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古人的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真的很寓昧人的。那些大家閨秀,但凡生了女兒家的毛病,又不敢讓大夫瞧,只能讓大夫憑感覺下藥,能對癥那還好說,無法對癥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那樣沒了。連孟子都說過,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可演變到至今,倒變成了女子一旦落了水被男子所救,名聲就毀了,除非嫁給那男子。世俗禮教控制之下的女子,實是讓人可憐。然而,總是拿名聲和禮教評論女子的那些夫人女乃女乃們,則可恨至極。」冬暖心有戚戚焉,「可不是,姑娘您開堂行醫,本是揚濟世之風,行濟世之德,可偏被那些假仁假義的人拿名聲說事,真真是可恨。」
錦繡抿了抿唇,沒有接腔。她早已過了女孩子憧憬的年紀,見識了世俗禮教的森嚴,她這剩女倒是做定了。
長長嘆口氣,前一世她也是做了較資深的剩女,來到古代,仍是要做剩女,看來老天真是不厚待她。給了她在醫學上寬闊的天空,卻要讓她在婚姻道路上走太多彎路。
說到世俗禮教,冬暖這會子也沒了初得到黃金的喜悅,反而深深憂心起來,姑娘馬上就十八歲了,若是再不嫁出去,可就真要讓人說閑話了呀。
一覺睡到大天亮,朱妙雲忽然發現自己呼吸不大暢通,頭還暈暈的,不由惱怒至極,叫了人進來給她穿戴,從床上坐了起來,忽然一陣天眩地轉,重新倒了下去,嚇得服侍她的丫頭大驚失色,「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我頭好暈。」朱妙雲捂著頭,「天眩地轉的,這是怎麼回事?」
「李太醫說姑娘您染了風寒引發偏頭痛,吃上兩天藥就沒事了。姑娘才吃一貼藥,自然不會頂事了。等吃過飯,奴婢侍候您吃了藥相信病情就有好轉了。」
朱妙雲點點頭,「也罷,等到了下午再讓王錦繡來給我瞧瞧。」
「好。」
……
錦繡把曾太太給的兩百兩黃金自己留了一半,剩下的全讓齊玄英拿去分了。另外錦繡又從自己的那份例里拿了兩綻銀子給了李太醫楊太醫,昨晚雖然他們沒幫上什麼忙,但總歸站在她這條陣線,倒讓她舍去了不少麻煩。
但送金子出去的張嬤嬤回來卻說︰「姑娘,兩位大人不肯要您的金子。說能在有生之年見識姑娘您的上古秘技,已經是對他們莫大的恩典了。哪能還要姑娘的賞賜。」
錦繡意外,楊太醫為人老實,拒收她的金子這倒可以理解。但李太醫那種奸滑又視錢如命的李太醫也如此,倒讓她不可思議的。
張嬤嬤笑著說︰「是真的姑娘。李太醫也確實這麼說的。」
錦繡想了想,說,「罷了,既然他們如此謙遜,這回倒是便宜我了。」
吃過午飯,李太醫卻差了小廝來悠然閣,錦繡略有意外,在正廳里見了那小廝,「不知李大人有何要緊事?」
小廝一臉的恭敬,「我家老爺差小的來給大人說兩件事兒。一件事是朱小姐是風寒引發的頭痛,癥狀並不是很明顯,只需吃上兩貼藥便沒事了,請姑娘您放心。第二件事就是昨兒半夜快要天亮的時候,我家老爺給朱姑娘診治,用的是懸線診脈。朱小姐很是注重禮儀規矩,大家閨秀風範宜人。昨晚我家老爺能夠給朱小姐看病,不過是佔了個」權且「二字。想必下回朱小姐再看病,肯定是先請大人您的。所以我家老爺要小的特意過來通知大人您,請大人有個準備。」
錦繡很快便明白過來,感情是李太醫也猜出了朱妙雲下回有可能要找她去給她看病,也有可能會逼她也弄一回懸線診脈的把戲,李太醫為怕她不懂懸線診脈這個高深技藝,所以事先讓小廝來告知她,若是朱妙雲真要刁難她,有了李太醫的事先提醒,也不至于被刁難了。
這李太醫雖然奸滑了些,勢利了些,但不得不否認,做人還是很成功的,不動聲色地「幫」了她一把,讓她記他一次人情。
雖然李太醫這個幫忙對于錦繡並沒有多大的用處,但也足可以證明這李太醫為人還是有可取之處的,知道暗地里迂回維護她。
小廝走後沒多久,楊太醫也過來了,說的內容大同小異,但比起李太醫的紆回以及婉轉,楊太醫的話可就要直白多了。
「大人,那個朱小姐對您有敵意,整個總督府的人都看出來了,大人可要小心行事。」楊太醫直言不違,「昨晚李大人給朱小姐看病的時候,朱小姐破開荒的非要咱們給她懸線肥脈,卻又在不經意間對我們吐露病情,使我們二人免于尷尬境地。但回去後,下官想了又想,怕朱小姐還有後招,說不定是專門針對大人您的,所以特地過來給大人支會一聲。」
錦繡非常感激,好言語地謝了楊太醫一翻,讓冬暖親自把楊太醫送出去後,冬暖回來道︰「姑娘,這楊太醫才是真正實誠的。」
