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胤點頭道︰「他是給殷洛送靜音寺改建圖紙的。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可我听說那個殷洛對冰帥好像有意思呢!你不會不知道吧?為什麼還要派冰帥去呢?」
「他要不去,那份圖紙只怕挨到年底都過了殷洛那法眼。」
「什麼意思?」
「改建圖紙照例要殷洛過目點頭,畢竟是她在那兒靜修。我昨天已經派人送去給她了,可她始終說不妥,」元胤輕蔑一笑道,「理由一大堆,都是沒事兒找事兒,所以今天冰殘才去的。」
兮兮把下巴擱在元胤肩頭上,圈著他的腰說道︰「那豈不是有心為難?非得冰帥去才行嗎?那女人不會對冰帥還沒死心吧?」
「哼,她要不死心,我先送她去死。一丁點事兒不想跟她明擺著翻臉,看她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兒來。」
「莊姐姐本來就是個醋壇子,比我還醋呢!你要是這會兒還不回來,我心里也會不舒服的,要不你派個人去問問?順便提醒提醒那個太妃娘娘,夜黑風高的,熬夜當心著涼哦!」兮兮撒嬌道。
元胤轉頭拍了拍她的小臉,笑道︰「行,我派個人去。」
「就派莊姐姐去吧!」
「派她去?我怕她當場耍大刀,她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放心,我去跟她說!」兮兮說著從x上跳了下來,抓了一件披風就往外跑了。元胤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這丫頭,真是屬泥鰍的,抓都抓不住呢!
夜幕沉沉下的殷府洛花廳外,尹媽媽帶著兩個幫廚的小丫頭送了晚飯來。站在門口的瓶兒推開門,進去稟報道︰「娘娘,晚膳已經備好了,是否現下就用?」
殷洛和冰殘正各自坐在廳內南邊的一張八仙桌前,似乎真是在忙著修改圖紙。她抬起頭來,瞟了一眼冰殘道︰「我和冰殘大人還沒忙完,先擱在那兒吧!」
瓶兒道︰「娘娘這一路從京城回來,身子本就折騰得不好了,若不照點兒吃飯,只怕會更差呢!」她說完向冰殘行了個禮兒道︰「大人也請先歇歇手,用完晚膳後再忙吧!您熬著做,娘娘也不好意思一人用膳,您說是不是?」
冰殘停下筆,略斟酌片刻點頭道︰「行。」
瓶兒沖殷洛會意一笑,轉身招呼尹媽媽和那兩個小丫頭把晚飯送了進來。菜品剛上桌,殷洛便深嗅了一口氣笑道︰「正是這味兒呢!要在宮里,那是吃不到的,還是尹媽媽手藝獨到。」
尹媽媽一邊擺盤一邊彎腰笑道︰「娘娘一交代,我便買了城里最好的豆腐鹵上。我自家有壇老鹵,用了好些年了,現成鹵上就行了。請娘娘和冰殘大人嘗嘗,可還是從前那味道?」
殷洛對冰殘莞爾一笑道︰「你嘗嘗,看尹媽媽的手藝可曾退步?我記得你從前最好吃這個了,第一回在龍河鎮上看你吃這東西,我和幽王爺都惡心得吃不下呢!那時候想不明白,一塊臭烘烘的豆腐有什麼好吃的?不過後來我是越吃越喜歡了。這幾年在宮里想吃也吃不上,心里正欠得慌呢!」
「多謝娘娘款待,」冰殘口氣淡淡地說道,「宮里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這只是坊間野味小吃罷了。」
晚飯擺好後,瓶兒又領著尹媽媽等人出去了。殷洛夾了一塊兒炸得兩面淡黃的臭豆腐,一口咬下去,脆酥濃香,回口悠長,忍不住笑道︰「冰殘哥,你嘗嘗,果真不錯呢!」
冰殘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淺淺地嘗了一口點頭道︰「尹媽媽的手藝確實不錯。」
「你要喜歡,我讓尹媽媽再鹵上一些給你送到王府去?」
「多謝娘娘,不必那麼費事兒了。」冰殘冷淡地拒絕了。
