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三人回到鮮氏家里時,廳堂里的方桌上擺滿了東西。《》鮮氏從伙房里匆匆走了出來,一邊往後面擦手一邊對李媽媽說道︰「你們前腳剛剛出門,後腳送禮兒的就來了。您瞧瞧,這是敏子家送來的花生,這是角兒他家送來的灰面,這是……哎喲,這雞蛋是誰家送來的我倒是忘了!」她回頭問了問院壩里正在劈柴的寶兒,寶兒應聲道︰「那是常明哥家送來的!」鮮氏忙點頭道︰「對對對,是常明送來的。」
李媽媽笑了笑,說道︰「常明那孩子我還記得,現下娶媳婦沒有?」「還沒呢!對了,舅娘,這些東西您看怎麼處置?」鮮氏笑米米地問道。
「你都收著吧,這幾天我們娘三在你家里打擾,少不得要費些柴米油鹽,說來怪不好意思呢!」
「哎喲,舅娘您客氣了,別說是本家親戚,就是鄉里鄉親都該伸手幫一把,是不?您瞧這麼東西,我還真不好意思收呢。要不我先給您擱在屋子里,等回頭你們有地兒住了我再給你們送過去?」
「就收下吧,杏兒表姐,」翠月笑道,「你要不是收下,我們當真是不好意思在這兒叨擾了。這點東西算什麼,論起來比不過你這番好意呢!」鮮氏笑容滿面地說道︰「月表妹真是會說話呢!給你這麼一說,我不收倒矯情了!那行,你們先坐會兒,我收了東西去伙房里備飯去。」
「要我們幫忙嗎?」翠月問道。
「不用不用,」鮮氏忙擺手道,「你們剛剛才回村子里,好生歇著吧!」她說完叫上寶兒和翠兒,把那一桌東西都收走了。
李媽媽忽然嘆了一口氣,看著梨花問道︰「那地兒真能告回來的?」梨花點頭笑道︰「干娘,您放心,一準給您要回來。我還不信那家是什麼土豪惡霸了。要是他們真不肯退還,再上衙門也不遲。」
李媽媽點點頭,稍微放下心來了。梨花緩步走出了廳堂,看見寶兒又折回來劈柴。年紀雖小,那掄砍刀的姿勢卻夠標準的,一刀一塊兒,很是帶勁兒。她忽然想起一句話︰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呢!
「常明哥,哪兒捉的魚?」寶兒一聲叫喚打斷了梨花的沉思。她抬頭一看,只見院子木樁籬笆外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樣貌清秀,手里提著兩條草魚,正朝寶兒笑道︰「剛才路過那邊溪口,那麼巧就有兩只等著我去捉呢!」
「哄人吧?」寶兒模了模額頭上的熱汗說道,「魚娘娘就那麼好心,單送你兩條大草魚?一準是你喂了窩子撈的吧?」
「橫豎我是撈著了……」這家關常明的男子正說著,目光忽然觸及到了院子里站著的梨花,瞬間,瞳孔散開,忽有一種驚艷的感覺。
梨花從離開鎮上那一刻開始,就放下了發髻,因為一個身邊沒男人跟著的年輕婦人比一個尚未出嫁的閨女還要招惹是非。
快近晌午的陽光最是金黃,穿透了鮮氏家屋背後高聳的綠竹林,星星點點地灑在梨花臉上,就像給她那白里透紅的臉上抹了一層淡金色,煞是好看,宛若天仙。此時,梨花的目光並不在關常明身上,而是在他那兩條魚上。那魚勾起了梨花的回憶,想起了之前有謝滿庭的日子,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一絲絲憂郁。
金色的斑光與說不出的憂郁搭配得恰如其分,深深地吸引了關常明。
等梨花意識到這束灼熱的目光時,關常明已經飛快地挪開了目光,將手里的一條魚遞給寶兒笑道︰「拿去,魚娘娘叫我給你帶一條!」
「真的?」寶兒開心地差點跳了起來,丟下砍刀忙接過來。
「趕緊拿去給你娘,別擱破黃膽了。」關常明說完再次抬眼瞟了瞟梨花,轉身離開了。
梨花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這人的背影,並沒有多想,走上去幫寶兒劈柴了。坐了幾天的馬車,她也要活動活動筋骨了。
晌午的飯很豐盛,又是魚又是肉還有干菖蒲末炒雞蛋。寶兒和翠兒最是開心,吃飯特別老實,一句話都不說,只管夾菜扒飯。鮮氏忍不住笑著數落他們倆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沒給過你們好東西吃呢!你們爹每回從鎮上回來,哪一次沒給你們帶二兩燒鹵的?慢點吃,別叫舅婆婆和表姨們笑話去了。」
兩孩子哪兒管鮮氏的話,照舊吃自己的。梨花給寶兒夾了一筷子炒雞蛋笑道︰「小孩能吃才是福呢!要不然上哪兒長身子去?來多吃點!」
「謝謝花表姨。」梨花听著這稱呼差點笑噴了飯出來。看著寶兒的吃相,她想起了滿祥。滿祥吃飯也是這樣,話不多,只管往嘴里扒飯。一頓飯能添三四碗,謝大娘總抱怨家里的米不夠喂他了。一想到這兒,梨花用筷子戳了戳碗底,心想謝滿庭此時此刻在干什麼呢?
