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好似蒙上了灰色的幕布,厚厚的雲層黑壓壓的,仿佛就在人的頭頂一樣,直讓人覺得胸口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有些喘不過氣來。♀
狂風呼嘯,卷起落葉飛沙,天更陰沉了幾分,長長的街道上,往來的行人低著頭,雙手插在寬大的袖口里,急步朝著家的方向趕。
往日熱鬧喧囂的街市,今日顯得格外的冷清與淒涼,別說是位于街道兩道的商鋪,哪怕是酒樓客棧,無一例外都是大門緊閉,給人一種蕭條的感覺。
不多時,銀色猶如長龍般的閃電從遙遠的天際直劈而下,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驚雷,听得人心驚肉跳,忍不住咬唇屏息,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出後怕之感。
電閃雷鳴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呼嘯怒吼得越發厲害的狂風,那被襲卷起來的沙塵與落葉漫天飛舞,不但無法直視更是連眼楮都無法睜開。
再有一會兒,如瓢潑般的大雨傾盆而下,不到一刻鐘地上就已經積水,沒過了腳踝。
窗外,雨聲如同密集的鼓點‘啪啪’作響,連綿不絕于耳,風中只覺冷得厲害。
窗內,茶香四溢,溫暖如春。
「在想什麼?」微涼的指尖輕撫著她柔順烏黑的發絲,夜絕塵嗓音低沉暗啞,充滿了神秘的魅惑力。
若說以前,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知道伊心染心中的所思所想。
而現在,他們在一起經歷了那麼許多,他很明白伊心染真正需要的是什麼,想要得到的又是什麼。
所以,他心甘情願無條件支持她的任何決定與舍取。
當然,在他支持她所有行為的同時,唯一無法答應她的,便是她不能舍棄他。
只要他在她身邊一天,那他就會誓死護她一天,絕不讓任何人動她一根頭發。
縱使心中不安,夜絕塵也不願阻礙伊心染的任何一個決定,他既愛她,那便全然信她。
就如她所言,他若不離,她便不棄。
豈知,他亦如此。
她若不棄,他便不離。
伊心染沒有說話,只是順熱靠進夜絕塵溫暖的懷里,臉頰輕貼著他的腰月復,雙手緊緊的環抱著他,本就煩躁不安,卻又極度壓抑的壞心情,在屋外那滂沱大雨的伴奏下,越發的不安,越發的煩躁。
並非是她對夜絕塵沒有語言,而是心中縱有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想說,又覺不知該說什麼。
她承認在這個時候,她那遇事就想逃避的鴕鳥心態又跑了出來,可是她沒有辦法,尤其是在面對夜絕塵的時候,面對她生命里最為重要的這個男人的時候。
于是,她只能選擇用這種方式,讓自己靠在他的懷里,平復那顆不安的心。
「傻丫頭。」深邃的黑眸幽幽的,夜絕塵輕嘆一口氣,緊摟著她的雙肩,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也知道東方霧那番話對她的觸動有多麼的大,以至于讓她整個人都躁動不安起來。
他不知道她究竟在追尋怎樣一個真相,又或者是怎樣一個秘密,他也不知道血月城到底隱藏著什麼,對她又有著怎樣的吸引力。
在他內心滿是掙扎與猶豫的時候,能看到伊心染也矛盾糾結,真的就什麼都夠了,什麼都值了。♀
只要她開心,他什麼都樂意去做,什麼都願意舍棄。
只要是她想得到的,他願不惜一切去滿足她。
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單純希望她開心快樂而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喜怒哀樂,就已然成為他的喜怒與哀樂,她好他便好。
環抱著他,腦袋緊貼著他的腰月復,輕輕的蹭了蹭,粉唇抿成一條直線,小聲喚道︰「夜絕塵。」
「我在。」
「夜絕塵。」
「我在。」
「夜絕塵。」
「我在。」
「……」
「……」
伊心染一遍又一遍的輕喚,夜絕塵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柔聲回應。
昨日在雅室的談話,似乎還言猶在耳,讓得她想忘都忘不掉,無法忽視,無法當作不存在。
雖然一直到最後東方霧都不曾把話說得太明白,可伊心染跟夜絕塵,以及在場的軒轅思澈幾人都是聰明人,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即便是東方霧的話半真半假,他們要信只能信一半,卻不能否認在他說出來的話里面,可以瞧出端倪,從而判斷出某些事。
「別想太多。」
「嗯。」
「我要你知道,你心中所想就是我心中所想,你想做的事情就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不會阻礙你做任何事情,也不會干涉你的每一個決定,但我要你知道,在你做任何決定,任何事情之前,首先要保證自身的絕對安全,其次不要逞能,要適時的躲避危險,要知道往我的身後躲,要知道不管任何時候只要你回頭,我就在你身後……」
「夜絕塵你是一個大傻瓜。」
你若問她感動嗎?