錦繡看她一眼,「楊太醫是實誠的,但並不適合官場。」
「啊,姑娘,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錦繡嘆道,「我不是說楊太醫醫術不精什麼的,而是說他的為人處事。他對我確實是實誠,可就是太過實誠,反而更容易吃虧。他倒是對我知無不言,言而不盡。可我若是個兩面三刀的,他今日這番若傳了出去,豈不得罪朱妙雲?」
冬暖說︰「姑娘自是不會讓這話傳出去的。奴婢也不會說出去。」
「對,你我當然不會對外人說。可我說的是萬一。他這麼說出來,需記隔牆有耳,真要傳到朱妙雲耳朵里,你想他會有好果子吃嗎?」
冬暖想了想,「這倒也是。」
「所以,我還是比較欣賞李太醫的處事方式。既圓滑,又不得罪人。再則,今兒個楊太醫對我倒是一番好意,可他親自來我院子里,若是朱妙雲是個精明的,如何會不知?這樣反而對他不利。反觀李太醫,也只是譴了人過來,但目的同樣達到了,他自己倒可以搞得干淨,滑不溜丟的。最重要的是,他可是沒說朱妙雲一句壞話,反而把人家夸成重規矩禮儀的大家閨秀。人情世故,可見一般。」
冬暖被說得連連點頭,「姑娘高見。」
錦繡抿唇笑了笑,「楊太醫是個實誠的,但就是太過實誠,反而最容易吃虧的。不過也幸虧他遇到了我,既然他如此態度,日後少不了要罩著他。而李太醫嘛,這是個聰明人物,倒也可以與之打交道。不過這是個利字當頭的人物,還是得保持一定的距離才是。」
「姑娘說得極是。」
……
到了下午,果然朱妙雲又差了人來叫錦繡過去。
這會子趙九凌也在場,而李場二位太醫緊接著也過來了,朱妙雲躺在床上,卻是放下床簾,和上回那樣,只把絲錢懸在手腕上,另一端絲線遞給錦繡,讓她就這樣把脈。
錦繡如今也早已知道她的病情,故弄玄虛了半響,便照實說了病情,哪知朱妙雲怒道︰「你亂講。這絲線並沒有系到我手腕上,你如何診得出來?分明是你事先打听了我的病情揣測的。」
原來這丫頭還來這麼一手呀,錦繡哭笑不得。
趙九凌沉了臉色,「妙雲,你太胡鬧了。」
「表哥,你也看到了,分明就是她故弄玄虛,若不是我成了試探之心,恰巧揭了她的真面目,表哥你還被她蒙在鼓里。」
趙九凌冷聲道︰「人體病理復雜,哪能光靠把脈就能問出來的?否則這望聞問切是怎麼得來的?」
「李太醫他們都能診治出來,為什麼她就不能?分明就是她醫術不精。表哥你讓她做宣府的軍醫,真是本末倒置。」
「看樣子,朱小姐整我是整上癮了。」錦繡並沒有動怒,而是淡淡地道,「許小姐身聲嘶啞,虛浮,不用把脈,一看便知是風寒的癥狀,哪還用得著懸線把脈?」
「……我肚子痛。那你能診出來嗎?」
「抱歉,不能。」
「李太醫等人都能診治,偏你不能,你還稱什麼神醫呀,庸醫差不多。」
……
宣府中路四喜胡同里的張家,張夫人望著丈夫骨瘦如材的被腸癰折磨得蠟黃的臉,心痛如刀割。
張員外此刻月復大如鼓,惡心嘔吐低熱幾乎樣樣來齊,除了張夫人外,一些侍候的丫頭都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
「相公,這是才剛熬的藥,快趁熱喝了吧。」一身鴉青色中衣,青蓮色褙子的張夫人也好不到哪兒去,滿面的憔悴,端著藥往丈夫嘴里溱,張員外把嘴別向一邊,說︰「這藥……喝了也……不管用,不喝了。」肚子現下已經是絞著痛了,那種滋味,實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只覺每痛一回只覺全身都要起冷汗。
「相公再忍忍,妾身立即打人去請李太醫來。」張夫人起身,又出去吩咐了一通後,便折了回來。
如今張夫人一直在房中侍候丈夫,主持中饋的事兒便落到張老太太身上,當看曾府送來的大紅的彌月之喜的請貼時,很是感慨,「曾家倒是人丁興旺。」曾家大女乃女乃生了兩兒一女,如今二房女乃女乃也一口氣生對雙胞胎,這樣的好福氣,可不是旁人所能比的。
一旁的心月復嬤嬤陪笑道︰「老太太休要羨幕曾家,據說曾家大女乃女乃也得了腸癰,曾家二女乃女乃據說難產,這孩子倒是平安降世了,但誰知母親能活得下來?」
張老太太驚訝至極,「腸癰?當真?」
「千真萬確呢。」
「唉呀,曾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上柳家,現下倒是可惜了。」想著曾家的威勢,以及姻親的實力,而張家,無論是人丁的興旺,以及子弟的出息都是不大及得上的,如今見曾家兩位女乃女乃都要香消玉殞,張老太太倒是很不厚道地樂了起來。
但想著自已兒子的病,張老太太又一陣傷感,把請貼放到一邊去,「老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