「一點都不費事兒,不過是幾塊臭豆腐罷了,只當我投你所好,想討好討好你這驚幽城的城防官罷了。」
「娘娘言重了。」
殷洛端起旁邊一盞淺藍色琉璃杯笑道︰「現下我回到驚幽城,往後少不得要托你和幽王爺照料,我可不得先討好討好你嗎?冰殘哥,再嘗嘗這酒,是我從宮里帶回來的葡桃酒,蘭州那邊進貢的,嘗嘗這味兒可對?」
冰殘默默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輕輕地點了點頭,再無別的話了。殷洛一口抿去了半杯,意猶未盡地放下酒杯笑道︰「臭豆腐配葡桃酒,這滋味兒倒挺新鮮的!一個坊間野味小吃,一個進貢御品,兩者相佐,想不到滋味兒這麼悠長,甚是爽口,你說呢,冰殘哥?」
「還好。」冰殘一邊低頭夾菜一邊吐了這麼兩個字。
「能讓你說還好,已經很不錯了。對了,冰殘哥,莊姑娘現下就住在王府嗎?」
「嗯。」
「你跟莊姑娘真是破鏡重圓了?」
「沒破過,何來重圓?」
「哦,」殷洛笑容訕訕地說道,「那是我說錯了吧。你可別介意,我也只是好奇想問問。你和幽王爺的事兒我都想多知道些,沒別的意思,就想著往後我還得在你們眼皮子低下過日子,還得依仗……」
「娘娘,」冰殘打斷了她的話說道,「您是太妃,不敢擔您這仰仗二字。侍奉您頤養天年,安居樂活,是元胤和微臣,也是整個驚幽城百姓的要務。您只管安心靜修,元胤和微臣會保娘娘周全的。」
殷洛輕嘆了一口氣,放下筷子道︰「說起我太妃的身份,我總覺著像是個笑話。冰殘哥,你不覺著嗎?」
「不敢。」
「你心里是不是也在笑我?笑我當初自作自受,自尋死路?」殷洛轉動微微含露的眼眸看著冰殘問道。
冰殘依舊垂著眼眉,一邊喝酒一邊回話道︰「前塵往事,還留戀做什麼?」
「前塵往事?冰殘哥不是最念舊的嗎?若不然,你為何過了這些年還想著那位莊姑娘呢?」
「微臣卑微,不敢與娘娘同比。」
「呵!」殷洛輕笑了一聲道,「好個微臣卑微,自降一格,不像是你冰殘大人的做派。誰不知道,驚幽城里有個十面閻羅趙元胤,而趙元胤身邊有個足智多謀且冰冷如山的城防官大人冰殘,人如其名。現下你對我如此客套,是存心對我疏遠,還是自打我回了驚幽城便對我有疑心呢?」
冰殘一口飲盡了琉璃杯中的葡桃酒,說道︰「疏遠也罷,疑心也罷,娘娘心中無邪,自會平安,又何必庸人自擾呢?」
「冰殘哥,」殷洛一臉失望地看著他說道,「你和趙元胤果真是懷疑我對吧?你們覺著我從那深宮後院里出來的,便對我多了一分提防之心,是不是?可你別忘了,我在宮里侍奉先皇之時,也曾為你們幽王府遞過消息,我若真有心要害幽王府,豈會這麼做?」
「我沒說過你會害幽王府……」
「可你心里明明就是這麼想的!」殷洛一雙美眸略顯憤怒地盯著冰殘說道,「若不然,你為何對我如此疏遠客套,竟連朋友的情分都比不上了!我不過是成了個太妃,又不是太子,你何至于防我到這個地步?」
她說著,眸光一暗,滾出兩顆清淚來,顯得格外淒楚可憐。冰殘瞥了她一眼,微微扭頭,手指繞著那琉璃杯口沿轉了幾圈後說道︰「你這又是何必呢?沒人說要對你怎麼樣,你憂心過頭了。」
她泛著淚光,輕輕抽泣道︰「能不憂心嗎?在宮里便是日日憂心,現下回了家以為能和從前的良朋好友敘舊暢飲,誰知道也是一番冷遇。原本做了這太妃,我連死的心都有了,若不是為了殷家的榮光,我真想一杯鶴頂紅了結了自己。罷了,我心里所受,你又怎麼會能體諒?」
冰殘沒答話,又倒了半杯葡桃酒,晃了晃杯子一口飲下了。兩人都沉默了,一個喝著酒,一個悶悶地掉著淚珠子。過了一小會兒,殷洛止住了眼淚,起身走到冰殘桌前,握起旁邊的琉璃酒壺給冰殘倒了一杯酒後,半蹲在他面前,淚光閃閃地說道︰「冰殘哥,我在這城里沒什麼朋友,唯獨還能相信你。我別無所求,但求能平平靜靜在這兒了此殘生。我獨自返鄉,心里難免會覺著擔心害怕,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我也不奢求你對我多多看顧,只是想尋求幽王府的庇護,讓日子過得安穩些,可以嗎?」
