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過短短半天時間,養尊處憂的顧夫人已變得憔悴不已,躺在床上滴水未進。
所幸灌了半碗參湯,拉回了些許神智。而錦繡在抵達顧府時,這才發現顧府早已聚集了好多顧府的親近好友,見到錦繡後,露出奇怪的表情。卻也沒有阻止錦繡看望顧夫人的道路。
錦繡領著冬暖和巧巧,來到顧夫人床前,她雖與顧東臨有了口頭婚約,但顧夫人對她一向不甚親近,她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听著周圍婦人七嘴八舌地說陰陽怪氣的話,她想把這些人頂回去,卻又名不正言不順。
她與顧東臨定了婚是不假,但也只是口頭訂婚而已,雙方交換了信物,當時顧忌錦繡還在守孝期間,所以沒有婚約文書。而唯一的知情人鐘二夫人又隨丈夫進京去了。原本說好了等錦繡出了孝期,就補辦一切程序,但顧炎卻去了貴州,顧夫人卻是一直沒有動靜。
想到這里,錦繡越發覺得不好多呆,只低聲說了句︰「夫人要保重身子。」
顧夫人這時候只顧著傷心,哪里還有力氣與她說話,靠在床上,緊閉雙眼,淚水默默地從緊閉的眼縫里溢出。
錦繡心頭默然,想著顧炎的開朗風趣及和謁的面容,鼻子也是一酸,但這時候可不是哭的時候,當著這麼一大群婦人的面,她也沒理由哭,只能強忍著眼里的酸意,留下一堆禮物,對王媽媽吩咐了幾句後便匆匆離去。
出了顧夫人的屋子,一路上也遇著一些以前就認識的婦人,錦繡紛紛點頭示好,這些婦人也跟著點頭,抓著她問︰「顧夫人怎樣了?沒什麼大礙吧?」
「夫人沒什麼大礙,只是有些傷心過度。這時候可不想見任何人。」
顧炎尸身還在甘肅,顧東臨在得知消息後,當天就趕去甘肅了。就算與那邊運棺欞的人在半路匯合,少說也要耽擱大半月。而諾大的顧府,女主人顧夫人卻又病下,如今幫忙中持中饋的是顧夫人娘家嫂子王夫人,以及顧家老宅的顧三夫人及其媳婦。
听說顧夫人一直與這位妯娌並不和,也不知這顧三夫人前來會不會楷油把權。
但這些都不關錦繡的事,她也無權過問,雖然她是內定的顧家少夫人,但因為之前她在守孝期,不得議論婚嫁,她與顧東臨的婚事只是私底下商議的。要等到出了孝期後,方可正式下聘,互換庚貼後,才有資格以未來少夫人的身份入主顧府。
人生三大悲事,幼年失恃,中年喪偶,老年喪子。顧夫人中年喪偶,與顧炎又是如此的情深意重,也難怪會傷心成這樣。
但現在,顧炎逝去,顧東臨誓必守孝三年,這三年中,又不知要發生什麼樣的變故。
望著顧府熱熱鬧鬧的人群,錦繡很想把一大群婦人全都攆出去,這時候的顧夫人正是傷心痛哭的時候,如何還能強忍笑顏接待賓客?
錦繡找來管家,輕聲交代了兩句︰「夫人現在正傷心呢,世子又去了甘肅,家里又來了這麼多的客人,夫人正傷心呢,如何有力氣接待,我想,干脆還是閉門謝客吧。躲在被子里哭總也好過天天受人打攏來的困苦。」
管家連連稱是,顧東臨與錦繡的婚事被瞞得很緊,除了顧府少數幾個心月復下人外,外人並不知曉,但管家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于是欣然同意。借口夫人傷心過度,已病下,正請了大夫開藥,此刻還躺在床上不方便接待來客為由,一律閉門謝客。
錦繡心里也很是沉重,顧炎那麼好的人,就這樣死去,確實不值呀。
錦玉也在為姐姐擔憂,姐姐才出孝期,原本已在商議著與顧東臨的婚事,誰知顧炎會在這時候死去。
這下子顧東臨再守孝三年,姐姐豈不要守成老姑娘?這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這期間會不會發生變卦,誰也不敢保證。
尤其那顧夫人對姐姐一直冷淡得可以。顧炎一死,顧夫人就是一家獨大,再來姐姐與顧東臨又沒有正式定下婚約,若到時候顧夫人臨時變卦,吃虧的豈不是姐姐?
