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才亮，冉輕雨就醒了，思緒一回到腦中，她瞪著房中的裝潢好久，才想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剛開始，她總以為自己只是在作夢，夢醒了就沒事了，但每一次，她總是在鏡中看見阮靜悠的臉，這才不得不面對現實。
幸好上天是厚待她的，讓她成為霍允恆的妻子，得以接續上一世的遺憾……
只是事情當然沒她以為的那麼簡單，她由眾人的反應里猜到，阮靜悠與霍允恆的感情並不好，要進入他的心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要做的肯定還有很多很多！
側過臉，她看著身邊空著、沒人躺過的平整位置，以及裝飾用的男主人枕頭，幽幽嘆了口氣。
這幾個星期以來，她夜夜等他回房，卻是次次都等到天快亮了，她撐不住了，才混混沌沌睡著。
最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霍允恆忙完公事，會直接在書房後的套房睡，天天皆如此。
這樣的情況讓冉輕雨感到無助，回到家後，夫妻兩人的互動比在醫院還要少。
如果她想要修補夫妻之間的關系，就必須打破他一回家就進書房，夫妻各自過活的模式。
只是她想了很久，卻不知該從何著手，再加上每天無所事事，她真的無聊到快瘋了。
她知道不能再浪費時間，她需要找人幫忙，只是誰能讓她不用掩飾自己其實什麼都不懂，卻願意真心幫她呢……這念頭才閃過，腦中立即映入一張宛如天使般的可愛臉蛋，答案瞬間浮現！
思緒一定，她抬起眼看了看指向六點整的時鐘，匆匆刷牙洗臉，選了件最舒適簡單的衣服換上後，下了樓。
過去為了等霍允恆回房，她總是等到天亮，自然睡得晚，醒來已經是中午了。
她問過凌太太才知道，霍允恆會在六點吃早餐，七點出門，如果她想找霍穎琦過來當她的小軍師，首先要得到霍允恆的同意。
難得她今天起得早，應該可以和霍允恆一起吃早餐，再說上幾句話才是。
當這小小念頭浮現，讓她低落沉悶的心情輕松了許多，拾階下樓，卻听到霍允恆的聲音落入耳底。
這麼早，他在和下人們交代什麼？
她有些好奇，卻不知自己適不適合在這個時間出現，只好將腳步定在最後一階，偷偷探頭打量。
一探出頭，只見穿著條紋襯衫的霍允恆背對著她，正和凌太太說話。
「晚點大少女乃女乃起床記得提醒她吃飯，不要再讓她把三餐當一餐吃了。」
他一人要忙兩家公司，雖有值得信任的高層主管幫忙，卻還是讓他沒辦法放太多時間在妻子身上。
況且在她發生車禍後，她的作息變得十分規律，與那群愛跑趴的姊妹們似乎也沒聯絡，玩心收斂了不少，留在家的時間相對變長。
可就算如此，他與她的時間還是配合不上，偏又無法不擔心她，于是每天早上見到凌太太，詢問妻子的狀況，已經成為他的新習慣。
怕霍允恆誤會她不夠盡責，凌太太露出緊張又為難的神情。
「這事我和大少女乃女乃提過不止一次，但她總是笑嘻嘻打混過去……我實在也沒辦法。」
霍允恆大概可以明白她的心情，妻子在車禍後性情大變，不再嬌蠻，連他也有些難以適應，更何況是凌太太？
他莫可奈何地嘆。「就盡量吧！」
見他沒責怪，凌太太點了點頭。「大少爺放心，我會盡量調整大少女乃女乃的壞習慣。」
霍允恆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那有听她說頭痛或身體不舒服嗎？」
「這倒是沒有。」
冉輕雨在一旁听著他們的對話，心頭頓時涌上又甜又澀的滋味，十分激動。
她一直以為，霍允恆忙到沒空理她，沒想到竟會向管家詢問她的狀況，語氣里還透著濃濃的擔心。
這代表，就算他為公事忙得不可開交，其實仍關心著她，是吧？
這讓不知該如何改善兩人關系的她，心里燃起希望與喜悅。
只要他還在乎阮靜悠，就表示他的心還不到完全麻木！
她暗暗的想，卻被突如其來的忐忑問候打斷思緒。
「大少女乃女乃早。」
冉輕雨倏地回過神，對著身後二十出頭的女佣扯出尷尬的微笑。「早、早呀！」