冰殘抬起眼簾瞟了瞟她,端起酒杯晃了晃說道︰「我說了,若你心里無邪念,幽王府自會庇佑你。」
「日久見人心,你是想說這句話嗎?」殷洛緩緩點頭道,「我明白,有你這句話我也算安心了。我殷洛的心到底是朝向哪一方的,往後自會有分曉。今天難得你我聚一回,不必吝嗇你的酒量,來,我敬你一杯。」
氣氛稍微緩和了。殷洛敬了冰殘兩杯後,又閑聊起了別的事兒。酒飯過半時,殷洛忽然來了雅興,吩咐瓶兒取來了她帶進宮去的古琴,彈了一曲《廣陵散》。
悠揚頓挫的琴音從廳內飄散而出,彷如一股暗夜清香偷偷從瑞香爐鼎里溜了出來,使人安靜了下來。殷洛善撫琴,可謂一絕,在宮里時頗得先帝喜歡。
如此靜夜,如此琴音,又有繚繞煙香,美酒佳肴,仿佛一切都暫時沉靜在了這琴聲中,誰也不敢進去打擾。
廳外穿風門外,瓶兒向剛剛到來的莊允嫻說道︰「娘娘在撫琴,奴婢不敢打擾,請莊姑娘暫且等待片刻。」
莊允嫻眸光幽暗地盯著門里,問道︰「那得多久?」
「奴婢也不知道,要不然,奴婢引姑娘去稍作歇息,等娘娘撫琴完畢,奴婢再去稟報。」
「听你家娘娘撫琴,也是公事之一?」
瓶兒含蓄一笑道︰「娘娘與冰殘大人是故交好友,以琴會友,有何不可?莊姑娘多心了!」
「是嗎?」莊允嫻冷冷地瞥了瓶兒一眼問道,「要是我這會兒非要闖進去呢?」
「莊姑娘請自重,」瓶兒仍舊笑臉盈盈道,「若是你硬闖,奴婢會依照規矩讓人攔下你。沖撞太妃,可不是小罪。」
「謀殺太妃,也不小罪吧?」莊允嫻不屑地問道。
「莊姑娘別忘了,你是從幽王府來的。諸如謀殺太妃之言,請你還是自家斟酌些,別因此讓幽王府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哼!真是會拿架子呢!行,」莊允嫻抄手說道,「我就在這兒等著!《廣陵散》是大曲,你家娘娘一時半兒怕是彈不完的!」
瓶兒笑問道︰「莊姑娘也懂琴?」
「怎麼了?就你家娘娘可以會嗎?我倒是奇怪了,三更半夜的,你家娘娘彈一首古戰曲,想干什麼啊?不怕夜里睡不著嗎?」
「興許是冰殘大人喜歡听吧!冰殘大人是武將,自然喜歡斗志激昂的曲子了。娘娘不過投其所好而已。」
「是嗎?」莊允嫻壓著心里的火氣,往旁邊木柱上一靠,冷笑道,「那可委屈你們娘娘了!堂堂一個太妃還要投個城防官的所好!」
要不是梁兮兮有言在先,莊允嫻估模著自己真的要沖進去了!听著那琴聲,越听越不像古戰曲,更像是勾魂曲!她老人家那火爆脾氣,一壓再壓,還好暫且壓住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殷洛的琴聲才停了下來。她睜開雙眼,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側臉笑問冰殘道︰「冰殘哥可還喜歡這曲《廣陵散》?」
「還行。」冰殘大人的耐心是極好的,雖你彈去,听著便是。
殷洛起身笑道︰「冰殘哥閑暇之余也可學學琴,這東西能讓人靜心養神。你還想听什麼?不如再讓我彈一首《漁樵問答》,叫人輕松些。」
冰殘正要答話時,瓶兒推門而入,行過禮後稟道︰「娘娘,幽王府來了位莊姑娘,正侯在門外。」
殷洛一听,剛剛起了的興全沒了,皺緊眉頭淡淡地問道︰「是莊姑娘嗎?來了多久了?」
「來了一會兒了,娘娘在撫琴,奴婢不敢驚擾,要傳喚她嗎?」
殷洛瞥了冰殘一眼,吩咐道︰「請她進來吧!」
「是!」
殷洛有些失望,低頭隨意理了理衣袖,說道︰「冰殘哥,莊姑娘這是不太放心你嗎?」
莊允嫻會來殷府是冰殘能料到的,但他沒料到的是自家嫻兒居然乖乖地在外面等了這麼一會兒,沒有踢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