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穆宣昭到了幽州後,傳來的第一封信,她看了一遍,唇角邊含了笑,到了最後,卻又忍不住嘆了聲氣。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愨鵡曉
穆宣昭性格堅毅,哪怕她再三要求,依然是報喜不報憂,只說萬事安好,她從楊致卿那里听來的問題,信上只字未提。
輕嘆著將信塞回,手一松,信封掉落到了地上,從里面滾出一物,林燕染連忙彎腰撿起。
白女敕的手掌托著一粒龍眼核大小的圓圓的東西,色紅如瑪瑙,觸之清涼如玉石,玲瓏可愛。
林燕染將這圓潤的紅石握在掌心,想起穆宣昭特意送來禮物,卻在信上不提一字,不由輕輕一笑。
一夜安眠。
謝府里,謝瑩薇對著擺滿了一榻的衣物發愁,吃了兩貼藥,緩了過來的謝二嬸,拿起一件小團花大袖短襦,一條紅黑間色裙,在她身前比了比,不解地問道︰「薇兒,這套襦裙是江南新出的花樣,你不是很喜歡嗎?」
謝瑩薇努了努嘴,挑出一件淡青色的半臂,回道︰「娘,這些是江南的式樣,我听說廣平這邊,不流行南邊的樣子,反而都崇尚幽州傳來的北樣。」
謝二嬸放下手中的衣衫,招手讓女兒過來,溫柔地說︰「薇兒,昨兒你大哥說了,林夫人為人和善,性情再好不過了,你只要穿的大方得體,就行了。如果你喜歡幽州的衣衫式樣,過兩天,再請了裁縫師傅過府,為你制新衫,好嗎?」
謝瑩薇咬了咬唇,自家剛來廣平,路上又狼狽,帶來的僕婢、細軟都沒有收拾好,這些她都知道。只是,她已打听過了,林夫人不比旁人,與他有姐弟之誼,前兒她去拜訪,不想林夫人並不在家,只得留下謝禮。沒想到,林夫人遣人送了貼子,邀請她赴宴,她想要光彩照人的出現
謝二嬸笑著拍了拍女兒的臉頰,溫聲哄道︰「再說,我的女兒長得美麗,穿什麼都好看。」
「娘,哪有這麼自家夸自家的」謝瑩薇面上一派嬌嗔之色,膩在她娘懷里撒嬌。
謝二嬸統共就這麼一個女兒,自然千嬌萬寵,尤其這一路上,她身子骨弱,早早地累倒了,反要謝瑩薇操持,更是心疼。
現下謝瑩薇露出這副小女兒態,謝二嬸真是愛到了骨子里,哪怕這時候謝瑩薇要星星月亮,她也想方設法給捧過來。
「娘的薇兒自然是最好的。」謝二嬸微笑著說,沖身旁的丫鬟揚了揚下頜,吩咐道︰「去我房間里,取了梳妝台第二層匣子里的那套珍珠首飾來。」
而後又做主挑了件天光霞色的衫子,配著緋色的月華裙,清爽又喜慶。
從丫鬟捧著的匣子里,挑了一對珍珠串成的蜻蜓釵,簪在她的發鬢上,蜻蜓的眼楮由紅寶雕成,和緋色裙子相呼應。
謝瑩薇站在鏡子前,由著謝二嬸打扮,眼中水潤潤的,臉頰粉紅,比最好的胭脂都好看,最後束上一條珍珠腰帶。
「娘的薇兒長大了。」看著嬌嬌悄悄的女兒,謝二嬸驕傲地嘆道。
「娘,我過去了。」謝瑩薇掐了掐手里,心跳加快,行了禮,便帶著一行人,坐著軟轎去了林夫人府邸。
林燕染見到謝瑩薇,不由閃了下神,贊道︰「謝四小姐真是漂亮。」
謝瑩薇笑眯了眼楮,蹲身福了一禮,笑聲嬌俏︰「謝夫人夸獎。」
她的笑容帶著少女不識愁滋味的天真爛漫,很有感染力,林燕染也不由笑了。
紫衣跟在後面,看著前方兩人談笑盈盈的樣子,默默地望了望天,一個夸的真誠,一個接受的利落,看來,夫人和這位謝四小姐應該處得來。
與謝瑩薇的神采奕奕,爛漫活潑相比,稍晚一刻來的王雨,一身淡雅淺藍衣裙,只在襟邊、裙角繡了五色蝴蝶,添了些亮色,一向溫雅的面龐上,仔細看去,帶了些微不可查的清愁。
花廳里,王雨和謝瑩薇一左一右坐在林燕染身側,念秋噙著笑,安靜地坐在王雨下手。
林燕染給她們相互介紹,說道念秋的時候,謝瑩薇不了解情況,自然地接受了,王雨卻激動地紅了眼眶,起身,端了杯酒相賀,並一口干了。
念秋連忙起身,看了看林燕染的面色,也喝了一杯酒。
林燕染陪喝了一杯,看著又倒滿了酒杯的王雨,笑著勸道︰「這酒雖然是果酒,並不太烈,可也不能這麼喝。否則,三五杯之後,後勁上來,你就醉了,到時候就不是賞牡丹花,而是賞醉海棠了。」
謝瑩薇笑著拍手︰「王姐姐兩靨飛紅,嬌羞裊娜,可不是像海棠嗎?」
王雨瞧著念秋也噗嗤樂了,自己也笑了,嗔怪地看了看林燕染,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又說笑一陣,謝瑩薇伸頭伸腦地向擺在外面的牡丹上看,林燕染便提議出去走一走,念秋便順勢走到謝瑩薇身邊,和她相攜著賞花。
