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清病情得到緩解,對錦繡那可是由衷的感激,所以當然不願有人故意欺負她,于是又對何勁道︰「那日的事我也仔細查過了。那日里錦繡大夫進府給令妹看病,後來又被令妹差人帶到大公子院子里來,說是給大公子瞧病。」
何勁嚷道︰「我又沒病。」他身子好的很呢。
穆少清笑了笑︰「就因為大公子沒病,卻被令妹領了大夫過來,還是位女大夫,所以這事兒還真古怪呢。」
何勁神色一凜,他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那日里王錦繡有多冤。但,事情都發生了,再為了一個女大夫跑去質問自己的妹子,他也做不出來。于是含糊地道︰「事情都已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想著昨晚受到的奚落,以及那白白花出去的幾百兩銀子,他認為,他與王錦繡已頃兩清了。以後誰也不欠誰了。
穆少清又望著何勁笑道,「那小姑娘看起來很不好惹,我看她在你面前一直板著張臉。估計還在記恨那日你粗暴趕她出去的事。」
何勁面色郝然,嘴上卻說︰「這丫頭氣性確實大。」到底不敢告訴穆先生,他前天晚上才是真正把人家給得罪狠了的。
朱子權也跟著笑了起來︰「哈哈,不分清紅皂白就把人家給趕出去,但凡稍微有些氣性的,都會如此。你也怪不著人家。」
何勁再一次冷哼,不承認自己有錯︰「誰要她好端端的跑到我院子里來。」
「你怎麼就死腦筋?她是大夫,那日不過是給何大小姐看病,平白無故的居然來到你這院子里,難道你就不覺得蹊蹺?」朱子權雖然覺得那日里看那丫頭的狼狽特別解恨,但卻不願何勁沒由頭的冤枉人家。
何勁皺了眉頭,他當然知道自己那日魯莽了,可事情已經這樣了,也只能將錯就錯,狹長的眸子更是顯得森冷無情,「我管他蹊蹺不蹊蹺,只要平白無故出現在我面前的女人,都不是好東西,一律趕出去。
穆少清搖搖頭,一臉的無耐以及不苟同。
朱子權卻沒由來的感到高興,不想再繼續這個問題,轉移了話題,」剛才那女人不是說還需要進行食補麼?用鴿子炖什麼來著?「」這個,我也沒仔細記。好像叫什麼麻的。「
朱子權細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何勁連忙吩咐長隨︰」金寶,趕緊的,把那大夫給追回來。「
金寶腿腳非常快,不稍一會兒就回來了,氣喘吁吁地道︰」爺,小的听門房上的講,那女大夫出了總兵府的門,就被謹陽侯府的人馬車給接走了,說是給謹陽侯世子治病去了。「
朱子權道︰」謹陽侯世子病了?生得什麼病?「」這個小的就不大清楚了。「
何勁也一臉驚訝,」東臨病下了?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听到?「
私下里,穆清少也對朱子權道︰」九爺,咱們來金陵也有三個多月了,雖說是給聖上辦事,但這些地方上的權貴,也不能得罪了。謹陽侯雖遠離京城,但雄才偉略,堪稱帥才,謹陽侯世子听說混賬了些,但到底要承襲爵位的,九爺也應該親自去拜會才是。「
朱子權想了想,對金寶道︰」拿我奉國公府的貼子,去謹陽侯府。「
一路去顧府的路上,冬暖手舞足蹈地說總算把臉打回去了,著實快意。
錦繡微哼一聲,笑了笑說︰」看來連老天都要幫我呢。「她以為受那姓何的一頓氣,以何家的門弟,這輩子她是休想再找回場子來。誰知何家的貴客病了,還得了少見的美尼爾綜合癥,簡直是天賜良機呀。
科暖笑道︰」可不是,剛才奴婢瞧他那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實在太解恨了。「
錦繡莞爾,想著剛才給病人看病時,縮在角落里的何大龜孫子,好一番痛快。
又想到朱子權那瘟神,又郁悶起來,」可惜那姓朱的還想故意整我來著。「
冬暖迷惑,」那個姓朱的,也與姑娘有過間隙麼?「」我曾救過他,他卻恩將仇報。「錦繡也承認,那時候她的態度也非常不友好,所以才會惹來這麼一樽瘟神。但在成家莊給沈無夜那紈褲子冶病時,那瘟神那副惡心八啦地嘴臉,仍是讓她很不舒坦。尤其上一回,何勁那般羞辱她,他卻作壁上觀,反而幸災樂禍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早已讓她給他貼上陰險無恥卑小人的標簽。這一輩子是不可能再撕掉了。
……
一時間無事可做,朱子權又回到自己的屋子,總兵何至剛對他非常客氣,拔給他的院子既寬敞又明亮,臥室也是相當奢華的,不過,到底不是自己用慣的地方,總有總束手束腳之感。
拿了本《孫子兵法》來看,卻一時靜不下心來,索性放下書,靠在椅背里,微微揉著額角,心里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他堂堂天之驕子,怎麼數次在一個小丫頭跟前吃鱉?而他卻一直無還手能力,還真是怪事。
眼角余處掃到桌案上還一個灰白的帕子,他隨手拿了過來,忽然厭惡地丟到垃圾簍子里,居然是那臭丫頭的東西。
坐了一會,忽然覺屋子里有些悶熱,又起身往年走去。
而外頭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也實在沒多少私人空間,在院子里轉了圈,又折回了屋里。忽然發現,屋子里的簍子不見了,不由喝道︰」來人。「
