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也確實探出頭來,顧東臨更是得意,有心要在錦繡跟前顯擺一下他世子的威嚴,馬鞭
指著馬車里的人,喝道︰「里頭的統統給我下來,把車子再移過去。敢擋小爺的路,真是不知死活。」
里頭的人總算忍不住,打開車門,居然是個女子,梳著規整的彎月髻,頭戴蜜蠟百合宮花,斜插一支瓖青金石的梅花簪子,身穿遍地織錦桃花折枝杭綢褙子,容長臉兒,彎月黛眉,桃花般的櫻唇,竟是個妙齡少女,她怒瞪著顧東臨,嬌聲道︰「顧公子,出門在外,多有不便,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海涵。」她眼波流轉,粉面含春,竟是難得一見的麗人。
顧東臨看得呆去,語氣軟和下來,「你是哪家的千金?怎麼如此不懂事,你可知,路遇朝廷勛貴,可得下馬回避?」
子聲音妙玉如珠,清脆婉轉,又柔媚動人,「家父金陵通判史家,奴家排行三,自小養在深閨,不懂禮儀,沖撞了公子,還請饒恕則個。」
顧東臨哈哈一笑,「原來是史通判家的,算了,看在你年幼無知的份上,就不與你計較了。下馬來,把車子移到邊上去,好讓我們通過。」
那史家千金面色一滯,她原以為她如此降低身段,又說盡好話,這人應該不再計較才是。
顧東臨見她只盯著自己,卻沒有任何動作,不由不耐地道︰「叫你讓路呢?怎麼還不行動?」
那史家千金咬緊了唇,露面淒色,聲音軟軟的,「公子……」
驀地,一個冷冷的聲音響了來,「世子威風耍夠了嗎?」
史家千金愣了下,望向聲音來源,只見對方官綠色夾綢簾子被挑了起來,露出一張冷若冰霜的面容。不由再度愣住,這小姑娘是誰?
顧東臨連忙回頭,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容,「外頭風大,你就呆在車子里,不要掀簾子。我會處理好的。」
錦繡冷冷地道︰「你所謂的處理就是大耍你世子的威風?」她不屑地道︰「不愧為金陵一霸。只知道以勢壓人。」
顧東臨面色又青又紅,錦繡放下簾子,冷冷哼道,「除了當個以勢壓人的二世祖外,你還能做什麼?」
顧東臨漲紅了臉色,大聲道︰「你,你敢這樣說我?」
里頭傳來錦繡特有的清冷聲響,「顧東臨,別讓我瞧不起你。」
錦繡的聲音不大不小,周圍的人還是听得清清楚楚,弄潮發現自家公子臉色漲得通紅,臉上是青一陣白一陣的難堪,心下一緊,連忙策馬上前兩步道︰「公子,時候不早了,鐘閣老的兒子還等著咱們急救呢?」他小聲道,「救活了鐘閣老的兒子,對侯府也是好事一件呢。」
顧東臨有了台階可下,這才悻悻然地道︰「算了,小爺還有要緊的事,就不與你這刁民計較了。」然後又對趕車的車夫喝道︰「你這榆木腦袋,車子無法通過,就不知道再往旁邊挪挪麼?只想著要爺替你擦。要你何用?」
平白受了無妄之災的車夫哭喪著臉,再也不敢仗勢欺人擺架子,連忙下了車,一邊馭馬往旁邊挪挪,一邊觀察著地形,總算,馬車平安通過,中間只余下不到半尺的距離。
「等一下。」冬暖從車子里探出頭來,手頭拿著個小瓷瓶子,從窗外伸出手來,遞給對面的車夫,「我家姑娘說了,你受了傷,最好還是上點兒藥,以免傷口感染。」那車夫接過,感激涕零。
冬暖又遲疑了下,說︰「因為要急著趕路,得罪之處,還請海涵。這是我家姑娘的一點小小心意,還請收下,有空買兩壺酒喝。」
那車夫千恩萬謝地接下,而史家千金卻咬著唇,放下前邊的簾子,又掀開旁邊的窗簾,本想對顧東臨說上兩句,但顧東臨已遠遠馭馬走到前邊,滾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又定定地望著從身旁駛過的侯府的馬車,緊閉的窗簾看不到里頭的人物,但剛才的驚鴻一瞥,已讓她心頭如驚滔駭浪般久久不能平靜……謹陽侯世子驕縱成性,目中無人,脾氣暴烈,對任何人都是毫不留情面,偏偏居然在一女子跟前低聲下氣,百搬討好。也不知這人是何方神聖。
待顧家的隊伍走遠後,那史家千金這才讓車夫繼續趕路,而迎面又奔來一行鐵騎,馬上騎古個個威風凜凜,目不斜視,而被眾人擁簇在中間的那紫色錦衣男子卻是面容清俊,儀表不凡,史家千金再一次看得呆了去。
旁邊的丫頭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道︰「小姐,身為閨秀,是不得隨意掀簾子的。」
史家千金面色一紅,連忙放下簾子,又忍不住反駁道︰「不過是一時好奇罷了,你指責我做什麼?」
……
金陵的城門遙遙在望,而城門下已立了幾個鐘家和顧家的下人,正引頸相盼,總算,顧家的隊伍隱隱在望,兩邊的人馬都發生了巨大的歡呼。
