軍必須提前做好準備,拿出一個應對的策略。而策略其實很簡單,還是要擊敗追剿官軍。如果整天給官軍追得四處逃竄,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那麼自救也罷,發展也罷,無疑都是痴人說夢。唯有擊敗了官軍,贏得了喘息的時間,然後才能談自救,談發展,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豪帥們權衡再三,最終還是被李風雲說服,遂群策群力,共商攻敵之策。
張須陀來得凶猛,氣勢洶洶,看上去很強大,但實際上他有個致命的軟肋,那就是河北諸雄和齊州義軍對齊郡虎視眈眈,隨時都會向濟水兩岸發動攻擊,一旦各路義軍殺進齊郡,張須陀便陷入月復背受敵之窘境,從自身利益考慮,他不得不撤離魯郡火速趕回齊郡戡亂。
張須陀到魯郡剿賊,關鍵是速戰速決,不能拖,一旦拖延了,給河北和齊州的義軍知道齊郡空虛,齊軍主力都遠在魯郡,必然會展開攻擊。尤其是盤駐于渤海豆子崗的王薄和他所統率的長白山義軍,日思夜想著都要重回齊郡,突然天賜良機,豈會放棄?王薄和長白山義軍一旦再回齊郡,張須陀的麻煩就大了。今日齊魯形勢,尤其魯東和魯西北形勢,遠比去年惡劣,若王薄重回齊郡,張須陀再想把他趕走,比登天還難。
李風雲在推衍這一局勢時說,「魯郡段文操並非實力不濟,只是實力有限,若分兵四方,四面剿殺,則在用兵上捉襟見肘,有再遭失利之痛,且其兄兵部尚書段文振已病逝,其在東都的助力已不足,為策安全,段文操必然要向實力較強的齊郡張須陀和彭城崔德本求援。齊郡義軍遍地,張須陀內憂外困,焦頭爛額,而彭城境內穩定,崔德本從山東人的整體利益出發,應該施以援手,但奇怪的是,我們在魯郡沒有看到彭城軍隊,卻看到了張須陀的齊軍。」
「張須陀是關隴人,且自身深陷困境,他為了支援段文操不惜一切代價,為什麼?」
「我們都能看到張須陀離開齊郡後所留下的致命要害,難道張須陀看不到?段文操看不到?魯東北各路義軍看不到?既然大家都能看到,那足以說明一個問題,這是一個計謀,一個陽謀。」
李風雲目視眾人,問道,「諸君能否推衍出張須陀之計?」
官軍有要害,有短處,有劣勢,義軍便可對癥下藥,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眾人的信心隨著李風雲的分析而逐漸增強。有信心便有了勇氣,有了勇氣便敢于與強大對手作戰。李風雲仿若有魔力,在短短時間內鼓舞起了豪帥們的斗志,讓他們遏制住了心里的恐慌與畏懼,決心堅守誓言,齊心協力聯手抗敵。
眾人經過一番商討,一致認定,張須陀妄圖一石二鳥,先以主力橫掃魯西北,把魯西北各路義軍逼迫到蒙山腳下,以便一戰而定。在其征戰魯西北之時,魯東北各路義軍必會乘機侵掠齊郡,張須陀只待時機合適,必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勢殺回齊郡,給魯東北義軍以重擊。
針對官軍的策略,李風雲與眾人議定,在魯郡戰場上采取守勢,堅決不與張須陀決戰,但也不退回蒙山,而是想方設法把張須陀拖在魯郡,給魯東北義軍殺回齊郡,混亂齊郡局勢爭取更多時間。
「我們必須以最快速度與齊州各路義軍取得聯系,傳遞出訊息。」李風雲說道,「兩地義軍若能默契配合,攜手作戰,則必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予張須陀以重創。」
濟北韓進洛、甄寶車兩位豪帥與齊州左君行、左君衡兄弟不但認識,還交情匪淺,與裴長子、石子河兩位義軍首領也有數面之交,所以兩人自告奮勇,願遣使秘密趕赴齊郡,聯絡魯東北各路義軍。
李風雲遂下令,在巨平、陽關和梁父一線構建防御戰陣。由蒼頭軍守巨平,濟北軍守陽關,東平軍守粱父,各軍互為支援,聯手阻御張須陀。
張須陀迅速逼近,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張須陀對叛軍擺出的決戰態勢頗感意外。
堅守意味著廝殺,而廝殺就有傷亡。叛軍號稱數萬,實際上能作戰的只有數千人,與齊軍相比處于絕對劣勢。這仗一打,叛軍還能剩下多少?當然齊軍也有損失,而這個損失是張須陀不願承當的。君子顧其本,齊郡的叛賊越剿越多,局勢惡化,張須陀在自己的事情都尚定的情況下,又豈肯為段文操和魯郡付出慘重代價?再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張須陀尚沒有高風亮節到割肉飼鷹的地步。他的主旨是以最小代價贏取最大利益,這就需要計謀。以謀略取勝乃用兵的上乘之道,而一力降十會不過是一種理想狀態,就張須陀目前的實力來說,如果一味蠻干,橫沖直撞,肯定與願望背道而馳,在用兵上亦落了下乘,有辱張須陀的老軍尊嚴和赫赫聲名。
張須陀不願傾盡全力打,而義軍卻抱著玉石俱焚之決心堅守不退,雙方都擺出了決戰態勢,這使得戰局迅速陷入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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