遠在紫鵲村里,今天一村子人心情都好,因為馬六他們已經回到了村子里,正在給各家分發買了貨物的銀兩,唯獨一個人回到了閣樓上,關起門來,沒有任何喜悅感。
當有人問起梨花時,馬六也只是說梨花走失了,已經上衙門報了案,或許哪天就找回來了。旁人免不了要哀婉嘆息一番,但嘆息之後,又各忙各的去了。
謝家人沒有去打擾閣樓上的那個人,知道他心情不好,連午飯都叫滿祥送上去的。
當夜色暗沉下去時,謝家人已經酣然入睡了。閣樓上的滿庭打開了窗戶,往樓下看了一眼,片刻後,兩個黑影竄了上來,是雀靈和嚴琥珀。
「主子,您真不打算回驚幽城嗎?」嚴琥珀看著滿眼血絲,神情憔悴的自家主子問道。
「暫時不回去。」1cx8b。
「那我們還用照之前的身份進入這村子嗎?」
「不用,你們回驚幽城。」
「主子……」「我不想再說第三遍!」滿庭眼眸里全是怒光。嚴琥珀不敢再繼續爭下去,點頭道︰「是,我們會回驚幽城去,可是屬下不得不再問一句,您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人的後里堂。「等我記憶恢復就回去。」
「您要留在這兒恢復記憶?」滿庭踱步到窗邊,望著漆黑如墨的夜空,冷冷地說道︰「我來這兒一定是有緣由的。我必須要這個緣由想起!記憶在哪兒沒的,我就要在哪兒想起。」
「那好吧,屬下明白了。那二主子婆……」嚴琥珀提心吊膽地問了出來,「還……還找她嗎?」
「不用找了。」滿庭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壓抑的悲傷。
「為什麼?主子您不是很喜歡她嗎?您不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面嗎?」滿庭沉沉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後說道︰「等我記憶恢復了再說,那樣對她而言,這才算是公平的。」
梨花離開的緣由,滿庭猜得十之**。他一直不想面對的事情卻讓梨花幫他面對了,那瞬間,他腦子里像是要炸開似的頭痛欲裂,甚至有了想殺人的沖動。可等他冷靜下來後,他決定暫時不去找梨花。
「主子,」雀靈小心翼翼地問道,「要不,我們暗中先找著二主子婆,不讓她發覺?」
「不用了。」滿庭仍舊冷冷回絕了。他心里此刻只有一個念頭,找回自己的記憶!若是記憶恢復之後,他愛的是另外一個女人的話,他不會再去找梨花。但,若記憶恢復後,他仍舊還愛著梨花的話,他會不惜一切手段,找到梨花的下落。
「主子叔叔……」
「別說了,」滿庭聲音冰冷地打斷了雀靈的話說道,「回驚幽城去!沒我的命令,你們誰都不許靠近紫鵲山半步,明白了嗎?」
「是!」嚴琥珀低頭應道,「屬下保證紫鵲山一切一如往常。可主子,您一個人留在這兒屬下實在是不放心。」
「你現下要擔心的該是你自己。」
「呃?」
「你說你手下掌控著幽王府遍布在全國各地的密探,可為什麼在兩年之後才找著我?」嚴琥珀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慌忙單腿下跪道︰「是屬下失職了!屬下回到驚幽城後一定會重新布控的!」
滿庭轉過身來,目光中的怒氣略減,面無表情地說道︰「起來。」
嚴琥珀松了一口大氣,起身說道︰「主子請放心,屬下不會再讓您失望了。」
「倘若有一天,我讓你找秦梨花出來,你也兩年都找不著的話,那你也就不必再跟著我了!」
「是,主子!」
「走吧!」嚴琥珀和雀靈向滿庭恭敬地行了個禮,然後飛身出了閣樓上。兩人走遠後,嚴琥珀才拍著心口喘了一口大氣道︰「我剛才真怕他一掌就拍死我了!」