伊心染會毫不猶豫的點頭,說感動。
她的男人是一個不太會表達自己感情,也不太會說情話的男人,可是他每說一次,都會將她感動到想哭,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明明是她不喜歡被束縛,討厭被約束,可在他說話的時候,她竟然會怨恨他為何不強勢霸道一點,將她禁錮在身邊,不許她這樣,不許她那樣。
他懂她,卻更讓她心疼他。
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哪怕是她仰著頭也止不住,只得強忍住抽噎,把頭埋在他的懷里,聲音悶悶的。
借著窗外的大雨響雷,倒也瞧不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染兒別哭。」
任憑窗外狂風大作,驚雷陣陣,大雨傾盆,夜絕塵依然可以洞察她的任何一個細微舉動,她在流淚,他怎會不知。
「誰說我哭了。」
初次听到血月城,伊心染的心就顫了一下,莫名的向往,仿佛那里有著什麼東西在牽引著她,一路朝著它不斷的靠近,再靠近。
第二次在夜國皇陵,收到情報說東方霧不辭辛苦探尋了蕭,蒼,南三國的龍脈,似在尋找什麼,從那時起,她對血月城就越發的好奇。
最讓伊心染震驚的莫過于,冥冥之中對她的那種牽引,仿佛已經深入骨髓,她想要掙月兌都難。
似乎只有找到那種牽引的源頭,她才能獲得真正的新生,才能真真正正的融入這個世界。
在伊心染的心底,一直都埋藏著一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一個她無法對別人說清楚講明白的秘密。
那個她來自異世,並非是飄渺大陸的人這個秘密猶如一塊巨石壓在她的心里,又如同懸了一把劍在她的頭頂,隨時都有可能落下,將她推入萬丈深淵,讓她萬劫不復。
身體不是她的,父母不是她的,疼她寵她的兄長也不是她的,屬于她的只有一個虛無飄渺的靈魂,既看不見也模不著,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從她接受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飄渺大陸開始,伊心染就知道或許是黃梁一夢,明天睡醒就回去了,又或許她一輩子都要留在這個地方,如同其他人一樣過一生。
雖然她面上從未表現出潛意識的種種戒備,但她還是緊緊的,死死的,將自己的一顆心守得牢牢的,不讓任何人輕易走進她的世界里。
因為她知道,若是投入太多的感情,真要離開的時候她會很痛苦,非常的痛苦。
然而,任憑她將自己的心門緊鎖,不允許別的人走去進,現實卻給她上了深深的一課。
人算不如天算,她終究是沒有算到自己會動心,會動情,會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的愛上夜絕塵。
一個人的感情從來都由不得自己,不來的時候求不來,來的時候擋不住。
即便她在察覺到自己對夜絕塵有別樣感情的時候,猶豫著,掙扎著,糾結著,甚至是下定決心遠遠的避開他,但那已然埋在心底,名為‘愛情’的種子,早已生了根,發了芽,又豈是說斷便斷得了的。
愛上夜絕塵,伊心染沒有後悔過。
心中有的是一抹潛藏的不安與害怕。
是她的靈魂佔據了南國九公主伊心染的身體,雖然她們有著一個相同的名字,甚至都是在家中排行第九,但她們畢竟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的個體。
她與夜絕塵兩情相悅,互生愛意,她得到了夜絕塵所有的愛,所有的疼惜與呵護,也得到了他家人的喜歡與認同。這些都是那麼的實實在在,真真實實的,讓伊心染覺得她便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她所擁有的這些幸福,也讓她感覺到深深的不安,仿佛是她搶走了原本屬于本尊伊心染的一切。