真是糟糕，她鬼鬼祟祟的偷听行為被發現了吧！
听到動靜，霍允恆大步向前，一見到妻子，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听凌太太說，她幾乎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今天會在這時間看到她，他還挺訝異的。
冉輕雨硬著頭皮轉過身迎向他，扯出一抹不自在的微笑。「早安。」
斂去臉上的驚訝，他問︰「今天怎麼這麼早起床？」
定定看著他令人心懾的俊逸臉龐，她打量四周，確定佣人們都去忙自己的事，才鼓起勇氣說︰「允恆……你為什麼要一直留在書房過夜？」
有幾次她發現他書房的門沒關，偷偷進房，卻看到他在內間睡房，側倚在窗邊，對著一片漆黑的窗外抽菸。
僅剩一盞桌燈的幽微光線里，他的半邊身子融入夜色，白色的輕煙裊裊飄散在四周，讓他的身影有種虛幻不實的孤獨感。
當時盯著他充滿孤獨的身影，她有種想要上前抱住他的沖動，但最後終究還是抑下了。
她不希望自己像阮靜悠一樣，自私地用自己想要的方式過日子、對待霍允恆；為了再次得到他的愛，她會用一點一滴的柔情感化他，耐心等待，直到他真心接受她、愛上她為止。
沒料到她會提起這件事，他愣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分房……是你的要求。」
雖然她是以兩人作息不同為理由，但起初他很受傷，之後工作愈發忙碌，他才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學會不去期待不屬于他的情感。
這段時間以來，冉輕雨大概知道阮靜悠是個怎麼樣的人，但再一次听到她這麼對待自己的丈夫，仍深深刺痛她的心，無法不為霍允恆抱不平。
但又怕他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奇怪，于是避重就輕道︰「我忘了，所以這一陣子都是等你等到天亮才睡，才會搞得晚睡晚起……」
她的話讓霍允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這會是她這陣子晚睡晚起的真正原因。
他很直覺便吐出道歉。「對不起……」
她搖了搖頭。「不，是我不好。」
略頓，她咬著下唇好一會兒，才紅著臉囁嚅。「如果你願意，我還是覺得夫妻睡在一起比較好。」
听著妻子說出如此截然不同的話語，霍允恆驚惶莫名，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突然听到凌太太的聲音傳來。
「大少爺、大少女乃女乃，可以吃早餐了。」
抑下內心波動，他回復原有的神態，和聲道︰「這件事我們之後再討論，先吃早餐。」
「好。」她知道，有些事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改變的，既然她已經做好「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也就不那麼急于一時。
心思一定，冉輕雨與他一起來到飯桌前吃早餐。
最近總是省略早餐，加上早起，她的食欲未開，吃得極慢，在霍允恆用完早餐、準備起身離開時，冉輕雨急急開口︰「允恆，我還有一件事想問！」
他頓下腳步望著她。「怎麼了？」
「我可以找小五來玩嗎？」
找小五來玩？
霍允恆微皺俊眉，思索著她的用意何在？
看出他的疑惑，她搶先一步解釋。「上次在醫院小五來看過我，我跟她約好了，出院要找她來家里，可以嗎？」
「以前……你並不喜歡她。」他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開口，總是平和的臉上出現難解的波動。
「以前是以前，現在的我不一樣了，我一個人在家很悶，希望她能陪陪我，可以嗎？」
現在的她入主阮靜悠的身軀，當起這具肉身的主人，當然與之前不一樣了，只是，這些話當然不可能當著霍允恆的面說出來。