錦玉越想越愁心,飯也吃不下,可惜他年輕小,力量也薄弱,除了窮擔心外,也找不出別的法子。
顧夫人真要臨時變卦,他還能找上門去質問不成?
顧東臨三年守孝下來,姐姐都成老姑娘了,到時候不知要被說成什麼樣。
不行,他一定要想辦法。
……
九月底,顧東臨披星帶月,總算帶回其父顧炎的棺欞,顧府上下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哭聲更是震天,金陵地界所有排得上號的貴族都前來吊奠。
顧東臨一襲斬衰重孝,跪到靈堂前,也不過月余的功夫,人就瘦了一大圈,寬大的孝服穿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雙目紅腫不堪,臉色憔悴,這時候機械地對著前來祭拜的人鞠躬,發現錦玉後,蒼白的臉上閃現一絲異樣。
錦玉定定地望著他,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和姐姐的事,還得他們自己解決呀。
在離開顧府之際,顧東臨身邊的小廝弄潮穿著一身孝服奔了過來,把錦玉拉到一角落里,小聲道︰「王公子,我家世子爺要小的把這封信交給王姑娘。王公子,麻煩您交給令姐,拜托了。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弄潮不一會兒就跑得無影無蹤,錦玉捏著手上的信封,臉色變幻莫測。
這是顧東臨寫給姐姐的信,不知上頭寫著什麼,是借口不敢耽擱姐姐提出解除婚約,還是懇求姐姐再等他三年?
不管是哪個,對錦玉都是一道難度太大的選擇題。
捏著這薄薄的紙,錦玉雙腿生鉛,數度想拆開來看,最終還是良心的遣責生生忍住。
晚上,錦繡拆開信件,忽然眼圈紅了。
淡黃的線箋上,有著一團又一圈的水滴痕跡,上邊廖廖寫著幾行字,「……悲痛于父喪,短期內不得相見,切莫怪罪。吾若守孝三年恐辜負耽擱汝,若百日內借孝,方皆大歡喜,汝同意否?」
錦繡揉了揉眼,把這短短幾十個仔細看了數遍,她還是不大習慣這些古人的寫作思維,顧東臨這樣的半個文盲都寫得文謅謅的。害得她看了半天才明白了什麼意思。
借孝?百日內借孝,她確實差點忘了,親人逝去後,還可以在百日內借孝成親的。只是不能大辦婚禮而已,但不管如何,免去了三年的苦等以及有可能冒出的不確定因素。
其實,十七歲嫁人,與二十歲嫁人,錦繡都無所謂,但她不得不顧忌古人的想法,二十歲的姑娘在現代正是花骨朵一般的粉女敕年紀,可在這群古人眼里,就是沒人要的老姑娘了。
也不知是顧東臨怕她等成老姑娘,還是怕她會另嫁他人,所以敢來這麼一出。錦繡仍是高興的,覺得這家伙雖然有些時候不靠譜,可對她確實是一片真心的。
錦玉也看了信,高興不已,覺得自己這些天的擔憂完全多慮了。難得地在錦繡面前夸了顧東臨兩句。
「姐,這人還算不錯,一心一意為你著想。」
錦繡淡淡一笑,心里雖然有些感動,但她畢竟經歷了許多事,看待問題時比錦玉多想了些。
「借孝倒是不錯的法子,可,顧夫人會同意嗎?」
「……」錦玉一時啞然,但很快就反駁道︰「她沒道理不同意呀,三年後顧東臨都已經二十有一了。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錦繡淡淡地道︰「如何沒有?別忘了,顧侯爺雖然死了,但他是為國捐軀,朝廷肯定是要褒獎給予恩封的。就算顧東臨及不上其父的一半本領,但靠著顧侯爺的功績,也可以享用兩輩子。靠著顧侯爺的功勞,謹陽侯爺至少還可以風光兩代,顧夫人照樣有挺直腰桿的本錢。就算到時候顧東臨守孝出來年紀也大了,可也是標準手鑽石王老五。」再來,男子的婚嫁年紀要比女孩子疏松得多了。女子過了十五還沒有定親都要被人說閑話。男子卻是例外的,就算五十歲不娶,只要手頭有錢,再加上權勢,依然是女人眼中的香饃饃。
女人就不一樣了,她今年都十七了,雖說之前因為守孝才耽擱了婚事,但也有一部份人嫌棄她來,古代女子地位低,受封建束縛確實很是惱人,但既來之就安之,還是得遵守這兒的規則。她若是能在今年嫁出去還不至于被說閑話,若是苦等顧東臨三年,但外人卻不知曉,不知要被說成什麼樣了。
如今顧東臨提出來的這個借孝,倒也是可行的。
就是不知顧夫人那關是否能夠通過。
……
因山西各地吃軍餉以及虛報軍餉人物已成地方上的慣例,趙九凌這回狠狠整治了翻,把那些貪默軍餉的將官全給斬首示眾,並抄家罰沒家產,家眷充作官奴。這一懲罰不可謂不嚴厲,
雖然震懾了那些欺上瞞下之人,罰沒的家產也用來充公,但山西官府賬面上的數字簡直寒磣得令人心慌。
沒有銀子,如何能夠修築城牆抵御外敵?