伊心染很害怕,萬一某一天那個伊心染回來了,將她趕出了她的身體,她該怎麼辦。
其他的一切,她都可以忍耐,都可以割舍,但她唯獨割舍不下夜絕塵。
她不敢想象,要是那個伊心染回來,而她變成了一個靈魂體四處飄蕩,要她看著最最心愛的夜絕塵抱著別的女人,對那女人百般呵護與疼愛,她一定會崩潰的。
只要一想到那些,伊心染就難受得厲害,更是有種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壓在她心里的這些,她無法對任何人言語半分,只能壓在自己的心里,獨自承受著,煎熬著。
有很多次,她都想問夜絕塵,可是每當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然後轉移話題。
她知道她很軟弱,可她沒有辦法,只能就這麼拖著。
「染兒,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垂眸望著懷中走神走得厲害的小女人,夜絕塵眸深似海,一望見不到底。
他並不知道伊心染沉默不語的那幾分鐘時間里在想些什麼,他也無法解讀她復雜難明的神色,只是隱隱的感覺到淡淡的心疼。
「什麼事?」
「染兒,我要你答應我,永遠都不要對我說謊。」他寧可接受殘酷的事實,都不要她說謊騙他。
伊心染抬眸,望進他黑漆漆的眸子里,心微顫,不語。
「如果有什麼事情是你不想不願告訴我的,又或者是我問你的問題你不想說的,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不想回答,或是你不想說,但你一定不能對我說謊好嗎?」
暗磁的嗓音極低,帶著微啞,很是悅耳動听,令人無限回味。
夜絕塵就這麼一瞬不瞬的看她,不願錯過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面上平靜,一顆心卻是提到了嗓子眼。
那環抱在伊心染腰間緊崩的手臂,讓得伊心染清楚的感覺到他的緊張。
「我答應你。」
說了一個謊,就要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去補前一個謊,伊心染沒理由不答應。
「我也答應你,永遠都不對你說謊。」緊緊的擁抱著懷里嬌小的她,夜絕塵覺得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的,很安心也很充實,整個人都變得很有力量。
不管前路如何艱難,他相信只要他們仍然在一起,就沒有什麼能難得住他們。
「進階戰就快開始了,一會兒把小澈子他們叫在一起,我們大家好好商量合計一下,以備不時之需。」
「听老婆的。」
窗外電閃雷鳴,風雨依舊,冷冷清清。
窗內兩人相依相偎,溫暖如春。
……。
春風樓
時光飛逝,轉眼又是幾日。
繁花似錦,蝶飛鳥語,奼紫嫣紅的花海香氣怡人,只一眼就令人著迷。
蜿蜒的青石板路兩旁,粉紫,深紫的不知名花兒開得正艷,兩座相連的花園盡頭,是一座全木制的白色閣樓,臨水而建,風光秀麗。
「扣。扣。扣…」
「進來。」
緊閉的房門輕輕被推開,兩名身著銀色長衫的帶刀侍衛目不斜視的走進房間,恭敬的道︰「屬下參見少主。」
「起來回話。」
「謝少主。」
墨發隨風飛舞,紫色的錦袍之上,銀色的絲線勾勒出朵朵栩栩如生的芍藥花,美得令人屏息。
烏拉司瀚臨窗而站,英俊帥氣的臉龐掩映在陰影之中,有些看不真切。
白修長的手指微屈,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在窗欞上,發出‘篤篤篤’的聲響,一下下似敲在人的心坎上,莫名的升起一股危機感。
「本少吩咐你們調查的事情可有結果了。」