霍允恆很難想像，「找小五陪陪」這種話會由自己妻子的口中說出，但從這些日子的觀察看來，她的確不一樣了。
或許她真的有心改善夫妻之間的關系，若真是如此，他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遲遲沒得到回答，她擔心他會拒絕，只能放軟身段哀求。「允恆，拜托你……」
心，因為她的舉動再難有堅持，他臉上雖仍猶豫，但嘴巴已經微啟，吐出一個「好」字。
一得到他的許可，她笑開，清冷眉眼間被笑融化，讓她整個人透著說不出的氣質……單純而甜美。
看著妻子不同以往的笑容，霍允恆的心不受控制地怦然不已，突然覺得，這樣的她好美、好令他心動……
「大少爺，車已經備好，可以出門了。」
凌太太打斷他的思緒，他點點頭交代。「晚一點你打電話給四少爺，跟他說讓小五這個周末過來。」
將公事包交給大少爺，凌太太恭敬回道︰「知道了。」
霍允恆接過公事包，向失憶的妻子解釋。「爸媽現在和岳父、岳母一樣，退休後四處游山玩水，所以小五輪流和我們幾個兄弟住，現在她住老四家，理應跟他說一聲。」
經霍允恆提醒，冉輕雨才想到，霍穎琦才小一，平常日必須上學，她得等到周末假日才能見到她。
雖然明天就是星期五，但想到還得悶上一天，她露出難掩失落的表情。
霍允恆見她彷佛十分郁悶失落，于是開口道︰「若真的無聊，覺得身體狀況OK，出去找你的姊妹淘們聚聚，別太晚回來就好。」
天知道，以前的阮靜悠出去玩根本不需要他的同意，現在他居然要替她安排行程，若是以前的她，恐怕又要大跳腳了吧！
冉輕雨一愣，阮靜悠的朋友她一個也不認識，且近日由旁人拼湊出阮靜悠的個性來看，冉輕雨猜想，自己與她的朋友應該不會合得來吧？
「我還是留在家里就好。」略頓，她一臉期待地問︰「你今天晚上會加班嗎？」
霍允恆實在不忍潑她冷水，但今天下午他約了永達電子的大老板見面談合作案，不確定會耗多久時間。
「今天要和一家廠商談合作案，不知道會拖到多晚。你先吃飯，不用等我。」
又是一個不肯定的答案，冉輕雨悶悶地努了努唇，才勉為其難朝他一笑。「好吧！那你上班路上小心。」
他點了點頭，深深地看著妻子失落的表情，竟有種想推掉所有約會，只為換取她一記甜笑的沖動；甚至更想知道，如果一整天待在變得溫柔可人的妻子身邊，她又會展露多少不同以往的風情？
迎向丈夫深深的凝視，冉輕雨有種回到前世的錯覺，前世的他在每一次相聚、將要離開前，總會用這樣不舍、眷戀的表情看著她。
她陷在他的深情凝視里，完全忘了，他們已經不是韋學浚與冉輕雨，而是霍允恆與阮靜悠！
陷在這樣的情境里，她踮高腳尖勾住他的脖子，輕輕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後，對他露出靦的微笑。
當屬于她甜甜的氣息，陣陣襲來，重重沖擊著他的感官，霍允恆僵立在原地，無法反應。
冉輕雨發現他整個人一僵，白皙的俊臉以及耳根有著淡紅，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是那個不愛眼前男人的阮靜悠呀！也難怪他會做出這麼大的反應。
她不安地想，她根本就不確定霍允恆是不是還愛著她，就這麼主動吻他，是不是太唐突大膽了？
他會生氣嗎？
氣氛因而變得尷尬，霍允恆沒發現她因為這個吻變得忐忑不安。
為免兩人處在尷尬的氣氛太久，霍允恆迅速恢復鎮定，以平穩的口氣回道︰「嗯，再見。」
她應了一聲，目送他出了門後，不敢看管家、佣人們的臉，踩著急匆匆的腳步回到房里。
雖然這是夫妻間的互動，很正常，但她前世畢竟是未出嫁的閨女，仍有自己的矜持，這都是為了讓霍允恆愛上重生的她，才會盡最大的決心，拋開羞澀，告訴他她的情意。
但霍允恆的反應，放大了她的行為，讓她覺得像做了什麼虧心事，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只是撇開這些不說，霍允恆的反應雖然有點夸張，但並沒拒絕、生氣，兩人的未來應該是樂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