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宣貞厭惡地瞪了鐘氏一眼,領著她出了暖閣的門。t等她們走後,游仙兒吩咐冬兒道︰「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跟梨花說。」
冬兒心領神會,領著春兒和素英出了暖閣,自己守在了門口。丫頭們都退出去後,游仙兒看了梨花一眼道︰「真是抱歉了,梨花!」
「乳娘怎麼這樣說?乳娘有何抱歉的?」梨花笑問道。
「也是你心氣夠大,能容人,要是遇著別家心眼小的,只怕早給宣貞臉色了。」
「看來乳娘也察覺一二了?」
「剛才鐘大娘和甘藍的話我還沒听出來嗎?細想想,冬兒那丫頭也提醒過我一兩回了,只是沒往明里說罷了。梨花,你別怪乳娘才是。」
「乳娘言重了,我怪您做什麼?唐姑娘埋在心里不說,您哪兒知道去?」
游仙兒輕嘆了一口氣道︰「我一直都以為唐宣容是唐宣容,宣貞是宣貞,壓根兒沒往那一處想啊!誰曾想到宣貞對元胤也是……罷了,梨花你放心,宣貞的事我會看著辦的,絕不會給你和元胤添麻煩。」
梨花莞爾一笑道︰「乳娘越發說得生分了。我若真介意,只怕早就給唐姑娘下馬威了。您是元胤的乳娘,也是我的乳娘,連這點情面都不顧,那真就說不過去了!」
「真是謝謝你了,梨花,」游仙兒握著她的手笑道,「好在你能容了宣貞,若是鏡台的話,只怕宣貞的命都不在了。我早說過了,但凡是為了元胤好,我豁出命都可以。我這輩子只照顧過兩個孩子,一個是雀靈,一個就是元胤。元胤雖非我親生,論起來是我小叔子,但自他八歲起就是我在照顧。我一直拿他當自家的孩子看待,所以任何對他不利的事我都會攔著。我知道他是個死心眼,不像其他王公貴族一娶就是五六房,他單想守著你過日子,這一點我早看出來了。所以啊,梨花,你得好好守在他身邊,一輩子都別離開他,行嗎?」
梨花使勁地點點頭道︰「行!往後就算他趕我,我也死皮爛臉地纏著他!」
「至于宣貞的事,我會看著辦的。宣貞其實也不容易,一個姑娘家早些年經歷了家破人亡,後來又給親娘老子賣了,可心里卻還想著為自己嬸娘和姐姐報仇,她算是個有骨氣的孩子了。就看在她這一點上,梨花你且容容她,她往後會想明白的。」
「知道了,乳娘,一切都照您說的辦吧!對了,乳娘,我想跟您問個事兒。」
「你說。」
「冰帥,他為什麼一直不娶親呢?」
「冰殘啊,」游仙兒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別提他了!我給他尋了不下二十個姑娘了,偏偏他一個也沒瞧上。他和元胤一樣兒,都是死心眼子。你大概不知道吧?他跟一個叫莊允嫻的姑娘原本是好過的。」
「是嗎?」
「莊允嫻的父親生前是蘭州太守,而冰殘是元胤母親家的家奴。原本太守千金跟一個家奴能有什麼好結果?偏偏莊允嫻和冰殘又遇上了。」
「他們是怎麼遇上的?」
「有一年元胤母親順妃娘娘回鄉省親,府中大擺筵席,蘭州太守一家子自然也要來恭請娘娘聖安。也不知道當天他們倆是怎麼遇著的,橫豎就是在府里踫了個面兒。後來兩人怎麼彼此看上的我也不太清楚,橫豎鬧到了要私奔的地步。」
「私奔啊?」梨花笑道,「冰帥也會跟人私奔啊?」
「誰沒個年輕沖動過之時呢?不過可惜,太守大人將兩人抓了回來,將冰殘送回了娘娘母家府上。娘娘母家為了給太守一個交代,原本是要將冰殘處死的,可順妃娘娘心善,暗中救了冰殘,要不然他早沒命了!」