當顧東臨進入城門,便鐘顧兩家的下人已沖了過來,「公子爺,鐘閣老家的二公子快不行了。」
鐘家的管家也老淚縱橫,「世子,求求您大發慈悲,讓小的帶著兩位大夫去鐘家。」
顧東臨喝道︰「你放心,我這麼急著趕回來,也是為了鐘二公子的病,還愣著干什麼,快跟上,前邊帶路。」
那管家見一向驕縱成性的謹陽侯世子居然如此給面子,愣了下,又大喜過望,連忙上了馬車,催促車夫連忙駕馬。
從接到飛鴿傳書,再一路急駛來到馬家胡同鐘閣老家,也花去了兩個時辰,錦繡知道救人就是與時間塞跑的原則,在車上便準備好了急救物品,當馬車一停,便沖下了車子,冬暖拉著藥箱一路緊緊跟著。
鐘家人早已望眼欲穿,見到顧家的人,便一疊聲地通報了進去,錦繡一行人暢通無阻地進入鐘客內院,鐘二公子的居所更是擠滿了人,鐘閣老夫婦神色憔悴,見著錦繡與齊如月兩位大夫,疲倦的臉上總算揉進些許的喜色。
錦繡也不與他們客套,直奔床前,鐘二公子鼻青臉腫地躺在床上,一臉的難受,錦繡和齊如月分別把脈,檢查身上的外傷。
鐘二公子確實被打得很嚴重,全身有著多余處瘀傷不說,最嚇人的還是月復部。
錦繡問鐘二公子哪兒痛,他指了指腰部和月復部,「這兒好酸,好痛。」錦繡按了下,他大叫一聲,「好痛。」
錦繡神色一凜,看向齊大夫,齊大夫臉色有些灰敗,「鐘二公子內腑受傷,這個恐怕就不大好治了。」
候在一旁的大夫連忙道︰「是的,鐘二公子內髒出血,顯然是受了內傷,我昨日里拿開了止血藥劑止了血,另外以人參吊著命,可,這內腑破裂,在下學藝不精,實在是毫無辦法,不知齊大夫可有良方?」
齊如月神色疑重,望向錦繡,「王姑娘……」
錦繡面沉似水,一言不發。齊如月神色一黯,轉身對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鐘閣老夫婦晦澀地道︰「據老朽多年的經給來看,初步可以推斷,應該是脾髒破裂,雖已被及時止了血,但月復部積有大量血塊,這血塊要是不及時排出,亦無活命的機會。再來,脾髒乃人體內腑器髒,老朽醫術不精,實在是無能為力。」
鐘夫人兩眼一翻,就那樣暈厥過去,鐘閣老雖說強自鎮定,卻也臉色灰敗,一邊讓人下人把鐘夫人扶下去施救,一邊啞著聲音道︰「就……沒別的法子嗎?」
齊如月想了想,「脾髒出血,雖止了血,可肚子里積血太多,必須得想法子把血排出來。可這肚子里的血,又不能被自然排出體外,唯一的法子便是開膛破肚,可這也只是在古書上三言兩語帶過,至今還無人敢施治。鐘大人,老朽學藝不精,實在無能為力。」
被掐人中掐醒後的鐘夫人顫危危地奔上前緊緊捉著齊大夫的手,「大夫,大夫,求求您了,一定要想辦法,一定要想辦法呀。閔了才十五歲呀,還有大好的人生要過,不能就這樣沒了,這可是要剜我的肉呀……齊大夫,您一定要想法子,不管付出多大代價,您一定要想法子……」
齊大夫面有難色,醫者父母心,他知道鐘夫人的心境,可是,他真的無能為力呀。下意識地,目光望向錦繡,抱著一線希望道︰「王姑娘,你可有別的法子?」
眾人目光又齊齊望向錦繡,鐘夫人見齊大夫對這小女另眼相待,以為錦繡有法子,又連忙跪在錦繡跟前,救她醫治。
錦繡嚇了一跳,連忙扶起她,「鐘夫人,不是我不肯醫治,而是風險太大,我也沒有任把握握,所以不敢施行……」
齊大夫面色一震,連忙上前兩步,「王姑娘,你真有法子?」
……
街上的一處茶肆里,坐著幾個大漢,為首一個紫袍年輕人,並不喝碗里的茶水,只是面沉似水地坐在主位上,一旁的茶老板縮在遠處,戰戰兢兢地偷望著他。
這人肯定與平原伯府的人有仇,剛才听聞平原伯府大少爺還活著,可是生生把桌子給拍爛了的。
雖然老者對平原伯府沒好感,但卻擔心起那個救治好袁大公子的女大夫,你沒事救那種人做甚?現下可好,平白無故惹來了煞神。
朱子權恨恨地拍了桌子,「又是她!」
朱棒槌縮了縮脖子,硬著頭皮勸道︰「九爺,其實這也不能怪人家的。」
朱子權冷茫射了過去,朱棒槌連忙賠笑道︰「人家是大夫嘛,被袁家人找上了,難不成還拒醫不成?」更何況,當時還是主子略施了點小計,這才使得袁家人想到去請王錦繡的。如今可人家把姓袁的救回來了,九爺卻又生氣了。
雖然覺得九爺生這樣的氣確實毫無道理可言,但朱棒槌卻不敢說主子的半個不是,只是說道︰「……王錦繡被袁家人找了去,除了使出渾身本事外,還能有別的法子不成?」
鐘夫人听錦繡這麼一說,絕望的眸子里又揉進一抹喜色,「大夫,你有法子,你真的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