沒有軍餉,將士們訓練積極性不高。沒有獎罰制度,誰願意在戰場上拼命?
一切,都是銀子惹的禍。
若是年年都要靠朝廷補發軍餉物資輜重,也是不實現的,畢竟雖說世道勉強太平,但要用銀子的地方可多著呢。山西地廣物博,人煙卻相對稀少,靠自給自足還勉強能行,但若要支撐十萬邊軍卻也吃力。而大部份財富卻又集中在少數晉商手頭。想要從這些晉商手頭擠銀子,就算趙九凌貴為王爺,也不敢冒天下大不違去明搶吧?
過了數日,楚王趙九凌命人發出公告︰軍需物用緊張,敬請各大商戶士族康慨解囊。當然,趙九凌也承諾了,並不是讓大家無償捐獻,而是但凡有捐資的商戶,日後若有商隊進出山西境內,可以由軍隊免費護送出境,直至抵達安全目的地。
一些眼光獨到的商戶們雙眼一亮,想著趙九凌的身份,再想著這種情況下貼出告示的背後的最終目的,回去與師父幕僚們仔細商量了一宿,得了一知半解兒,趕緊命人送了上萬兩銀子出去,在總兵府得了張捐獻文書後,喜茲茲地回家了。
一些精明的商戶則冷笑兩聲,山西地界的匪賊都被楚王消滅了七七八八,日後商隊還何需懼匪?捐了也是白捐,反正自家也有護衛和商隊,何必去花這些冤枉銀子。
事隔不久,山西地界又冒出了好些匪徒,個個裝備精良,武器五花八門,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武藝高強,好些商隊都被洗劫一空,損失慘重。
而那些捐過款的商戶則由軍隊護送,一路相安無事,這會子,那些大富們紛紛醒悟過來,原來山西地界的匪徒並沒有全部消失,那些被官兵消滅的,也不過是些三流匪徒罷了。
不出半個月,總兵府的庫房里已堆滿了小山高的銀子。
穆少清飛快地撥弄著手上的算盤,飛快地算著,「……除去這個月的銀餉以及所有城牆補建開銷,以及軍需補給,還能剩下三萬三千兩銀子。」
穆少清又拿著賬本算了下來,「我看過往來的靼韃進攻的路數,一般都是草原上出現特大災難才會集中兵力掠奪我邊境。而每年冬天,他們都會時常騷擾我方邊界。以往因為這邊兵力不足,軍餉補給不及時,以及將士們士氣低迷,只能勉強自保。如今王爺一來,想必今年可以給他們個迎頭痛擊。不過,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至古不變的規矩。想要激發將士們的士氣,光嚴厲軍法是遠遠不夠的。」
趙九凌頷首,「本王明白先生的意思。想必先生已有了完全之策。」激勵士氣最重要的還是賞罰分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保家衛國固然好听,但連性命都丟了,妻兒都得不到妥善安置,誰還願意去當這個英雄?
「還是按著老規矩來,王爺自有一套鼓舞士氣的法子,我就不再多說。如今只說軍餉和賞金的事兒。這一旦戰事開打,銀子可就像流水一樣流了出去,這三萬兩銀子,遠遠不不夠呀。」
趙九凌臉上露出疑重之色,「依先生的意思?」
「光靠晉商捐助是遠遠不夠的,咱們可得另想辦法,要麼以戰養戰,要麼自給自足。」
與穆少清為首的幕僚團商議了一整個下午,總算找了個解決銀子的好去處,按理說,王爺應該高興才是,可為何仍是這副陰沉沉的面孔呢?
朱棒槌很是不解,他覺得,他是越來不了解王爺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