「然後呢?然後呢?」
「順妃娘娘把冰殘送到了別處去,叫他隱姓埋名重新過日子。後來沒過多久,太守被誅,莊允嫻一家子也就散了。可誰能想到莊允嫻後來成了青川牧場的人,還和冰殘在大理踫上了!那時候,元胤被送往大理做人質,冰殘一路保護著他,唉!」游仙兒搖頭輕嘆道,「莊允嫻奉了師命要殺元胤,以挑起大理和大宋之間的紛爭,冰殘失手殺了莊允嫻的師傅,就這樣兩個人就鬧上了。」
「怎麼鬧啊?」
「還能怎麼鬧?我听元胤說,莊允嫻曾經求過冰殘,只要冰殘把元胤殺了,她就跟冰殘遠走高飛,再也不理世事。可冰殘怎麼可能殺了當時才十二歲的元胤呢?順妃娘娘恩情他不可能不顧啊!這十年來,莊允嫻都把元胤當成仇人一樣,回回來刺殺,回回被抓,抓了又放,放了又來,反復折騰了差不多十年了。」
「不要緊吧?那我們家趙元胤好可憐哦!跟誘餌似的?」
「這就是為什麼莊允嫻可以活命到現下的緣由了。要不然以元胤的脾氣,她早就沒命了。」
「想不到冰帥還有一段這麼纏綿悱惻的情事,也就是說他還是會把莊允嫻放了。」
游仙兒好奇地看了梨花一眼道︰「難道莊允嫻又來了?」梨花點了點頭。游仙兒重重地拍了拍桌面道︰「這真是沒完了!到底要折騰到什麼時候啊?」
梨花和游仙兒說了一會兒話後便出了院子。春兒問梨花︰「夫人,這會兒去哪兒?」梨花沖她笑了笑說道︰「走,去西院那邊!」春兒忙道︰「夫人,您又去?不怕王爺不高興嗎?」
梨花從腰間模出一塊兒牌子,在春兒眼前晃了晃笑道︰「不怕,我有這個。」
春兒一看,略微吃了一驚,問道︰「這是王爺給您的?」
「對啊,」梨花握著那牌子點頭笑道,「我們倆說好了,往後我可以自由出入幽關,想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所以趙元胤就給了這個東西。」
「那您又去幽關干什麼?」
「昨天去的時候沒仔細瞧瞧,今天只當去參觀參觀了,走!」
梨花拿著元胤給的牌子,大搖大擺地進了幽關,不過春兒被留在了幽關外面。
春兒暗地里有些不甘心,這可是她師傅派給她最重要的任務。她一直在想方設法地尋找進入幽關的法子,可惜秦梨花沒讓她進去。
梨花進了幽關大門,見昭荀嚴琥珀和雀靈都坐在大廳里,好不奇怪,便問道︰「你們在開會嗎?」
雀靈抬頭吃驚地看著她問道︰「嬸子,您怎麼來了?主子叔叔知道嗎?听說他昨天發火了!」
梨花晃了晃手里的牌子,嘿嘿笑道︰「有這個,我不怕他發火。」
「是主子叔叔給您的嗎?」
「嗯!要不然你以為我偷的啊?」
「看來,」嚴琥珀沖雀靈擠擠眉眼道,「主子是真打算把什麼都讓夫人知道呢!連這東西都給了夫人了!」
「怎麼了?不行嗎?」梨花拋了拋牌子問道,「你們三個在這兒聚會呢還是另外有事?要是有事我先出去了。」
「沒事,」雀靈拉著梨花坐下說道,「我們等冰殘叔叔呢!」
「等他干什麼?」
「他在里面,跟莊允嫻說話呢!」雀靈指了指左邊牢房門說道。
「哦,」梨花點點頭問道,「他們說什麼呢?」
雀靈扮了個鬼臉,攤開手說道︰「誰敢湊過去听啊?冰殘叔叔的臉色從來沒那麼難看過,我可不想去踫那麼冷釘子。對了,嬸子,你來干什麼啊?」
「我來參觀啊!」
「要不我帶你去瞧瞧?」
雀靈剛說完話,冰殘就從左邊門里走了出來,微微垂頭,臉像一塊凍僵了的石頭。雀靈立刻不敢說話了,用胳膊肘踫了踫梨花,示意她先別說話。