從梢間里出來一個身穿青衣配小廝帽的小廝,恭敬地道︰」九爺,有什麼吩咐?「」這簍子呢?怎麼給空了?「」是奴才瞧著這垃圾桶都快要滿了,這才拿去倒了。九爺可是有重要東西丟到里頭了?「
朱子權沒有說話。
小廝越發覺得他猜得正確,于是道︰」那奴才立即去找找。「」不用了。「朱子權擺手,」算了,你去忙你的事兒。不用管我。「
……
不愧為鎮守一方的謹陽侯府,其府邸氣派尊貴,令人不敢仰視。從側門進入,府內亭台樓閣,假山池水,雕梁畫棟,富麗堂皇,錦繡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識真正江南豪門的建築風格,果真不同凡響。從側門進去,走了好一會的夾道,繞過一處抄手走廊,穿過一大片花園,來到一處布置華麗的院落,進入院子里,便發現里頭人頭攢動,一雙雙試探的,打量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錦繡心中奇怪,雖說顧東臨是謹陽侯獨子,集三千寵愛于一身,但這院子里也沒必要放如此多人吧?帶著疑惑,進入正堂,顧夫人高座于堂前,錦繡上前施禮。
顧夫人頭梳桃心髻,正中插著碗口大的瓖青金石的大鳳叉,珠花兩端垂下的蝴蝶吊墜抹額,斜插瓖紅寶石的梅花簪子,珠翠環繞,氣度雍容。穿著松花色繡青粉雙色並蒂蓮花褙子,纏枝繞領花卉的粉藍中衣,藏青色百鳥朝鳳洋縐裙,裙子用淡黃、金橘、朱紅等繡線繡出繁復的牡丹花卉。
不愧中持中饋的候府主母,顧夫人這身著裝,威嚴畢現,又儀態萬千。
錦繡有種錯覺,這顧夫人似乎對自己有些不喜,還有些責難以及不滿,看自己的目光充滿銳利及挑剔,這是怎麼回事來著?」王大夫,請。我那孽障就拜托你了。「顧夫人盯了錦繡好一會兒,總算開了口。
錦繡點頭,不敢當,這是錦繡份內事。」
顧夫人起身,「王大夫隨我來吧。」
錦繡跟在顧夫人身後,望著顧夫人後腦上那用豆粒大的貓眼石圍成的細鏈子,一圈又一圈地把頭發挽得整整齊齊,赤金點翠玉梳垂下的流蘇晃在鬢邊,搖拽多姿,端麗富貴,但卻給人一種冷冽疏離之感。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錦繡總覺得,這屋子里的氣氛怪怪的,包括顧夫人在內,有一兩個婆子還特意有銳利的眸子打量她,眼里還閃過不易察覺的輕蔑。
錦繡知道這些大富之家的想法,也不覺生氣,隨顧夫人穿過黑檀木雕萬福壽邊框瓖大琉璃屏風,從花梨木雕翠竹碧紗櫥和花梨木雕楊柳垂風碧紗櫥之間經過,之後是東西暖閣,再穿過一道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才進入顧東臨的寢居。
寢居非常寬蔽,屋子里有股撲鼻的異香,似淡似濃,索繞鼻間,聞著使人身心放松,錦繡知道,這大概就是富人家常用的各類名貴香料了,應該是市面上都難買到的沉元丁香。
青藍色夕陽籠罩遍地楓葉刺繡帳簾里的顧東臨,穿著乳白色中衣,無知無覺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朱紅打底繡姜黃福字被子里,此刻正緊蹙著眉頭,似乎睡夢中也不大安穩。
旁邊侍候的丫頭起身福了身子,低聲道︰「世子爺才睡著了。」
顧夫人面目帶著焦急與輕愁,對錦繡道︰「王大夫,小兒前些日子染了風寒,請了大夫吃了幾貼藥,不見好轉,反而加重了病情,我實在沒法,只能請你過來一趟了。」
錦繡上前給顧東臨把了脈,忽然皺起眉來,「怎麼弄得這麼嚴重?」
顧夫人神色淒惶,拿著粉色梢巾帕抹了眼角的淚水,哽咽道︰「這孩子,自小就不是個听話的主,也不是個省心情的。藥也不好好的吃,王大夫,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臨兒。」
「顧夫人不必多說,我自當盡力而為。」
錦繡再一次把了脈,又察看了舌苔,看了雙手手指頭,再尋問了一些病癥,初步診斷為慢性支原體肺部感染性疾病。但中藥世界里,沒有支原體這個病癥。再來,她也治不出抗生素,古代肺炎確實比較難治,若是無法對癥下藥,有可能連命都沒了。錦繡在這一世活了十多年,這類肺炎病人也確實沒有多大的把握。
再來,又無法做胸片,一切只能按著印像中的病例開藥,更是加大了難度。
錦繡沉吟片刻,說︰「顧世子這病情,很是嚴重,我也沒有多大把握能夠好,唯今之計,我先給他施針,方便化痰止咳,等回去後,我再給他配治藥方。」
施完針後,外頭已見炊火,應該是中午了,挽拒了顧夫人的留飯,錦繡離了謹陽侯府,從側門里出來,遇上從正門而入的朱子權。
朱子權一襲雨過天青柳葉刺繡胸前五蝠捧壽右衽紅蟒箭袖直綴長袍,正氣勢昂然地從正門處的影壁里出來,錦繡要從側門出去,雖不會與他正面相踫,卻也要打個照面。
錦繡暗恨此人目中無人,眼高于頂,數度沒事找事,是以目不斜視,腳下生風,居然從他身邊三尺開外昂首挺胸而過。
再一次受人如此漠視,朱子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暗罵這小女子果真小門小戶,毫無禮節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