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長得很像我娘。」霍紹熙眼底帶著無法遮掩的傷痛,「而且你們的姓氏一樣,我娘也姓林。」
林燕染安靜地听著他訴說,柔和的臉龐帶著撫慰人心的靜謐,「我小的時候很是調皮,經常舞刀弄槍,甚至會听信身邊老奴講的故事,故意挑選在下大雨的時候練武,想著能夠像名聞天下的李大將軍那樣,練出一身神功。但是,結果是我非但沒有成功,還淋病了,之後大夫給我開了苦苦的藥,每次我都不願意喝藥,都是我娘一邊輕聲哄著我,一邊許諾我喝了藥之後,讓我吃甜甜的果脯。」霍紹熙牽扯嘴角試圖露出一個笑容,嘴唇抖動兩下失敗了,這是一個比哭還要苦澀的笑容。
「很奇怪吧,為什麼我只有每次喝藥之後才能吃到果脯?」話到此處,霍紹熙眼里是刻骨的恨意,「因為我自從懂事開始便跟著我的父親學習文韜武略,他請了很多的師傅,每天都留下厚厚的學業,我一旦完成不了,就命人打板子,而且他很嫌棄我愛吃甜食,他覺得這是上不得台面的喜好。」
「我不懂事的時候哭鬧過,母親也和他爭吵過,後來爭取到了我受傷或者生病的時候,給我吃些蜜餞果脯。」霍紹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放下瓷碗的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綻開根根青筋,林燕染知道接下來要說到他最深的痛苦了。
「日子便一直這麼過了下去,唯一不同的便是他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生下的孩子也越來越多,但母親早已對他沒了感情,他後院里的這些女人生下的又都是女兒,母親一個人在主院里怡然自樂,日子也還過得下去。但是,直到三年前,他在一次圍獵中帶回了一個女人,從此專寵那個女人,對她言听計從,為她將後院里的姬妾全部發賣,但是那個女人仍然不滿足,在她生下了男嬰之後,她不滿足于貴妾的地位,她要做名正言順的夫人。」林燕染幾乎能夠想到下面要發生什麼,薄情寡義的男人迷上了年輕貌美的小妾,對著人老珠黃的正室夫人自然百般看不順眼,寵妾滅妻甚至以妾為妻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恰在那時,我的舅舅陷入了韃子的包圍中,以五百人對上三萬人,最後殺掉了三千韃子,力竭而死。可是,昏庸的皇帝竟然下了旨意,將戰敗的責任推到了我舅舅的頭上,奪了舅舅生前的官職,將林氏一族抄家流放。」霍紹熙想起听聞了噩耗之後吐血昏迷的母親慘然一笑。
「沒了家族的庇護,母親在府里的日子更是難過了,我雖然心疼母親,但是住在外院,時時被他遣去外地,並不能常常看到母親,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在父親的縱容默許之下,那個女人將母親用的人參換成了蘿卜,後來將母親的用度克扣到連個丫鬟都不如的地步。」霍紹熙整個人的氣勢如同一柄開刃的刀劍,急欲見血。
「當我終于趕回來,再見到母親的時候,她已經奄奄一息,再不見之前的端莊豐潤,整個人枯槁憔悴,但她看到我,還是露出喜悅的笑容,她說能再見我一面,她就知足了。母親當日便去了,她在我懷里睡過去。」霍紹熙沒有說出口的是,他的母親病痛太久,又被凌辱折磨,再受不了這份煎熬,見了他之後,最後的心願了了,人便沒了。
後面的事情,霍紹熙不願意再說下去了,人定定地看著桌上的一束灼灼怒放的黃色野花,林燕染低頭飛速地擦去眼角的淚珠,卻掩不去她腳邊洇濕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