冰殘垂著頭,反背著手,表情沉冷地走了過來。嚴琥珀等人都沒說話,等著他發話。他抬頭看見了梨花,正想問點什麼,卻瞟見了梨花手里握著的令牌,莫名地笑了笑,轉身坐下了。
梨花實在好奇,問道︰「冰帥,誰惹你了?」
雀靈忙拽了梨花衣袖一下,使勁搖搖頭。冰殘抬頭問道︰「夫人怎麼又來了?」
「我來瞧瞧唄!」
「元胤給你的?」
「嗯!」
「你知道這東西代表著什麼嗎?」
梨花低頭看了一眼這塊花紋古怪的牌子道︰「他說,拿了這令牌就能自由出入幽關了,不是嗎?」
「他沒告訴你,這牌子遠不止出入幽關這麼簡單嗎?」
「啊?那……那還能做什麼?能來二兩牛肉面嗎?」
雀靈和嚴琥珀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昭荀笑了笑,接過話說道︰「夫人,這是王爺的伏虎令,有了這令牌,您可以調用驚幽城內所有的軍隊,包括我們。」
「什麼?」梨花嚇得差點把令牌掉在地上,「這叫什麼令?伏虎令?能……能調動軍隊?」
雀靈和嚴琥珀各自掏出了一塊兒,昭荀也從懷里模了出來,冰殘沒動手,很明顯他也有。梨花指著他們問︰「你們都有?」
雀靈點點頭道︰「從前只有我們四個有,不過現下多了嬸子您了。」
梨花忽然覺著這牌子好重啊,仿佛千軍萬馬都壓在上面似的。她小心翼翼地問道︰「萬一掉了會怎麼樣?」
雀靈嚴琥珀,以及冰殘昭荀同時把她看著,她忙擺擺手笑道︰「放心放心,我絕對不會弄丟的!丟了我都可以,這牌子可不能丟!」
四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這時,元胤推門進來了,看見梨花便說道︰「你果真在這兒呢!」
梨花回頭朝他招招手,報以燦爛的笑容說道︰「你怎麼也來了?你們果真是準備議事嗎?要不要我先出去?」
元胤走過來,扣著她的腰問道︰「去見過誰了?」
「誰都沒見啊!我才剛剛走到這兒呢!」
「記住我的話沒有?誰都可以見,但不許去見青易,知道嗎?」
梨花翻了個白眼,老老實實地點頭道︰「知道了!」
這時候,冰殘起身道︰「我有事要說。」
元胤坐下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放了莊允嫻,是吧?隨你。」
「這是最後一回了。」冰殘表情嚴肅地說道。
元胤似笑非笑,其他三個也各自把頭轉向了旁邊。梨花眨了眨眼楮,看著冰殘說道︰「他們好像都不太相信你說的話呢!」
雀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冰殘瞪了她一眼,她立刻躲到了嚴琥珀身後,嘟嘴道︰「冰殘叔叔這兩天好凶哦!」
元胤伸手拉著梨花在身邊坐下,對冰殘說道︰「我說了,隨你,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我說了,」冰殘態度異常堅決地說道,「這是最後一回,絕對不會再有下回!」
大廳里又是一片沉默。雀靈想說什麼,卻被嚴琥珀把嘴巴捏住了;昭荀則把臉朝向一邊,裝作什麼沒听見;元胤低頭撥弄著梨花的幾根手指頭,問道︰「你的指環呢?」梨花順口答道︰「今天沒帶,不喜歡那蘭草花紋兒的……」
「都听著!」冰殘忽然提高音量喝了一聲,震響了整個大廳。
梨花雙肩抖動了一下,嚇了個半死,親娘啊,這是要吃人嗎,冰帥?再看看其他幾個人,除了表情有點詫異之外,相當之鎮定,好像早就習慣了冰殘這虎獅吼的聲音。
