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嘰嘰喳喳,喋喋不休,刻意做作揚高的音量一整個下午在楚棠的耳邊疲勞轟炸,幾乎讓她快要喪失耐性了。
她半閉長睫,蔥白玉指此刻正端著一杯花草茶有一口沒一口的輕啜著,秀美的臉龐上明白寫著「不感興趣」四個字,對耳邊嗡嗡響個不停的聲音感到不耐,不知道翻了多少次白眼。
可眼前這三個打扮時髦的女人好像完全看不懂她的肢體語言,繼續七嘴八舌、口沫橫飛地說個不停。
今天她本來打定主意要出門晃晃,好好認識一下父親的故鄉,誰知道臨出門時,這幾個自稱是程盈慧好姊妹的女人就上門造訪,讓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接待她們。
只不過她現在真的很後悔自己沒有找借口推掉,否則也用不著枯坐在這里听些她根本不在意的閑談了。
楚棠在心中暗嘆,懶懶地掃過眼前的三個女人,思緒不由自主神游到那日跟楚婧見面時的情景。
那日當京波說出不知道程盈慧的下落時,她明顯在他眸底看到一抹自嘲的苦笑,還有楚婧擔憂的神情,對照當初他誤以為她是程盈慧時的態度,以及他們沒有同床共枕的情形來看……
難道,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其實並不和睦?
「Lisa?Lisa?喂——」
楚棠的身子被推了推,這才從神游中回神,望進一雙眼皮上涂著閃亮藍色的媚眼中。
「你是在叫我嗎?」麗莎?誰啊?
「不是叫你是叫誰?這里就只有你的英文名字叫Lisa啊。」藍眼皮美女失笑回答。
「喔,是喔。」英文名字?她有听沒有懂,只能敷衍的應了聲。
她的反應讓藍眼皮美女的笑容微僵,但很快又恢復燦爛,「Lisa,你在想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楚棠怔愣了幾秒,微微勾起的唇角迅速抿平,心中瞬間充斥了自我嫌惡的罪惡感。
她怎麼會因為京波夫妻倆的感情不和而感到雀躍?真是太不應該了。
「咦,怎麼搞的?突然又垂下嘴角,你倒是說給我們這幾個好姊妹听听啊!」藍眼皮美女追問。
「呃……這茶還挺好喝的。」楚棠不知該怎麼回應,索性微笑裝傻。
幾個女人相互看了一眼,「小姐你就別再賣關子了,到底怎麼樣你快說給我們听听啊,我們都快好奇死了。」開口催促的是坐在藍眼皮美女右手邊的女人,她一襲黑白條紋緊身洋裝,身材曲線展露無遺,露出白皙的胳膊與大腿,讓楚棠一雙眼尷尬的不知道該看哪才好。
「你們真笨,這還要問嗎?瞧她氣色這麼好,想必這趟一定是身心靈都得到大大的滿足嘍。」第三個女子曖昧的抿唇笑道,白女敕玉指上閃爍著璀璨光芒的鑽戒吸引人不住多看幾眼。
眼看三個人六雙眼楮期待的望著她,楚棠心中暗暗喊苦,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們在打趣調侃些什麼,是要如何回答呀?