雀靈嘟嘴道︰「主子說得沒錯呀!你怎麼當密探頭頭的?兩年了才找著他,我要是主子我也生氣呀!」
「誰知道他會跑這山溝溝來啊?我們大宋版圖太寬了也是個麻煩事啊!」嚴琥珀一臉我很受傷的表情搖頭道。
「那你說,到底找不找二主子婆?」
「能不找嗎?為了以防萬一,我必須得提前找著。要不然主子問我要下落,我一時答不上來,你就只有當寡婦了。對了,我忘記問主子什麼時候把你嫁給我了?」
「還想這事呢?再怎麼樣也得等到他記憶恢復才行!他好歹是我長輩兒,我成親的話長輩兒不在場,那說得過去嗎?」
嚴琥珀望著天,悲哀地捶了捶心口道︰「這算哪門子事呀!主子不恢復記憶,我連媳婦都沒得娶了?沒道理呀!」「嚎什麼呀?走了!找個地方歇腳去!」
「雀兒,」嚴琥珀一把抱住雀靈耍懶道,「要不我們先斬後奏吧?我都等不及了!」
「又來了!」雀靈用手肘捅了嚴琥珀小月復一下,笑道,「再等不及也憋著!」
「憋壞了怎麼辦?」
「你滿腦子想什麼呢!哼,不理你了!」雀靈說完轉身往前跑去。嚴琥珀跟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喊道︰「雀兒,等等,听我說!」
「不听了!你就是個色鬼!」雀靈一邊應聲一邊往前跑,剛到一個岔路口時,旁邊路上忽然走出一個打著燈籠的人。幸好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對方,問道︰「沒嚇著吧,婆婆?」
「哎喲,你走路怎麼不看著點啊,小姑娘?」說話的人是雲阿婆。
「對不住了,婆婆,我跑得快了點,沒撞著您吧?」雀靈其實是個很懂禮貌的姑娘。
嚴琥珀追了上來,問道︰「沒撞哪兒吧,婆婆?要不我們送您回去?」雲阿婆眯起了眼楮,抬高了燈籠看了他們倆一眼說道︰「你們不是這村子的人吧?趕夜里的?怎麼這麼晚吶……」話剛說到這兒,她的身子忽然僵硬了,雙目驚愕地看著雀靈,手里的燈籠啪嗒一下掉在地上,蠟燭一歪,把整個燈籠都燒著了!
「婆婆,您沒事吧?」雀靈不好奇怪,剛剛明明好好的,這麼一下子就風化成石頭了呢?哪兒嚇著她了呀?
「你……」雲阿婆面色蒼白,聲音顫抖地指著雀靈,喉嚨里斷斷續續地往外吐著音節,卻听不清她到底在說什麼。
雀靈和嚴琥珀面面相覷,不知道她怎麼了。沒等兩人弄明白,雲阿婆咚地一聲仰頭倒了下去,嚇得兩人趕緊把她扶了起來。雀靈一臉無辜地說道︰「我是鬼嗎?我長得像鬼嗎?她怎麼一看著我就嚇暈了?」「沒準是我嚇暈她的,不關你的事呢!」嚴琥珀忙安慰她道。
「那怎麼辦?她是哪家的婆婆家呀?」
「要不然回去找主子?」
「主子會不會罵我們呀?」
「難不成丟了她在路邊?」
「哦。」
兩人沒法子,只好背著雲阿婆又回到了閣樓窗戶下。滿庭被他們叫了下來,看了一眼雲阿婆說道︰「交給我吧,我送她回莊上去。你們倆趕緊走,別再惹禍了。」
「是是是!」嚴琥珀把雲阿婆放在滿庭背上後,拉起他家雀靈一溜煙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隨後,滿庭背著雲阿婆,頂著月光慢慢地往莊上走去。說實話,他不太願意回到莊上去,閣樓也不想待,因為到處都有梨花存在的痕跡。這幾天怎麼過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原來因為思念一個人,兩三天不睡覺不吃飯也是能撐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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