「回少主的話,但凡能收集到的資料都已經收集齊全。」銀色的長衫反射出點點銀光,好似夜半星子散落在湖面,讓人眼前一亮。
「白浩,你先說。」手指微微一頓,烏拉司瀚嘴角輕輕上揚,勾勒出好看的弧度,仿佛瞧見了什麼有趣兒的事情。
幾乎所有的血月城人都認為,烏拉家族的人皆生活在森林里,與外界沒有絲毫的聯系。其實並非如此,烏拉家族在內外域都秘密建立有屬于自己的情報站點,只不過很是隱密鮮有人知。
哪怕是城主東方霧,也無從知曉那些情報站點隱藏在什麼地方。
即便東方霧隱隱的察覺到些什麼,但他無法確定究竟分布在哪些地方,因此也不敢隨意的輕舉妄動。
春風樓是外域中年代已經非常久遠的茶樓,一直以來都烏拉家族的情報點,烏拉司瀚離開家族之後,第一時間就住進了春風樓,未曾引起他人的懷疑。
烏拉司瀚接手春風樓之後,對整座茶樓的格局都重新做了新的設計,在其中布置了許多的陷阱,還挖了不少的地道,尤其是後院最深處的閣樓,可說是他最為滿意的地方。
站在閣樓上臨窗遠眺,幾乎可以居高臨下的欣賞到大半座城的風光。
「少主,這些都是關于南國九公主,現夜國戰王妃的所有資料,敬請少主過目。」
白浩與白石同為烏拉司瀚的貼身侍衛,他們從八歲開始就跟隨在烏拉司瀚的身邊,算是比烏拉家族族長更了解烏拉司瀚的人。
接過厚厚的一疊資料,烏拉司瀚一目十行的飛快掃過,迅速記入腦海中,越是往後看,半垂的眼眸中閃爍的興味兒也越來越大,看到最後竟是直接笑出了聲。
有意思,真有意思,如此有趣兒的人兒,他一定要好好的會一會,否則他會覺得很寂寞的。
夜絕塵曾是他所認可的對手之一,烏拉司瀚雖然沒有見過夜絕塵,也從未與之交過手,但他自認相當了解夜絕塵,不用再打探他的資料。
相反,對于夜絕塵的王妃伊心染,忽然就有了莫大的興趣,他很想知道,一個人的性格,如何能前後反差那麼大,究竟是什麼改變了她。
又或者說……。
總之,烏拉司瀚海目前對伊心染充滿了興趣。
「他們這幾天有什麼動靜?」
「回少主的話,這幾日他們沒有任何動靜,東方霧也跟他們在一起,屬下不敢靠得太近,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不管是東方霧還是夜絕塵,他們都是高手,白浩自認馴獸術不錯,身手也算了得,但卻不敢夜郎自大,知道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以他之力,斷然不敢與他們正面交鋒。
「白石,你有什麼要向本少稟報的?」
「回少主的話,這是今年參加進階之戰的參賽者名單,以及所要參賽的項目,請少主過目。」
「呈上來。」
「是。」
白石與白浩穿著相同的衣服,佩刀都一模一樣,晃眼一瞧還以為兩人是雙胞胎兄弟,兩人性情都極為沉穩,絲毫不見急躁。
仔細將名冊看了一遍,烏拉司瀚皺了皺眉,眯起狹長的雙眸,眼中劃過一抹幽光,輕笑出聲道︰「燒了。」
「是,少主。」
「派人繼續盯緊夜絕塵一行人的動靜,記得避開東方霧的人,還有告誡底下的人莫要距離他們太近。」
「是。」
白浩白石對視一眼,默契的點了點頭。
「少主,進階之戰還有半個時辰就拉開序幕了,是否準備出發前往?」白石極為了解自己的主子,也知道什麼時候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烏拉司瀚看似很容易相處,其實只有真正與他接觸過的人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不好親近的人。
「立即出發。」
「是。」
待兩人退下之後,烏拉司瀚再次轉身看了眼遠處漸漸變得冷清的街道,抿了抿薄削的唇,自言自語的呢喃道,不知這一屆的進階之戰,將會有怎樣的精彩。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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