「再裝就不像了,你不是說跟那個牛郎談完分手之後,就要帶另一個新包養的小狼狗去墾丁度假嗎?」藍眼皮美女朝她眨眨眼,壓低聲音問︰「怎樣?滋味如何?」
那曖昧的意味如此明顯,楚棠即便有些名詞听不懂,臉仍舊瞬間燒紅,腦中轟的一聲巨響,驚訝于她們口中的暗示。
「老天爺,能讓我們閱男無數的程盈慧臉紅,這次的小狼狗肯定是個狠角色。」藍眼皮美女的話才落下,幾個女人吃吃的笑聲已經接二連三響起。
「是啊是啊,上回那個牛郎就是因為辦事不力才會被你開除,想必這次這個床上功夫肯定了得,才能讓咱們混遍牛郎界的女王露出這種滿足的神色。」
「改天等你膩了再換我試試看嘍。」
三個女人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一時之間好幾個男人的名字出現,一一被品頭論足了一番。
楚棠邊听邊咋舌,一張俏臉熱辣辣的,恨不得拿起沙發上的抱枕摀住自己的耳朵,隔絕那些在大楚是壓箱底的書本中才見識得到的「知識」。
果然是民風開放,而且比起爹爹說的尺度還要超過千百倍,令她尷尬困窘得無以復加。
「不過,不知道這只小狼狗跟京波比起來如何?」
「拜托,你們忘記京波之前就已經被?Lisa?嫌到不行了嗎?說他那邊跟他的表情一樣『冷』,完全沒反應。」
「所以也不能怪?Lisa?往外發展,誰叫他這個極品老公只能看不能吃,根本就是折磨人嘛,要換作是我啊,也會忍不住交個小男友去去火。」
「去,說得好像你沒交一樣,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上次聚會跟牛郎店里那個小偉眉來眼去的,席間還消失了兩個小時,干麼?當四腳獸去啦?」
「彼此彼此,你跟大山還不是一樣。」
「哎呀,我們再怎樣也沒?Lisa?瘋狂,她啊,只要是看上的男人,哪個不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就是,京波算什麼?Lisa,既然你回來了,就干脆讓那個小狼狗跟咱們見見面,順便叫他約幾個朋友,讓我們也見識見識小男生的威力啊。」
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言辭充滿性暗示,楚棠的神色逐漸由羞轉怒,心陡的一緊,為程盈慧yin亂背叛的事實與對京波被譏誚嘲諷的批評感到憤怒。
「住口!不要再說了!」腦中緊繃的某根神經登的一聲斷裂,冷冽的聲音夾帶怒火,讓原本熱鬧的氣氛霎時僵住。
「Lisa,你怎麼了?」藍眼皮美女錯愕的看著神態冷凝的楚棠。
「是啊,干麼突然大叫?嚇死人了。」黑白條紋裝的女子舉起手撫撫胸口。
「一定是太久沒出去瘋了,干脆今晚出去找點樂子如何?」第三個開口的女子試著想讓氣氛緩和些,干笑著提議。
「很抱歉,我乏了,不招呼諸位了。」這幾個人根本就是蛇鼠一窩,會有這樣的朋友,想必程盈慧也好不到哪去。
幾個女人面面相覷,還來不及反應,楚棠已經站起身喊著佣人,「曹媽!」
「太太。」曹媽迅速出現在客廳,恭敬的應聲。
「送客。」她淡淡道,隨即轉身走回房內,耳邊還隱隱約約傳來幾個女人的驚喘,然後是踉蹌離去的腳步聲。
楚棠走進房內,唇角冷冷的勾起,她一向不是個無禮之人,但對這樣的豬朋狗友,能撐到此刻才下逐客令已算客氣的了。
想到她們方才口中的yin穢言論,她的臉又浮上了一層紅暈,除了羞窘之外,更多的是因為慍怒。
視線掃過放在梳妝台上的木框,走上前拿了起來,看著那上面對著自己笑的美艷女子,心中的怒意更盛,忿忿地將木框給蓋住。
她不懂,為什麼京波會娶這樣的女人?
如果剛剛那些女人說的都是真的,那就表示程盈慧根本是個不守婦道、荒yin無度的**女子,背著丈夫在外頭私會情郎不說,還在閨友間把跟丈夫的床笫之事拿出來評論。
想到那些火辣辣的言談,楚棠的臉龐又熱了起來,尤其是關于京波的那一段……楚棠腦海中迅速浮現京波的俊美臉龐及修長精實的身軀,心髒不由得撲通撲通的跳著。
只是當那畫面聯結到他跟程盈慧相擁的一幕時,一顆心整個揪緊,好像被人狠狠的掐住似的,讓她差點透不過氣來。
她是怎麼了?怎麼一想到他情緒就如此起伏?楚棠用手按住胸口輕揉,眉頭輕蹙,還在為心中那股莫名糾纏的情緒困惑時,門外已傳來敲門聲。
她深吸口氣平復,轉向門口輕喊,「進來。」
門扉緩緩打開,走進來的就是方才遐想過的身影,她的心打了個突,整個人心虛起來,偏偏眼楮不由自主地繞著他打轉。
今天的他穿著一件淺藍色棉衫,還有一條服貼的灰色長褲,濃密的短發隨意往後抓,露出了飽滿方正的額頭,目如點漆,唇線輕輕微勾,手上抱著一疊書冊朝她走近。
「你不舒服?」在瞥見她臉龐上的紅暈時,京波濃眉輕攏。
「沒有沒有。」她迅速搖手否認,接觸到他深不見底的眸光時又慌亂的垂下眼。