元胤伸手拍了拍梨花的背心,抬頭對冰殘說道︰「發這麼大火干什麼,說吧!」
冰殘鐵青著臉,牙根緊了緊說道︰「琥珀,雀靈,昭荀都听著!下回再見到莊允嫻,誰都不許再手軟,這是軍令!听見沒有?」
「真不手軟?」雀靈躲在嚴琥珀身後問道,「冰殘叔叔,您沒下錯令吧?」
冰殘一個再說就找死的眼神掃向雀靈。雀靈忙縮了頭,躲著不說話了。冰殘又對元胤說道︰「倘若莊允嫻再來刺殺你,不用再讓著她,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元胤抬頭對他說道︰「你非給自己找不痛快是吧?我都沒煩,你煩什麼?」
「我的話不再說第二遍!」冰殘說完扭頭就出了幽關大門,砰地一聲把大門關上了。梨花忙把耳朵捂住了,轉臉問元胤︰「冰帥怎麼了?」
「還用問嗎?」雀靈從琥珀身後走出來說道,「一準是莊允嫻惹了他唄!不過這些年來,就算莊允嫻每回被抓,可也沒見冰殘叔叔這麼生氣過呢!」
昭荀嘆氣道︰「沒準他自己也煩了。」
嚴琥珀問元胤︰「主子,真要執行冰殘哥的命令?萬一殺了莊允嫻,冰殘哥翻臉怎麼辦?」
元胤沉思了片刻後吩咐道︰「放了莊允嫻。」
嚴琥珀點頭道︰「是,主子!不過下回再遇上,真不留情了?您不覺著奇怪嗎?冰殘哥沒發過這麼大的火兒呢!」
「先放了莊允嫻,往後的事往後再說。」元胤眉心緊皺地說道。
雀靈和嚴琥珀去了莊允嫻的牢房,昭荀也離開了。梨花搖了搖元胤的胳膊問道︰「萬一莊允嫻又來刺殺你,你怎麼辦啊?她的功夫很厲害嗎?」
「馬馬虎虎。你擔心了?」元胤笑問道。
「能不擔心嗎?我都听乳娘說了,你對莊允嫻來說就是個誘餌,她一高興就來刺殺你,不高興也來刺殺你,真是沒完了。」
「放心,」元胤捏了捏梨花的小臉說道,「莊允嫻不是我的對手。若沒冰殘,她活不到今天。」
「可你們打算就這麼繼續抓了就放,放了就抓?說叫我放心我怎麼能放心得下。人有失蹄,馬也有打盹兒的時候,萬一你有個閃失那我怎麼辦啊?」
元胤抬起梨花捏著伏虎令的手,低頭說道︰「你知道這令牌有什麼用嗎?」
「知道,他們剛才跟我說了,可以調用軍隊,嘿嘿……」
「除了他們跟你說的,這牌子還有最後一個用處,那就是萬一哪天我不在了,這牌子還能調動驚幽城的暗探,保你平安。我的暗探不屬于朝廷,從前只屬于我,而現下也屬于你了。你下的手諭也是我的手諭,你的命令也是我的命令。」
「能不能別說這麼悲情啊?」梨花翹嘴道。
「所以啊,」元胤摟著她說道,「你得努力讓自己不成為一個寡婦,分清楚誰是你丈夫的敵人,誰是你丈夫的朋友,明白嗎?」
「明白了。」
「剛才冰殘嚇到你了?」
「有一點點。」
「他那人平時是不啃聲的,一旦動怒,我都攔不住。」
「可他跟莊允嫻總不能這樣一直下去吧?就不能想個法子嗎?」
「唯一的法子就是我死,你願意嗎?」
梨花握起小拳頭,振振有詞道︰「那我一準讓她先拍著翅膀飛了!」
元胤笑出了聲兒,模了模她的下巴道︰「真受教!行了,莊允嫻的事讓冰殘自己煩去吧!剛才你說不喜歡蘭花紋兒的指環,你喜歡什麼樣兒的?」
「那蘭花紋兒的玉指環太俗了。我其實不太喜歡指環,更喜歡鐲子。」
「那行,一會兒叫了城里千月樓的師傅來,你喜歡什麼樣兒的花紋兒就鏨刻什麼樣兒的。」
「那多沒意思啊!要不然——」梨花勾著元胤的胳膊笑道,「你陪我逛街去?」
「我陪你逛街?」元胤有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