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趙氏再一次來到錦繡藥鋪,采月正要去排號,卻被告知,今天下午錦繡大夫不出診,因為錦繡要替太子太傅之家的李家老太爺的曾孫子做手術。
「手術?就是要動刀子是不?」采月想到昨天听到的詞匯,問。
「是的,要動刀子的。」掛號員非常盡職地替圍在桌前的一群正準備排號的人解釋著,「我們東家說過了,這種手術風險巨大,在做手術之前就要進行各項準備。下午準備做手術,受不得任何打擾,所以不出診,還請諸位見諒。」
雖然不明白什麼叫手術,但太子太傅之家的曾孫治病,別人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得無耐離去,
一些較輕閑的人又好奇地問掛號員,「什麼叫做手術呀,小孩子患了小腸氣,要如何醫治?」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這回做手術,還請了德仁堂的周大夫,濟世堂的齊如月齊大夫,助手唐小大夫,還有錦繡大夫的大弟子齊小大夫,以及兩名專屬護士,這趟手術,錦繡大夫是主刀大夫,齊小大夫和唐小大夫從旁協助,齊大夫和周大夫在旁觀摩,手術成功大約要花去一個時辰。」
听起來似乎很復雜,並且非常宏偉浩大,「那,那要怎麼動手術來著?」
「就是動刀子呀,唉呀,俱體怎麼操作我也不大清楚的。我又不是大夫。」他連進入後院的資格都沒有。
采月轉身,對躲在角落一臉痛苦之色地主子道︰「女乃女乃,今兒下午王錦繡無法出診,奴婢又掛了明天的號。」
伍趙氏雙腿相互跺來跺去,兩條腿挨來擦去的,面露痛苦之色,她把采月拉到自己跟前,趁此機會趕緊把手伸進裙子里狠狠地搔了下,奇癢的感覺得以抒解,這才咬牙道︰「也罷,明天再來吧。」
……
錦繡藥鋪後邊,平時候開放的問診室已經半閉,而平時候沒什麼人氣的旁邊屋子里卻擠滿了人,正是李家的一眾主事之人,為首的是一名七旬老者,身旁還坐著幾名氣度雍容的中年男子,一個身穿青袍的年輕男子一邊看著寫有手術室三個字的門,一邊來回踱著步子,一邊看著手頭薄薄的幾張單子,面上帶著惱意,「什麼手術有風險,請謹慎簽字,還請慎重考慮。哼,不簽字就不給做手術,簽了字做手術卻不管死活,這天底下怎麼有這種大夫?真是豈有此理。」
老者沉聲道︰「大夫們正在里頭給雲兒做手術,不得大聲喧嘩。」
年輕男子一臉的惱怒,「爺爺,剛才那女人的嘴臉您也瞧到了。什麼叫做手術風險巨大,雲兒能活下來只有一半機會,她怎能這樣,既然要給雲兒做什麼手術,自然要救回雲兒才是。還說什麼不管能否救活,還不得找她的麻煩,還不得少一份診金,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男子的父親道︰「好了,你就少說兩句吧。包括齊如月周德昌在內的幾位名醫都說手術風險巨大,能否救活一半靠醫術,一半靠運氣。雲兒已經這樣了,不動刀子必沒活命的機會,咱們就賭這個活命機會吧。」用刀子劃開孫子的,把里頭壞掉的腸子割掉……光想像就讓他全身冷汗直冒,但,周德昌拍胸口保證說這種手術以前王錦繡就做過一例,那孩子也活回來了,相信不會有大問題的。若真的手術失敗,那也怪不著人家王錦繡,畢竟這類手術風險確實很大,並且還在償試階段,再是神醫,也不能包治百病的。