「你不對勁。」他將手上的書冊往桌上一放,做了一個出乎兩個人意料之外的舉動——用手背觸上了她的額頭。
被他踫觸的地方好像遭受火吻似的迅速灼燙,這下楚棠不只臊紅了臉,連耳根都紅若鴿血。
「別!」她舉起手揮掉了他的踫觸,氣氛霎時尷尬。
只見京波的黑眸深了深,緩緩收回了手。
該死,都怪那幾個女人滿口穢語,害她面對他就忍不住想到那些言論,無法自在的面對他。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囁嚅著道歉。
「是我多管閑事了。」京波淡淡的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怎麼會那麼唐突。
先別說在現代,這樣的舉動對剛認識的男女也不適當,更別說在大楚那個保守的時代了,所以該說抱歉的應該是他才對。
但她劇烈的抗拒反應,不知為何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所以道歉的話在喉頭繞了一圈,吐出來的卻是帶著嘲弄的責難。
「不是這樣的,我一點都不覺得你是多管閑事,你願意關心我、幫助我,我真的很開心,真的。」
看她一臉焦急,好像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看,京波原本的不悅瞬間消失,甚至感到有些愉悅,但嘴上依然平淡的道︰「我只說一句,你說這麼多句干麼?」
「喔……」楚棠連忙用手摀住唇,俏麗的臉龐滿是委屈,只拿一雙美目瞅著他。
她那帶點小女孩的羞窘與受傷的神色,讓京波有片刻的恍惚,心不受控制的狂跳。
雖說楚棠的容貌跟程盈慧有八九分相似,但那雙欲語還休,充滿生命力的黑瞳,卻是在程盈慧臉上永遠找不到的風景。
「這些是什麼?」見他俊眸望著自己,楚棠幾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聲充斥耳畔,她趕緊撇開視線,望向他方才放下的書冊。
京波回過神,暗惱自己的失態,「我不知道你需要什麼,所以簡單買了幾本書讓你挑著看。」
「給我的?」她眼楮一亮,哪還記得方才的尷尬局促,迫不及待拿起書本,興奮的翻閱起來,驀地驚呼,「這是……現代醫書?」
「嗯,還有一些時尚跟八卦雜志,透過這些,你可以更快了解現代社會。」她的喜悅感染了他,慶幸自己這個用心值得了。
「太棒了,你真是個好人。」
凝視著她開心的小臉,京波內心竟產生一股想要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的沖動。
荒唐!
他暗斥自己,俊美的臉龐越發清冷,只有瘖啞的聲音泄漏了情緒,「我是怕你出去給我惹麻煩,所以你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學習和一般人般說話應對,我沒閑工夫當你的保母。」
他的話讓楚棠飛揚的情緒宛若被澆了盆冷水,瞬間降溫,她垂睫點頭,輕聲道︰「我知道,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該死,為什麼只要面對她,他的言詞就會忍不住刻薄起來?京波的手在身側握了握,想說些什麼,最後只是澀聲道︰「你慢慢看吧,我先回房了。」
「等等。」楚棠在他的手觸上門把時喊住了他。
他挺拔的背影頓了頓,緩緩轉過身,卻只見她抱著書冊欲言又止,臉上一片為難的神色。
「什麼事?」
要跟他說嗎?說他妻子背著他偷漢子,讓他戴了綠帽?可是光想到要說出這件事就讓她覺得難堪,更何況是身在其中的他,楚棠心里十分掙扎。
「有話就說。」她到底在糾結什麼?
她咬咬牙,凝視著他,小心翼翼的問︰「你……很愛你妻子嗎?」
京波愣了愣,臉色隨即沉下,「這不關你的事,別以為你跟我媽關系不同,就有資格過問我的私事,對我來說,你誰也不是。」
「可是——」未完的話被關上的門扉擋在房內,沉重的關門聲重重的撞在心口,讓她突然胸口一陣悶痛,反射性地舉起手按在胸前,抱在手中的書冊應聲落地。
她怔怔的看著散落一地的書籍雜志,不由得惱怒起自己。
楚棠啊楚棠,你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因為他的一言一行感到雀躍,又為什麼會因為他冷淡的態度而感到受傷?
別忘了你來這個地方的目的是什麼,只要想著快點找到解藥回去大楚,至于別人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她在心里如此告誡自己,蹲撿拾書冊,決定再也不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