「夫人」王雨走到林燕染身邊,低低地喚了聲。
林燕染點了點頭,停在一株看著雪白花朵的牡丹前,等著她繼續說。
王雨頓了頓,講起了瑞福堂的事情,說外地客商蜂擁而來,說本地有些商戶開始仿造瑞福堂的織物,但是,他們都比不上瑞福堂,拉拉雜雜的說了許多,甚至說道事務太多,她一人打理不全,請她再安排個人一道處理事務。
林燕染听她說了許久,說了許多,就是沒有提到韃靼人,說實話,她不是不失望,等她說完了,一邊輕輕拂過潔白的花朵,一邊不經意地問道︰「經常到養源院里打听消息的那個眼瞼上長了顆痣的丫鬟,是你的嗎?」
王雨呆了呆,面色白了,難堪地垂了頭,應了下來。
「為什麼?」林燕染問道。
王雨頭垂的更低了,卻不回答。
「你的丫鬟頻繁出沒在養源院,根本瞞不過人,你又打听將軍的行蹤,阿雨,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刺探軍情的罪名你背的起嗎?」
王雨眼眶一紅,淚珠打轉,她哀求地說道︰「夫人,我只是想知道去了哪兒?他不聲不響的突然就離開了,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受不了了,才讓丫鬟守著養源院的,夫人,我沒想過刺探軍情這些。」
「誰?」林燕染沉聲問道。
王雨臉頰漲得通紅,聲如蚊蚋︰「夫人,我再不打听消息了,求求您,別問了。」
林燕染望定了她,輕聲問道︰「是穆宣昭嗎?」
王雨驚駭地抬起頭,紅紅的眼楮里滿是不可置信,身子微微打顫,顫聲說︰「夫人,誰在背後亂嚼舌根,您對我有大恩,我我怎麼會那般不知廉恥?不是,不是將軍,咳咳,夫人」
她再說不下去,堵著帕子嗚嗚痛哭,瘦削的肩膀起起伏伏,哭到抽噎,斷斷續續的說著︰「不是,是王統領。」
這邊的動靜很快驚動了念秋兩人,林燕染臉色陣紅陣白,看著哭的喘不上的王雨,為她之前的無端猜忌而羞惱。
偏偏這時候,青禾急匆匆地進來說道︰「夫人,門外停了輛養源院的馬車,里面的人是薛小姐,來給夫人請安。」
「讓她進來,在客廳等著。」林燕染蹙著眉頭說道。
「夫人,我我去更衣。」王雨連忙擦干淨眼淚,勉強笑了下。
林燕染頗不好意思,叫了紫裳過來,帶她下去重新梳洗換件衣衫。
念秋不知道王雨發生了什麼事情,滿心焦急,再听說薛小姐來了,心頭更是一跳,憂慮地望向林燕染。
謝瑩薇也瞧出情形不對,乖巧的說道︰「林姐姐有事先忙吧,我有念秋姐姐陪著呢,不要耽擱了林姐姐的事情。」
林燕染沖她笑笑,示意念秋好生照顧她,帶著青禾去了客廳。薛韻來的時機也太巧了。
客廳里,薛韻坐在右手邊的交椅上,容顏豐美,妝容精致,听見林燕染進來的腳步聲,不慌不忙地起身整了整衣袖,雙手放在身側,鄭重地行了一禮,肅聲開口︰「給姐姐請安。」
林燕染腳步一滯,坐到上首,望著依然保持著行禮姿勢的薛韻,淡聲開口︰「薛小姐,我前天才認了個妹妹,並不是你,這聲姐姐,卻是叫錯了。」
如此不留情面的話,薛韻卻像是沒有听明白,姿態恭謙,低眉順眼,說出的話卻讓人發堵︰「是妾僭越了,請夫人恕罪。妾自幽州而來,身子便不曾好過,幸而將軍憐惜,不曾嫌棄妾,延醫問藥,花了多少銀子,廢了若許精力,妾總算沒辜負將軍,這不爭氣的身子算是保住了。卻一直沒給夫人行禮問安,實在無禮,故今日來給夫人請安。」
林燕染氣笑了,不可思議的看著仿若嬌花弱柳的薛韻,她竟然以穆宣昭的妾自居!
「薛小姐,你的病終于好了,我很欣慰。將軍既然將你交給我了,我自然按照他的意思,為你立戶籍、備宅院、選奴僕。薛小姐出嫁前,府里按時發放月例,以及一應開銷,等到你出嫁時,再添上一份嫁妝。」林燕染冷聲說道︰「這是將軍為薛小姐做的打算,望你不要辜負了他的熱心。」
薛韻跪倒在她身前,抬目哀哀哭泣道︰「夫人,妾是陛下賜給將軍的,您再不喜歡妾,妾也是御賜的,代表著陛下的顏面。您這麼做,會觸怒陛下,給穆爺招禍的。妾比不上夫人能干,只有一顆為著穆爺的心,只求夫人開恩,看在陛下的面上,將妾留在身邊,日日端茶打簾的侍奉夫人。」
「你真是自甘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