手術室外一干男子全都神情緊張地盯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而另一邊屋子里,則聚集著一大群衣飾華貴的女眷。李老夫人捏著手頭的佛珠,緩緩地念著。李呂氏也雙手合什,直念阿彌佗佛。
呂夫人也緊緊地捏著帕子,雖然力持鎮定,但臉上的緊張神色仍是明顯,她望著自己的大女兒,以及親家母,心里緊張得快要暈厥。
李家家大業大,可到了女婿這一支,卻只有雲兒一根獨苗,若是雲兒有什麼三長兩短,女兒雖說有國公府撐腰,但無子傍身,總歸會淒涼所多。
呂小姐目光閃爍著,見姐姐這般,心下也不好受,緊緊握了姐姐的手,「姐姐,你別擔心,雲哥兒會沒事的。哼,若真的有三長兩短,就讓那女人給雲哥兒低命。」想著剛才王錦繡那副盛氣凌人的嘴臉,呂嫣心下火氣直冒。
她堂堂國公府的嫡女,她娘也是堂堂一品誥命夫人的身份,就算是太醫來了也是畢恭畢敬的,哪像她,一個小小的大夫,當著這麼一層子的權貴,不但不誠惶誠恐,還一副「要做就做,不做就拉倒。做了也不管生死」的架式,可沒把她氣死。她打定主意,就算姐夫簽了所謂的手術協議,若雲哥兒真有三條兩短,她也不會放過她。
……
當香爐里的香漸漸燃燼後,李呂氏忽地起身,又是期待又是不安地道︰「半個時辰了,王大夫說差不多就半個時辰,雲兒,應該沒事了吧?」
呂夫人哆嗦著手,指著她的心月復婆子,「快,快出去瞧瞧……」
那婆子小跑步奔了出去,「我也要去……」李呂氏哭著道︰「老祖宗,我實在忍不住了。」
呂夫人緊咬著唇,把女兒摟在懷里,「孩子莫要怕,雲兒不會有事的,再耐心等一會兒。」
李老夫人長長嘆口氣,「雲兒他娘,你別急。雲兒是個有福的,不會有事的。外頭有老太爺還有老爺以及雲兒他爹守著,不會有事的。」
眼看一柱香已經燃燼,又有丫頭上來新插了柱香,李呂氏總算無法再承受這種窗息的恐惶,軟軟地倒在地上,悶聲哭了起來,「我這心真像熬油似的,一想著雲兒的慘狀……若是雲兒有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呂夫人也忍不住鼻子酸酸的,外孫那麼小,那兒就要挨一刀,光想著那副畫面就她不寒而栗,不由暗自後悔著,早知如此,還不如以魏國公府的名義下貼子請京里的太醫來診治更來得穩當。
……
手術室外,李家的老爺們也漸漸住不住了,其中一名中年男子也忍不住開口,「這都快要兩個時辰了,怎麼還沒個動靜?」
「該不會是……」
「我的雲兒,那該死的庸醫,我要讓她償命……」雲兒的父親圓瞪著雙眸,一臉的猙獰。
忽然,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了。男子幾乎炸了起來,而李老太爺,以七十高齡之姿,也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箭步奔到門邊,「大夫……」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圍了上去。
一身綠衣綠帽綠口罩的錦繡搞下口罩,露出汗涔涔的臉,她一邊伸手抹額上的汗水,一邊道︰「手術成功。病人暫且無性命之憂,不過還有3個時辰的觀察期,你們商量一下,帶一位孩子最親近的家屬進來。」
一陣出奇的寂靜!
這個消息似乎來得太忽然,也太意外了,李老太爺幾乎承受不住這種極致的消息,忍不住暈眩了下,他力持鎮定,忍著激動道︰「大夫,你是說,我那曾孫,被救回來了?」
「病人只是手術成功而已,如今正在觀察期,暫且還沒月兌離生命危險。得繼續觀察看護。」
這時候,一個推車被推了出來,一個睡得不省人事的小男孩子躺在上頭,眾人全圍了上去,被錦繡攔住,「別別別,這孩子還要送往監護視,你們別踫他。」
等孩子被推走後,錦繡從冬暖手上接過一個盤子,「這是孩子體內出來那根已壞死的腸子,已被我割掉,諸位瞧瞧,若再捱上兩天,腐掉的腸子再引發感染,可就真的危險了。」
潔白的盤子里,躺著兩寸來長的已變了色的腸子,血淋淋的,已有人開始干嘔起來,錦繡淡定地收起盤子,交給冬暖讓她拿去丟掉。
手術後一個時辰過去了,錦繡敲了重癥監視室的門,「病人家屬,孩子醒了沒?」
里邊傳來李呂氏微弱的聲音,「還沒,一直昏睡著。」
「麻沸散已經過了,應該也快醒了,若是一直昏睡不醒,就要記得叫醒他,但要記住,不要讓他抓扯傷口,不要大哭。記得時常模他的額頭,是否會有發燒癥狀,還有,還要感覺一下他的呼吸以及臉色,若有任何癥狀就要趕緊叫我,明白嗎?」
「明白,多謝你了,王大夫。」李呂氏感激地道。
錦繡說了句不客氣,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她一進門,里頭坐著的人全都站了起來,全都激動又敬畏地望著她。
眾人想著眼前女子神奇的醫術,全都雙眼冒出無限的敬畏,他們沒有錯過,赫赫有名的有小兒聖手的周大夫,以及有妙手齊稱號的齊如月對錦繡也是恭敬加祟拜,再來她又救了他們的孩子一命,這位女大夫,當真無愧女神醫的封號。
等他們總算把話說完後,錦繡這才眉毛一掀,揚聲問道︰「剛才,在手術室外頭,是誰說要讓我償命來著?」
一陣沉默,然後是一陣尷尬,一個中年男子訕訕地笑著,「只是無心之話而已,王大夫不要放心上。」
「是呀是呀,犬子只是愛子心切,一時激忿而已,還請王大夫大人有大量,看在他只是擔心孩子的份上,就不要放心上了。」
錦繡望向在場中唯一一名年輕男子,後者被她盯得極不自在。
「做手術的時候,最忌分心。」錦繡緩緩說道,「手術比不得其他,風險巨大,對于大夫來講,就好比站在尖刀上跳舞,容不得有絲毫分神。我們這是在與死神塞跑,與閻羅王搶生命,若有一絲一毫的分心,就會釀成滔天大禍。若真出了一差二錯,這個罪責你們會由誰來負責?」
眾人被問得慚愧起來,那李雲的父親更是羞得低下頭去。
呂小姐不屑地撇唇,但接觸到錦繡冰冷嚴肅的眸子,這回倒沒有說一個字。
錦繡繼續道︰「你們是貴族,是世家大族,生命自然是高貴的。而我們這些做大夫的,不過是賤命一條罷了,若真因為你們的喧嘩讓手術失敗,你們也只會找我的麻煩,要我給孩子償命,對吧?」
眾人連忙擺擺手說不敢不敢,李雲的父親更是一臉的心虛與愧疚,「王大夫,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以後再也不會這般了。」
錦繡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要你們簽字不是為了規避我們的責任,而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做這種手術,本來就是禍福參半。若是我膽小怕被問責就拒做這個手術,令公子必死無疑。可若是我頂著風險救人,能救回來一切好辦,若是沒能救回來,你們也休要怪罪到我身上。」
錦繡盯著他們,撥高了聲音,「現下,我再重申一遍。我是大夫,是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盡我最大的力量救人,但我不是神仙,無法包治百病,有成功,就會有失敗,你們能體諒嗎?」
若是往常,肯定會斥責這個大夫膽大包天,敢咆哮權貴,但現下卻沒有人敢說一個字,反而點頭如搗蒜,「體諒,當然得體諒,王大夫只是人,你的成功我們欣然接受,就算失敗,亦不能怪在你身上。是孩子沒福氣罷了。」
錦繡目光又冰冷冷地望向呂夫人以及呂小姐,這位呂嫣,錦繡以前也見過一面的。
「呂小姐,我自認沒有得罪過你。但我一直不明白,為何總是要一直針對我?」特別是在做手術之前讓家屬簽字時,叫囂的可凶了。
呂嫣見眾人目光朝她瞟來,心下一虛,別開頭來,強硬道︰「你胡說什麼呀,我哪有針對你?」
「是嗎?」錦繡盯了她一會,直到她別開眼時,這才收回目光,「你心里有數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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